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黎昊川闭上眸子,落空的何止是手。心里刚恢复记忆的那种喜悦顿时被失落一洗而空。
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在婚礼上重见她时,心跳这样地不规律;
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执意地想迎娶赵昕柔,因为……她有着霜儿眼里的神韵;
终于知道为什么再多的波折,都动摇不了他想要璀璨之夜的心……因为那是脑海里残留着唯一关于霜儿的记忆……
岁月无痕,沧桑有迹。春夏秋冬,这样地一闪而逝,谁都没有察觉……
两年后!光阴荏苒。两年的光阴不长不短,却足以将一个人彻头彻尾地改变!
法庭上。
那个清丽的身影威风凛然地立在中间,炯炯有神的双眸摄紧那满头白发,却一副士气凛然,气势吞河的模样。即使身在被告的位置,仍然如同一条龙俯视着黑暗的法律世界,讥讽律师们的无知。
“戴先生,你对于‘龙啸虎’一字是否熟悉?”那把听似温柔,却杀伤力百倍的声音铿锵地响起。看那芳龄二十几,面容娇俏,弱不禁风,说起话来却不亚于男人,不逊一分。
戴耀宗轻轻一抬眉,皱了皱鼻子道:“龙啸虎?”那嘴角狡猾地露出一丝笑容,再一扯嘴角:“人名吗?”
女子也嫣然一笑,智慧的瞳孔散发着无人能及的光辉:“是吗?龙啸虎是国内幕后的走私军团,专于走私军械贩卖毒品,你!是幕后的首脑!戴耀宗!是不是?!”
男人轻轻一弹,脸上波澜不惊,可身子潜意识地往后倾着……凌以霜抚了抚额前落下的一丝刘海,眨了眨双眸,专业一笑。
审讯仍然在进行中。双方持续僵持着。若是定了罪,一律以死刑判下。若是没有,凌以霜不能想象自己以后的人生将受到什么样的压迫。只是或许在接下这个案子的第一天,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法庭一片肃静。辩方律师的桌台上猛然传来一张小纸条,他双眸一亮,双拳倏地紧握,连那嘴角也不经意地滑过一抹胜利的笑容。
“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第五证人。”
所有人呼吸一窒。凌以霜轻皱眉,斜视的眸光里分明捕捉到了辩方律师脸上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法庭大门一开,冷咻咻的风即刻叫嚣着呼来……凌以霜几乎是本能地回过头来,那泓清湖般的黑眸眨了眨,却倏地一变。一种震鄂蓦然一闪而逝,视线里的不远处落下这样一个健硕的身躯!黑色而华丽的西服裹着那黄金比例的身材,墨发随意,偶尔零落几缕发丝,却更添几分性感的蛊惑!
男人笔挺颀长的身子英伟挺拔,款款步行而入。
那双琥铂色的瞳孔一如既往地犀利尖锐,甚至比两年前更为无情而森冷!他似乎也看到了法庭中的她,遥遥相望,脸上却是一贯地平静睿智。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样;仿佛,他们从来都不熟悉彼此……
莫名的酸意涌上喉咙,凌以霜硬生生地别过头。任由那睫毛无力地垂下,心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黎昊川先生,请问您在8月20日晚上见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黎昊川平静地盯着辩护律师,那好看的身躯即使是坐着,仍然那样地慑人瞳孔。就连法院的书记员都有意无意地睨了他一眼,双颊倏地泛起红晕。凌以霜静坐着,双眸里的震鄂不减,更多的是惆怅和不明的思绪……
“我和戴耀宗先生在风华餐厅的VIP包厢里饮酒攀谈,从晚上七时许至半夜两点。”那低沉浑厚的声音一如两年前,如此地威严慑人。
凌以霜的心尖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不去看他,绝对不去看他……那双垂在椅侧的手逐渐收紧,如同心的那个位置。
“那在间中,你们任何一人有否离席?抑或是间中有否发生什么事?”
