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万腾今天刚决定接手这场官司，为任震辩护走私军械一案。我要你关注这个案子，必要时给我提供有利的资料……’
多日来，她都在说服自己他和任震纯属萍水相逢。可是法庭上的突发变化，万腾的意外失手，这些都在一一上演着。有时候，要自欺欺人还真有些难。只是她不想知道，不想多问。事实的背后往往是一串又一串残忍的事实，所以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只要爱，就义无反顾……
“你在想什么？”万凯峰凑上前，好笑地掐着她的小鼻尖。
凌以霜回过神来，对他的动作多少有些抵触。毕竟当初不断地给他错觉，都是为了这个即将拉起帷幕的案子。愧疚感顿由心生，万凯峰，她当如何补偿？
“没有。天不能尽人意嘛。晚上我请吃饭，你不许和我抢。”她扬起珠贝般的双排牙齿，顿笑道。
“嗯，那你好好工作。我待会儿给你电话。”
“嗯。”一声应下，就目送着他离去。凌以霜长舒了一口气，洋洋却已风风火火地赶进来，慌张本色不改地大呼小叫道：
“凌大律师，你个大忙人，刚刚你哥哥来找过你，我想和你说一声，免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她握紧鼻梁上的相框，扁嘴道。今日的工作也够多的了，凌以霜不在的日子，她一边协助其他文件律师，一面审那些她落下的文件。还真是忙得团团转。
“人呢？”本能地看向办公室外，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平时他总是坐在外头的沙发等着的。
“哦。刚刚像是接到了一通紧急电话，往电梯去了。”
紧急电话？凌以霜纳闷地皱眉，难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洋洋把文件放在她桌上后，直接转身顺便一声交待道：“对了，我刚刚看他按了LC，估计是到地下停车场去了。”
Reminiscence。又是这个地方，唯一不同的是，此时不是深夜时分。那豪华套房里自然也没有奢靡的旋转灯光，两个男人面对面而坐。桌上的那瓶红酒已经渐着瓶底。
“调查到了什么？”黎昊川首先放下高脚杯，举手投足间永远都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贵优雅。
对面的男人鹰隼好看的眉头挑了起来，似在审视些什么东西。又或许试图在他脸上寻找一点点的讯息。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想知道结果，现在。”黎昊川倒有些不耐烦地眯眼，一刻都不想耗费。只是，三人里面程峰的性格属于较为沉稳、沉默甚至内敛。很多时候，都是他审视批判人在先。
程峰自然看到好友脸上的迫切之意，不经意间抿了抿双唇就直接切入主题：“姚婉琦确实是在牛津念过商科，四科里三科都是一等荣誉。至于瑞士，也确实去过不少次。五次都是与大学里的同桌一块儿出游，只有一次……”
“什么时候？”黎昊川瞳孔剧缩一圈，问。
“她大一的时候，只知道那次有牛津的学长同行，并未调查出是谁。但是这个瑞士之行很可能就是关键。最重要的是……在邮轮的皇廷聚会，是她亲自要求姚世峰带她出席，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知道的。”
黎昊川只是沉默地听着，但是眉宇间的鸿沟愈陷愈深。几十个画面同时难受地穿过后脑，犹如电影在一幕幕地上映着。飘逸的发丝、清丽的背影，那嘟囔的小嘴，可是为什么终究是看不到那张脸。每每女子想要转身，画面就戛然而止。
他一手撑着太阳穴，沙哑的声线格外地压抑：“我完全没有印象。”
“如果没有办法就暂时放下吧。即使知道了真相，你又当如何？有些事情，不知道，总要比知道来得好……”
黎昊川抬头，那眼眸如炬如火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或许是在思索着他话里的一字一句。程峰只是眼神一闪烁，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地下停车场。
一片安静。只有时不时的风啸声，呼呼地吹着。即使是地下室，仍然凉意阵阵。昏暗的地方，顿也增添不少惆怅之意。
凌以霜本能地用双手擦了擦手臂处，试图给自己一点温暖。大眼骨碌骨碌地四处张望，想着洋洋说他是按了LG没错啊，可这里什么人影都没有。双脚随意地越过柱子，原准备转身离去却意外地看到柱子后那偏瘦的身影。
她眼神一闪烁，刚想上去……
“孩子是谁的？黎昊川的？”
