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原本肃穆的氛围此时此刻荡漾着欢笑声。那鸟儿吱吱地在枝头叫着，仿佛也感染了这内室的温暖，兴奋不减。氢气球梦幻七彩地升上屋顶，一阵红一阵蓝还一阵绿的，倒是炫目极了。
凌以霜把长长的黑丝束成清爽的马尾，站在那大厅间，用手贴上了好多长长的彩带。下人们在下面都啧啧称奇，看着她这般爬上爬下的模样，倒像是个未毕业的大学生。如此青春，如此活泼。
“少夫人，您当心点。这样站着危险啊。”
“少夫人，您下来呗。我们帮您，您这样，好危险啊！”
凌以霜无视他们的警告，还扬起笑容道：“这里行不行？你看看，那里对不对称。快快！”
她今天就要打造一个梦幻的家园，单是想象他那惊讶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掩嘴偷笑……
“少夫人，再往左一些，那里太刺目了！”小芸愈发地觉得好玩，嚷嚷着。从来都没人把黎园弄得鸡飞狗跳，倒是她为这里增添了不少灵气。
“这里吗？？”
她眼神闪烁着，往旁倾斜一些，就要接触到那位置的时候。重心猛地不稳，霎时间地心引力狠狠地将她扳倒。
“好疼！”凌以霜几乎伏在地上，脚痉挛地缩了起来。不消片刻，那里已经紫红色一片，触目惊心……
方管家见她苍白的脸色，都失了方寸。黎园所有的人即刻紧张兮兮地上前扶着；林管家大叫不妙地嚷道：
“快！快叫余医生来！”
凌以霜躺在床上，瑟瑟地靠着床头，不敢去看余医生那责备的眼神。她忍着左脚愈发沉重的痛，任由大汗淋漓。所有人都紧绷着一张脸，双手相握，不发一言。
“少夫人，您伤着的地方恰恰是旧伤所在，所以引发了深一层的疼痛。建议您这几天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刚恢复的脚伤又复发。”
“那个……”她懊恼地搔了搔头发，半晌才颇不好意思地请求：“麻烦您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少爷……”
余医生微露笑意，把报告随意地夹在腋下，道：“放心吧。我自有专业操守。”
不一会儿，所有下人就被她轰了出去。全都照着她的意思去把客厅布置了一番。她认真地看紧小芸，警告道：
“别阻止我。我还有很多事儿要做。让我做蛋糕去。”
“少夫人……您别这样。您想做什么小芸都帮您，何必折磨自己呢？”
凌以霜愤恨地瞪着她，仿佛在问：究竟你是少夫人，还是我？！但是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哀求样，她终于整个人瘫在床头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她，妥协道：
“好吧。你拿轮椅来，我坐轮椅总可以了吧！”
小芸兴奋地直点头，飞快地跑出了房。她无奈地撅了撅嘴，心中的信念仍然强烈：今晚，她一定要看到他惊喜的表情！
这里有另一个名称：不夜城。阴暗的天色从空中流泻下来，夜幕已经降临……女郎身着性感的火红色露背装，卸下了一身的清纯与无害，卷发撩起阵阵高潮。这里，又是一荒唐的奢靡之夜！
那最豪华的包厢里，今夜特别的热闹。据说，不夜城的三个公子哥都来了。今晚，女郎们的心情是非一般地雀跃。能一睹他们的风采，是绝对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儿。
那包厢内响着靡乱之音。那********逗弄着男人的神经，一下一下地攻陷他们的新房。男人都是禽兽，试问谁抵抗得了熊熊欲。火。真爱在诱惑面前，往往显得无知与肤浅！
“昊川，你是怎么了？嫂子回来，你反倒不开心了？”
宇文旭一手抱着美人，不解的看着他鼓着一团气。没人看得透那琥铂色的瞳孔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情绪。
黎昊川岑冷的嘴角动了动，拿起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过来！”他赤红的眸子对上对面搔首弄姿的女人，如王者吩咐，也命令！
女郎风情万种地伸出食指，勾勒着他好看的胸肌，心中也不觉一阵火。黎昊川天生就是一团火，但仍然有好多小动物愿意飞蛾扑火……