“没有。我们一直随意交谈着生意上的事情。喝少量的红酒,自然也没有宿醉而归。一切正常。”
辩护律师对着戴耀宗闪着胜利的眼神,再满意一笑道:
“谢谢。法官大人,我没有任何问题了。”
今日的审讯迎来了暴风雨般的逆转,凌以霜一队几乎都乱了阵脚。休庭的时候,所有人款款而出,时不时交头接耳地交谈着。只有她,安静地收拾东西,或许也不觉手心早已冒了汗。是冷汗……
“你们先回去,帮我转告杨律师,我今天不回办公室了。”她拿起公事包,落下一句话即刻往停车场而去。脚步快而急,或许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在逃避些什么。
停车场里一片肃静。虽是初秋,但寒风为何如此凌厉?冷得几乎寒入心底。
那双高跟鞋铿锵地打在停车场的地面上,心悔意乱。两年了,自己从蛹里破茧而出,光彩四射。然而时光的荏苒终究抵不过心尖那份原始的悸动。看到他,仍然会紧张,手心会不断地冒汗。
“凌律师。”
一声呼唤如风飘过耳际。或许是不相信他的嗓音在耳边徘徊,或者不相信他呼唤的方式,那俏丽的身影转过来。双眸退了一身律师的凌厉,却多了一份彷徨,不过也是一个小女子的无助而已。
她抬起头,犀利地看紧他。或许不想让自己变得这样不堪。黎昊川的出庭作证,不仅有意与她杠着干,也在将她推入水深火热中。戴耀宗是什么样的人,她如何会不清楚?这次若不将他定罪,她凌以霜几乎是落入地狱无法翻身了。
“有事?”
她嫣红的弯唇吐出这样两个字。不知情者真会认为俩人不过是相识而不相知的陌路人。
“放弃吧。这个案子,你原本就不该接。”他双手插在裤兜,锁紧她娇俏的脸庞,薄唇微张。两年了,她也几乎被磨成一块玉石。脸上的那抹凝练冷朗是他所陌生的,却是让全世界都惊艳的。具备了智慧与风雨的洗礼,她果真是更有魅力了。
那浅红色的双唇动了动,终究逐渐扯出一点情绪。讥讽。
“我接这个案子,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倒是黎总您,在法庭上给假口供,轻则治安处罚,重则受到刑事处罚。这点,我想您知道的。”
黎昊川琥铂色的眸子退了一身的森冷,又似几不可察地隐隐流动一抹深湖沉渊的波色。看着她黛眉下褶褶生辉的眸子,终于轻吐道:
“你变了。变得这样理智,思路也清晰多了。”
她不知道这句话究竟蕴含着什么意义。但他们之间几乎已经没有心灵相通的意境。凌以霜无所谓地一笑,描画不尽的精致脸庞顿倾国倾城。
“那是自然,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包括感情吗?她不清楚。只是在下一刻,她懂了,也明了。话音未落,一个娇俏的脸庞倏地闯入视线。那玲珑有致的身躯身着秋季香奈儿最为新款的花裙,温柔地勾着黎昊川的胳膊,微笑问:
“在谈什么?”姚婉琦的声音温柔而体贴,与她的干练透明相比着实是两个不同的女子。
黎昊川意外地收紧姚婉琦的手,眸子却看紧凌以霜道:“你们在英国是同学。我不需要介绍了。”
是,姚婉琦在英国的时候是她最好的朋友兼姐妹。从以前就疯狂地爱慕黎昊川,这点是众所皆知的。也就是为什么,在黎昊川失去所有关于英国的记忆时,她既想让他记起她,又害怕他会同时记起凌以霜。所以才这样地上下两难。只是,如今似乎是如她的愿了……
凌以霜想起姚婉琦也是其中一个隐瞒事实的幕后魁首,就如何都无法微笑奉陪。
“以霜,那么多年不见,你好吗?”
姚婉琦说话的时候,剪水秋瞳微波颤动,甜蜜地坠在爱河中。这样幸福。
她再如何坚强,在这一刻才发觉自己有些无力。那睫毛颤了颤,好久才看紧黎昊川道:“你们现在是辩方的人,就立场上而言,我们终究是对立的。以后也都应该避免见面与交谈。先走了。”
说完,就骄傲地提起那漂亮的女式公事包,脚步一刻都不停留地往别处离去。那个背影这样挺,这样倔强。黎昊川的瞳孔紧紧看着她的背影,不明所以的情绪一泄而出。
有一种背影叫坚强;有一种坚强,叫女人……
那辆小型轿车刚驶出停车场,一阵旋风就席卷而来。她震鄂地停下车,嘶厉声划破整个天际。那头几乎都栽到了驾驶盘上……对面的男人一推车门,气势冲冲地跃下车,疯狂地敲打着她的玻璃窗。
“学长?”凌以霜再见到万凯峰的脸时,稍有些惊讶。
他那黑框眼镜早已摘掉,落入眼里的是一双愤怒得赤红的眸子。隔着那窗,看着她,竟也让他觉得有被背叛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利用我!”他愤怒地咆哮!