那是凌御凡的声音，有些淡漠，可还是少不了温和。凌以霜一愣，左眼角不详地跳动几回，平复着心情将自己藏匿在另一头的柱子后。“黎昊川”三个字显然不偏不倚地落入她耳里。
女子轻轻一笑，抚摸着那微隆起的肚子，道：“不是……”
凌以霜捂着唇，唯一暴露在空气中的大眼确确实实掠过一丝震鄂。赵昕柔的声音这样柔软甜腻，她当然认得。只是他们什么时候认识，她怎么不知道？
“可你……”凌御凡低声地问，有些惊讶。或许他也了解赵昕柔对黎昊川的爱，所以突如其来的孩子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像你说的，是命。真的是命。”她微笑着，眼眸相比几个月前，那浓浓的恨意已经隐然退去，徒留温润人心的母爱。凌御凡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保留，目光在隆起的腹部上不停兜转，流露的惊讶和纳闷不亚于此时此刻的凌以霜。
“你说吧。以霜不在这，任何难言之隐，我不会告诉她的。”
躲在柱子后的人儿背脊一僵，却迟迟没有离开。她看得到赵昕柔的双眼闪着的泪光，那种委屈的表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或许此刻的赵昕柔她不能懂，永远也不会懂。
“是结婚失败的那一晚。我……酒后……”
凌御凡的喉咙猛然一呛！
凌以霜的目光也一滞……
“总之就是酒精作祟，然后……”她顿了顿，声线带着一点哭腔继续道：“就失身了，给一个我完全没有感觉的人。也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黎昊川没把你保释出来吗？”凌御凡递上纸巾，略有所思。那一天，他和凌以霜都知道这场婚姻他们不可能完全阻止，毕竟黎昊川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不到手的。只是，突发状况谁也没有想过。
她柔和一笑，眼角还挂着一点潮湿的晶莹，“保了，可是我离开了。你知道……你们所谓的窃取机密，我是真的有这样做。我这么爱他，好爱好爱。可以为了皇廷赔上一切，可以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一声说想要任何的工程，即使知道他可以一手遮天，但我还是莫名其妙地想帮，莫名其妙地……想要献上一点点力而已……所以才长久呆在姚氏。”
“乐儿出现，我穿着婚纱离开他的那瞬间，就知道我和他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黎家是怎么样的一个大家庭，别说是当面让他们受辱，他们连一点瑕疵都不能接受。”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地劈入凌以霜心里。一点点的震鄂逐渐蹿成清晰的思维，她记得黎昊川当初让她嫁的时候就是因为赵昕柔躲到他看不到的角落。如此一来，是她的一句话，不仅毁了赵昕柔的婚姻，还有她的一生，她的清白，她所拥有的一切一切！
那种感觉，就是被冲死在沙滩上。黎昊川知道吗，十天来他的失踪都是因为找到了赵昕柔，是这样吗？兴许是心怀愧疚，兴许是余情未了？
那握着衣角的手纠结地收紧，甚至隐约爆出青筋，和血丝……
“毕竟，我在他心目中从来都不是第一……我甚至感觉得到，他看我的时候，其实是看着另一个人。在他眼中，有这样一个重视的女人，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是谁……”
与他走过风风雨雨，倒也是倾尽了自己的感情和一切。可赵昕柔总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总是在努力地一点一点向他靠近。她是人，也会累，也会苦！
凌御凡的双眸顿凝成一个点，那深邃的瞳孔里承载着太复杂的情绪，好深沉、好深沉……
“是你妹妹。凌以霜。”他低沉的声线缓缓地响起，仿佛不曾在意。
“在他脑海里的人，是你妹妹。”凌御凡突然转过身，看紧赵昕柔，那双瞳闪过明显的痛苦和无奈，“从来都不是以霜介入你们之间，他们原本就是一对。”
“你说什么？”
那泪水猛然收住。赵昕柔手中握的纸巾也随之飘落，眼中的楚楚可怜即刻由震惊取而代之……凌以霜僵在柱子上，后脑一阵疼……
凌御凡忆起过去的总总，在房里她嚷嚷叫着要杀了黎昊川，为争取华盛而大闹婚礼；甚至对婚姻那排斥的态度到后来的春风满面，那心口处就血淋淋的一片。
那双从来都温润柔和的眸子此刻不再平静，波涛汹涌的情绪这段日子以来已把他的耐心消磨殆尽！
“他们在大学时期就认识，黎昊川还未遇见你时，整颗心都给了凌以霜。俩人在一起短短的六个月，后来分开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天不如人意。他潜意识里忆不起的那一个女子，不是任何人，正正是你妹妹凌以霜！”