“黎总……”她娇媚地跨坐在他的双腿上，嘟起粉唇，倒有些像家里那个小女人。
黎昊川一眯眼，直接把她压倒在沙发上，发泄似地吻着。直到那唇膏填满俩人的双唇，激起糜烂的欲望。他双手有力地抓紧那小蛮腰，发狠地吻着，几乎不留一丝空间。今天的他，如洪水猛兽，凶猛、无情、愤怒！
宇文旭与程峰不自觉地对望，都看傻了眼。
今夜，他哪里不对了！
时针指向十二，那木质的黄莺自古董钟里冷不防地跳了出来，悦耳地叫着。
黎园已经陷入一片死寂，那炫丽的彩球仍然紧紧贴着天花板，在她眼里却无比地讽刺。原来，他根本没打算回家……那自己的这番心意，究竟又算什么？
“喂……安森……”凌以霜举起手机，好久喃喃地叫道。她的声线在这样静谧的气氛里倒显得有些微弱。
“少夫人？”安森的声音也夹杂着一些惊讶。
“你……知道他在哪吗？”她看着桌上那丰盛的菜肴，顿觉得双眼有些酸涩。
安森顿了一会儿，虽然不解，但还是诚实地说了：“放工后，少爷直接到Reminiscence酒吧了。估计还没回来吧，您再等等……”
凌以霜双眼空洞地看着桌上的菜香已经缓缓拭去，想起打了几次他的手机，竟都是关机状态。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但她就是这样说了：
“安森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或许，他有正事儿；或许，他还以为她在生气着；又或许，他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然而凌以霜的猜想是对的：他不记得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刚踏步入Reminiscence时，一股凌厉的风即刻吹来。那百种香水混合的味道让她微微地嗤鼻。凌以霜裹紧身上的衣服，有些难受地捂了捂鼻子。安森体贴地为她在人群中开了道，疯狂摇曳中的男女在那昏黄的灯光下自然没有注意那张脸，否则就是又一轮的疯狂。
“这里是哪里？”她仰起头，睁着好奇的眸子问。
安森边领着她通往包厢的位置，边微笑道：“这是黎总和朋友们合开的酒吧。”
她心里一粟，朋友？她没见过这撒旦一样的男人有朋友啊。那朋友圈子里应该也是冷峻多金的吧。
终于到了包厢门口，因为经理认得安森的脸，都尊敬地点头甚至叫着：黎夫人。她微微一颤，黎夫人这个称呼她至今还没有习惯。
“夫人，您进去吧。”安森指了指包厢的门，自己先退了出去。
凌以霜手里拿着那碍眼的拐杖，好奇地看着那包厢。如此安静，和外面的疯狂形成了这样大的对比。黎昊川究竟在里面做什么呢？
她试探地一推门，就已听到那卡拉OK的声音，极响……
嘴角不经意地一笑，哦，几个大男人在唱歌啊。
再推门进去，却不料门冷不防地一开。出现的是程峰，正准备到洗手间去。然而，在他看到那张俏丽的脸时，表情顿时僵了一片——
程峰几乎是反应性地回头，看了沙发上的男人一眼。凌以霜一皱眉，也顺着他的眸光去看，却在那一瞬间，心从高处狠狠地摔了下来！
黎昊川，她名义上的丈夫正大喇喇地压在女人身上，裸露着上身，无耻地吻着女人的香唇。那女人衣服凌乱，披头散发，眼神迷离，甚至不断地吟哦叫着：黎总……
手里握着的拐杖冻结成了冰。
她的心，冰寒一片——
此时，包厢里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黎昊川稍迷离地回头时，竟看到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他瞳孔剧缩一圈，一推身上的女人。然而脸上的迷乱即刻让嘲弄取而代之……她眼里的那抹受伤是演给谁看？手里的拐杖又是让谁同情！
“我……”凌以霜急喘着气，看着所有人炽热的眼光，顿时觉得自己好难堪。“我只是……来问问你今晚回家吗……”
黎昊川站了起来，那硕大的身躯几乎覆盖着她的娇小。他玩弄地看着女人手中的拐杖，冷不防地扬手一扫，拐杖即刻飞到几米处之外！
霎那间没了支柱，凌以霜惊恐地往后倒，还好程峰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
“怎么？你演技挺好啊？我看你站得好好的，能走能跳，却处处拄着拐杖，你这是在博谁的同情？嗯？”
