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睡下好久,依然背后冷汗直冒。
听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她在梦中无法安眠。
有时候,是高悬在头上的千斤重石终于要落下。她穿着属于太子妃的盛妆,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覆灭,转头看见母亲含泪微笑,于是又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该来的终究会来,她既然进了这个宫廷,又如何能保全自身。
有时候,是门口放的雨伞忽然化为斑斓猛兽,那上面宫廷的印记化为血盆大口,向她扑来,狰狞万分,连皮带肉一口生啖。她害怕闭眼,最后一眼却看到那猛兽扑向的下一个人,赫然就是——豫章王慕云澈。
在即将登上太子妃之位的前夜,她噩梦缠身,无可抑制。
一直熬到天色渐亮,她终究起身,披了外衣去看那把伞。
那把伞是表哥在那场桃花雨之下,送自己的定情之伞。
伞依然还晾在殿外,面上的水珠已经干掉。她松了一口气,赶紧亲自收好,吩咐侍女送回寒王府去。
耳边听得有诧异的声音,是嫉妒得整夜难眠,不得不早起装扮,以贺太子妃大婚之喜的常颖儿:“萧姐姐,怎么一大早在收伞?”
心颜定定神,勉强露出个笑容:“颖儿起的真早。”
“是呀,今天是姐姐的好日子,妹妹得姐姐关照,托庇于这凤翔殿中,自然也为姐姐高兴。所以想着早早起来收拾好自己,能为姐姐做点事情。”
常颖儿带着贴身婢女随喜走到心颜身边,亲昵地挽起心颜的胳膊。
心颜不愿多生事端,赶紧吩咐侍女把伞送走。
常颖儿笑吟吟地向她走去,在与那名捧着雨伞的侍女擦身而过时,她朝那侍女看了一眼,使了一个眼色。
那名侍女会意,立刻带着伞离去。
身后宫女都已经起来了,捧水过来伺候心颜梳洗,然后开始梳妆。
常颖儿笑着靠在柱子上看宫女们忙忙碌碌地替她梳妆。今日是册封太子妃之日,妆容自然异常隆重,没有一处不是按照太子妃一品大妆妆扮,九环蟠龙,翡翠云鬓,金钗步摇。在无数饰物的光华中,她的面容却并未被夺去光彩,反而越发熠熠生辉,娇艳动人。
常颖儿走过来与宫女们商量,几只大钗如何分布最为好看,笑的越发灿烂。
心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着昨日慕云沣携着自己的手去见大哥的样子,不知不觉,心中也像叹息般,将一切沉重的惶恐,都化为平静。
既然命该如此,那我还不如——听天由命。
这一切,又有什么不好呢?
皇帝对于自己最是宠爱的太子娶寒王宠爱的嫡女一事,甚是重视,特地下旨:“太子德容兼修,上孝君父,下益万民,实是明君之典范。天朗气清,万吉之日,尔君子当效虞舜娥皇女英之风流韵事,娶之窈窕淑女,共伴一生。《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朕当念以青春慕少艾之情意,君临天下之胸怀,赐太子与长宁公主完婚。太子品德厚重,赐龙撵半副,以皇后之礼迎娶长宁公主。钦此。”
慕云沣郑重下跪,接过半副龙撵的仪仗,朗声道:“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照顾好长宁,此生不换。”
皇帝欣慰:“沣儿你从不让朕担忧,朕对你甚是放心。千绝朕对不起他,他的女儿必当是我大章的中宫皇后,来延续慕云氏一族。幸而沣儿你对她有情,朕也不必乱点鸳鸯谱了。吉时快要到了,沣儿快些前去凤翔殿,父皇在此祝你们百年好合。”
慕云沣高呼:“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