六月的上午,太阳像是一个火球挂在空中,炙烤着大地。
灵岩府郊外的官道两边掩映的树木后,是无边无际的农田,庄汉们裸-露着黝黑的肌肤,在农田中挥汗如雨。
一辆最普通的马车从灵岩府东门驶出,白纱车帘随着马车的节奏轻轻摇动,车厢一侧的窗帘被掀开,偶尔给拼命摇着扇子的未央带来一丝热风。
这种天气出门作客,可真是折磨人。可是柳绵正儿八经地派人送了帖子来请她,事情就应该进行到关键时刻了,未央也只能冒着暑热出门。
出门前,她检查了所有应该携带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坐着马车会这么闷热,这会儿未央只想早点结束这种蒸笼般的旅程,哪怕是和柳绵白刃相见也比这样蒸着要好得多。
车夫拽了拽缰绳,扬起鞭子在空中抽了一下,老马慢悠悠地拐了个弯,马车转入了一条小径中。
这是从官道下来了,两边的树木陡然浓密起来,农人劳作的热火场景也不复出现,周围静悄悄的。
道路虽然狭窄,看起来倒也平整,应该是有人专门定时维护。
未央精神一振,这应该是快要到陈家的庄园,进入了私人领地了吧?
虽然柳绵在帖子里只说是请未央来赏荷饮酒,可是未央却能猜出来,她的真正目的绝不是这么简单。
马车突然急刹!未央一个不防,向前一栽,幸亏她反应敏捷,一手抓住了一边的窗户,才没有摔出去。
“你,你们,想,干什么?”前方传来车夫战战兢兢的声音。
透过薄薄的白纱车帘,未央看见车前一字排开站了五六个大汉,手中提着棍棒,气势汹汹。
一个大汉手起一棍将车夫打得滚落车下。车夫惨叫一声,抱着头缩在一边再也不敢出声。大汉上前用棍子挑开了车帘,看见车中的未央,露齿一笑:“魏姑娘,请下车吧。”
未央眉头一皱,摸了摸了袖中藏好的匕首,看来她不想看见的最坏一幕发生了。柳绵不甘被她控制,决定绑架她问出解药配方,然后杀人灭口。
没有犹豫,一身热汗的未央干脆利落地跳下了马车,感受到周围流动的气流,长长吐了口气:“几位是要钱,还是要命?”
她穿着一身海棠红色的纱裙,头上简单插了两根金簪,别了一朵堆纱海棠。因为天热,额头微微沁出汗珠,两颊白里透红,看起来也像是一朵正值盛放的海棠花。
大汉上下打量了未央几眼,咧嘴一笑:“咱们兄弟不要钱,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人!”
未央一只手在袖子里握紧了匕首。下车时她就已经将对方的人数和站位看清楚了,此时只要一个响指,马车下、山林中都会有她的“伙伴”出手。
感受着空气的流动,未央心中的燥意消减不少,也有兴致想要探探对方的底了:“是谁让你们来的?”看着他们手中的棍子,未央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难道是棍帮的人?”
“不错,我们就是棍帮的。”大汉似乎有些诧异,却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咱们棍帮兄弟就是吃这碗饭的,魏姑娘多多担待。”
未央调查灵岩府运输业的时候,发现灵岩府的脚夫们组成了一个帮会,就叫做棍帮。加入棍帮的脚夫,缴纳一定金钱后就能在码头和商家分到更多活计,有事还能得到帮派庇护。如果不加入,就会被孤立被排挤,找不到活干挣不到钱。
当时未央就发现这个棍帮有些社会下层活力团体的色彩,其中某些狠辣胆大的更是连杀人越货都敢干。现在看来,她还是漏了一项,棍帮还收费做这种黑暗的行当,绑架勒索、杀人灭口,估计也是经常干的。
柳绵想必也不是第一次雇佣棍帮的人做这种事情。
一个大汉走上前来,狠狠一棍子砸在爬在地上试图偷偷溜走的车夫身上。车夫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应该是腿断了。未央明白,这是做给她看让她听话的。
为首大汉对着未央点头:“魏姑娘是聪明人,乖乖跟我们走吧。”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未央手指动了动,刚想发布进攻的命令,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回头一看,一队车马正从官道拐入小径。
只看那开路的一队骑士,就知道来人身份不凡,再看看整个车队超过百人的规模,几个棍帮的大汉已经慌了手脚。离未央最近的大汉伸手就来抓未央,却被未央反手一下,锋利的匕首划过他的掌心,两根手指直接被削了下来。
趁着他抱着手低声呼痛的时机,未央返身就向着过来的车队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车队前方的骑士似乎接到了命令,立刻催马向前,挡在了未央背后。
看见这几个大汉手中的棍棒,以及躺在地上颤抖的车夫,几个骑士就猜到发生了什么,更有人认出了为首的大汉。
“韩老二,你现在可真是有出息,居然还干起这种买卖了!”马上的骑士一声冷笑,断了几根手指的大汉早已脸色惨白。
他也认得这骑士,知道对方是府丞大人跟前的护卫。再看看队伍中央那辆漆金描花豪华马车,正是陈大人常用的,当时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未央躲在一边,看见几个棍帮的大汉连反抗都不敢反抗,任由车队中走出来几个人将他们捆绑起来,心中不由暗自称奇。
“这位姑娘,我家大人请你过去叙话。”一个清俊小厮十分客气地过来,将未央带到了车队中央的马车前面。
马车前方的竹帘卷了起来,露出了端坐在车中的俊雅男子。他穿着一身官服,双目狭长,髭须整齐,神情威严而又亲切。
“你是何人?来此处何事?”俊雅男子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磁性,一双眼睛注视着未央的脸庞。
未央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俊雅男子露出几分惊奇之色:“难怪你会走这条路,原来竟是去往陈家庄园的吗?”他轻轻一笑,眼神柔和了下来。
旁边的清俊小厮连忙对未央说:“你这人,要到陈家庄园做客,竟然连庄园主人都不认识吗?这就是我们府丞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