他掐着凌以霜的下巴，无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声地数落着。
“你说什么……”凌以霜突然觉得身子像被抽空了一样，瘫软得毫无力气。甚至眼眶里是这样地干涩，没有半点泪珠。
“我从来不知道这么清纯的外表下，竟是这样的虚伪和犯贱。恶心！”他说完，就不看那楚楚可怜的面孔，拿起手中的酒再一杯下肚。
那火辣辣的滋味忿忿地呛着喉咙，几乎要揪出他的灵魂。黎昊川的眸子，此时溢满了愤怒和不解，早上的那一幕让他如何都忘不了！即使一转身，就能看到她那倔强的眸子；即使一转身，就知道她此时有多么受伤——
凌以霜如同被人扔进了万丈深渊，心死了，什么遐想都烟飞灰灭了。
可笑！她费了一整天的心思，他却在外面风流快活……
凌以霜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怕自己真的会窒息……忍着酸涩的眸子，她弯腰，欲捡起那不远处的拐杖。程峰与宇文旭稍心疼地上前，却在她一个愤怒的眼神下，止住了。
“不要过来！”
此时此刻，她已化身为一个小刺猬。没有人能靠近她三分，她浑身的刺是这样的明显！终于卑微地弯下腰，那小脸却是一如既往地骄傲。双手拄起拐杖，不再留恋地往外走。那拐杖一声一声地敲打在黎昊川心里，竟是这样的揪心……
程峰实在看不过眼，转头便幽幽道：“昊川……”
“闭嘴！谁都不准说一句话！”他怒吼，直接将刚刚的女人轰了出去。在看到她的小脸时，方觉得浓妆艳抹的女人有多恶心……他愤怒地坐了下来，看紧威士忌的那点红，想起了她临走的决然。
那眸子里，和酒一样红！
“砰！”一声，包厢里的玻璃杯都碎了满地，鲜血由他的指缝间留出。他却丝毫不觉得疼……
黎园的门一出现那清丽的影子，方管家即刻惊慌失措地迎上前。看着她双膝上的血痕，还有那一脸绝望的表情，活脱脱就是空洞的傀儡一个。
“少夫人，您怎么了？”她记得，出门前，少夫人仍然笑意盈盈。话也不多说，却看得出她双颊带着欢心的绯红。
凌以霜任由身上的伤狠狠刺痛自己，一身狼狈地步入客厅。也没多说，那眸子里的空洞却看得所有人胆战心惊。她仰头，看着所有人急切的眸子。她的丈夫，竟不如这里的任何一人。
双泪垂下脸颊，或许是忍得难受了；在看到这些人关爱的眸子时，终究难忍心中的悲楚蹲了下来……
“少夫人，你怎么了啊！”小芸已经睡了，只有方管家还守着。早上眼角就不祥地跳着，潜意识里就觉得今日有什么事儿会发生。
“一会儿……让它流干，流干就没事儿了……”她无力地靠在方管家怀里，泪如泉涌。流干就真的没事儿了。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当他的无情不过是种把戏，一笑而过——可以吗？
“哎，你这孩子。”
她心疼地为她抹去泪水，嘴里哎着叹。要知道这孩子双眸澄澈，心思纯净，是难得的一名女子。她和少爷却是诸多风浪，诸多误会，让她这个局外人都看不清了。
凌以霜听她温暖的口气，顿时委屈地放声痛哭起来。
“方管家……我的心好疼啊……疼得我…快……不能呼吸了……”
“傻孩子，哎，你真让人心疼！别哭了啊……”
她听不见她说什么，隐隐像是安慰她的词语。然她不在乎了，一种被欺瞒的愤怒涌上悲凉的心口，终究是自己悲哀而已。
夜已深，尘世间仿佛都进入了一种静谧。不夜城外，黑暗和静止的世界，一切仿佛都匿藏在了那苍穹后。一身的酒味，与凌乱的发丝任由晚风吹起，激起心中的朦胧悔恨。是悔，还是恨？仿佛两者俱在。
黎昊川那颀长的身影今夜显得格外萧条脆弱。赤红的眸子泛着一点酒意，不知有无掩盖了心口那血淋淋的一片。
不知如何抵达了黎园，最后的那刹车声还是驱散了些许酒气。
他眼神迷离，脚步踉跄，思想混沌地步入了大厅。客厅里没有预想的光亮，他岑冷的嘴角动了动。自己究竟在期待着看到什么……
那一头稍狂妄飞乱的发丝在黑暗中顿增添了几分索然之色。
迷迷糊糊地趴到墙边，一手按着开关。“啪！”一声，灯光亮了。琥铂色的瞳孔眯成一条直线，不想客厅的五彩缤纷尽收眼底。那朦朦的酒意逐渐褪去，眸色顿时沉浸着潜然的凌乱和纳闷……
“方管家！”
浑身的酒气终究让沙哑的声线愈加低沉黯淡。
“是，少爷？”一身影急切地从厨房的转角处钻出来，眸子里全是小心翼翼。在见到他鲜少的混沌样儿，胆子提到了嗓子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