“你……”凌以霜几乎语塞地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两年不见,却在回国上庭的第几天内就同时遇到了这么多人。
“你当初接近我,是为了黎昊川对不对?你们之间根本就是甜蜜无间,你口口声声说和他没有感情,你怎么忍心骗我!任震那一案,是你故意以秦辉来做诱饵,实际上是要加入我们的法律团队,再为黎昊川提供资料!所以我父亲才落败,万腾才毫无威信。你……你是间谍!竟然是间谍……枉我付出了这么多的感情,要一点一点地感动你。可你……”
“凌以霜,你……好狠的心……”
他的眸子终于染上剧痛的泪水,无力地趴在车窗边。凌以霜呆愣地瞪着泪眼,不经意间已经泪如雨下。在她恢复记忆时,就想起了万凯峰曾经是这样疯狂地追求自己。甚至在她初初进入万腾,她全然不记得他是谁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放弃。
“学长,我……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或许,黎昊川他有自己的原因……”
那段日子里,她不断地在说服自己,黎昊川不过是想帮助任震。但她是律师,怎么会不知道!是她告诉他,任震的儿女在加拿大,是她告诉他万腾究竟在法庭上打着什么算盘。
事实是,黎昊川确确实实是龙啸虎的人,他不过是想坐稳龙头的位置所以才处心积虑想要将任震一帮铲除。他是走私军械的首脑,他是黑,她却是白!只是,到了今天,她居然可悲地发现自己还想为他找借口……
“自己的原因?凌以霜,你是律师!你应该懂的。若不是你提供的那些线索,监控官能这样顺手地打击我爸爸?甚至我爸爸想要走的每一步都被他们攻陷,毫无余地!”
“醒醒吧。你这么地爱他,他呢?他是犯人,是幕后首脑!”
万凯峰扔下一句话,突然无力地看她一眼。现在看她一眼,就想起了两年前他有多掏心掏肺地对她。但她呢?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那颗心,早被她一决然地转身离去粉碎得彻底。
凌以霜震鄂地盯紧那扬长而去的车子,一种封闭的力量终究由心坎爆发,扯断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将脑袋趴在驾驶盘上,放声痛哭起来。
黎昊川跟她说过:‘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坏人。’
在他的定义里,坏人是什么;在她的定义里,好人又是什么?
无力地痛哭着,想起了两年前将他们分开的那场车祸。这样地动人心魄,到了现在还会在午夜徘徊,如魔鬼一般愤怒地要杀了自己。那个轿车冲下山崖的画面,在这一刻刺痛了她的思维……
曾经幸福的几个月,人生里最灿烂的几个月,却在车子失控往下冲的时候,全都灰飞烟灭了。
她细想回来,黎昊川在英国的时候总是抱着她,低声呢喃道:“不要怕,有我在……无论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都不准离开我……”
甚至那一场人为的车祸,都铁定与龙啸虎脱离不了干系。他的的确确是龙啸虎的人。原来,他们不仅处在天涯海角,还隔在阴阳两界,一黑一白永远无法交集。
赵宅。
好久好久了。感觉上像是一世纪了。她拖着行李箱,剪水秋瞳倏地温柔起来。这里是她失而复得的家,小时候零星破碎的片段如今都想起来了。
“天啊!小小姐,你回来了!”
几个女子的声音一惊一乍地响起。她哈哈无辜地一笑,紧紧抱着她们问:“爸爸妈妈呢?”
“乐儿,呀,我的乐儿啊!”先飞奔出来的是谢玉琴,那沧桑的脸上终究还是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凌以霜心下一疼,抚着她的皱纹,语气难耐无奈道:
“妈,您辛苦了……”
谢玉琴眸光带泪的一笑,一边搂着她的肩,一边走入客厅道:“不辛苦。妈妈一点都不辛苦。你在英国的这两年,妈妈想死你了。”
“我哪有事。妈,你看我不挺好的吗?”她温柔一笑,接过妈妈的手轻轻地收紧。回家的感觉真好。
“乐儿?”楼上传来一阵声响。她闻声看上去,居然是赵昕柔。不再大腹便便,可她见到身边的人儿时,目光倏地一滞。她认得,那个人就是姚氏的总经理——姚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