“不可能……不可能……”赵昕柔频频摇头退后着，眼中的泪也横飞而逝。在她的潜意识里，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觉得非常苦，非常非常苦。
那柱子后的人瘫软也无力地靠着墙……一波波的浪潮猛地冲向凌以霜的心尖，那长久以来被震碎的思维至今更加地归零破碎。那些梦，那些潜意识里的背影，那些脑海里细细碎碎的片段，一瞬间如原子弹爆发地迸出来！弄得她头好疼，庞大的乌云来袭遮盖了理智，模糊了思维……
她想不起，什么都想不起！
那双脚突然抬起离去，悄然地奔向楼梯口一处直接上了自己的车子。颤抖发白的双手好不容易找到了安全带，一拉，车子顿扬长而去……
“这就是为什么我当初找你，让你不要伤害你妹妹的原因。以霜没有错，她丢了记忆，但是上天注定还是要他们相遇。所以她的东西，你也占用了好一段时间，是时候还了……”凌御凡仿佛自嘲地说着，那语气里带着百年沧桑的悲哀和无奈。
赵昕柔缓缓地蹲了下来，一手抚上自己的腹部，一颗泪冷不防地落在手背上。想起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双眼，抚着自己的刘海，再幽幽道：“眼睛很漂亮，很像……一个人。”
一个人，那一个人不是别人，而正正是她多日来认为是第三者的妹妹！
到底谁才是第三者！
长久以来，原来所谓的良辰美景都不是为她而绽放，而是在她眸中看到了乐儿的影子，看到了乐儿的柔美……
凌家大院的门“吱——”一声地拉开了。
郑雯稍惊讶地迎了上来，语气里难免有些欢心道：“霜儿！你怎么回来了？回来也不和妈说一声，好让妈烧饭给你吃啊……”
“妈，我要仓库的钥匙，现在就要！”她慌张地握紧郑雯的手，眼眸里闪着许多的不安和凌乱。
“哦，好，妈拿给你。”郑雯匆匆地转头，在那沙发旁的柜子里抽出那把淡色的钥匙，时间长久了，都蒙上一层灰了。
凌以霜眼神一闪烁，接过那钥匙，拔腿就往后边的杂货库里奔。那脑子乱轰轰的一片，纷飞的片段流连在记忆里，却四处飘扬，没有个落脚处。头好疼，思绪好乱好乱……
凌御凡的那句话在耳边不停地徘徊着：‘在他脑海里的人，是你妹妹。’
‘从来都不是以霜介入你们之间，他们原本就是一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入仓库里，双手却仿佛出自本能地颤抖地寻找，翻找……那一个个凌御凡从来都不怕她碰的箱子。整个仓库里轰隆隆的声音作响，铁罐被踢飞了满地，那旧衣和旧相框都被胡乱地丢到一边。
她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如此迫切知道，却又如此害怕……
终于，目光停在三个纸箱上……
第一个东西到手时，心尖仿佛激起无数的震撼的浪花。那相簿是她回忆里的一部分，长久以来空白的一部分。
照片里的那个男人笑容璀璨，霸气十足，傲然风度，那双手从后头搂着她的纤腰，爱火在照片中燃烧……
“黎昊川……”那颤抖的双唇喃喃地吐出几个字，手仿佛冻结一般抚上照片中的男人。果然是，他们果然是一对的，天生一对！一滴泪，无意识地落在照片上，灼伤了照片中的人，却冷冻了那颗心。
一页一页的翻着，记忆依然如潮水汹涌而来。那零零碎碎的片段好迅速地蹿成无数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以往的每一段都是让人柔肠百转的回忆。她记得在那皓皓白雪中，那温热的双手拥紧自己，沙哑的嗓音摩挲着耳畔，幽幽道：
“站这么高，掉下去怎么办？”
“死在这里，也是一种幸福是不是？”
“嘘……不许说‘死’。我不喜欢……”他把手放在她的双唇上，珍惜地吻着她的脖颈，很认真很认真。
“川，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直在一起？”
“会，傻瓜，当然会。”
那无力的双手倏然放在胸口，蹂躏着心口处，好痛！无法言喻的苦涩顿涌上悲凉的心口，两年生死两茫茫，谁在水之湄，谁又在水之涘，即使溯游而上，也无法到达谁的身边！
“蓝宝石……蓝宝石！”一道刺目的蓝光闪过脑海，凌以霜突然慌张失措地翻着箱子，心里那一条最后的防线紧绷在边缘处，几乎一扯就断。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那小小的锦盒猛地由某个箱子里溜出，落在脚边。那盖子不期然地弹开，一道神秘的星光色彩顿时灼伤了眼眸，仓库里顷刻间蓝光四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