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顾……顾师长,这么晚还没睡呐,有什么事啊”李子义的三姨太见他久不回来,便贴上来撒娇,被李子义一把推开,正要发脾气,李子义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吓得瞬间不敢吭声,腰一扭一扭地回卧房去了。
“我给你十五分钟,立马到繁芜会馆来,不然,明天我就等你的辞呈。”
“是是是,我马上到,马上到”。
李子义挂了电话便开始急急忙忙地穿衣服,大吼着让人备车,从这里到繁芜会馆足足有半个点的路程,他坐在车里指挥着司机不要命地向前开,这得多亏是半夜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这要是白天,就等着明天脱衣服走人吧。
顾深带着顾安和李乐以及那个门房上了楼,还是之前的那间雅室,小厮们很有眼色的立马点了灯,上了茶。徐管事立马找人通知了总管和老板,然后吩咐小厮们悉心伺候着。
顾深看了一眼徐管事,说道“叫小六子来”。
徐管事立马去找了小六子,告诉他顾师长来了,让他快速梳洗之后去雅室伺候。
小六子一进雅室便看到歪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极为冷漠的顾深,在一旁站着的巡警队的队长李乐,还有被顾安拿枪指着的门房。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呆呆地站在那里。
顾深看着他走过来,穿着一身青灰色的棉袍,身量似乎比先前清减了些,脸依旧白皙秀气,发梢还有些许湿漉漉的痕迹,眉眼间却已是清明如往常,只是眼角下的那颗痣却是将醒未醒。
“戏学会了吗?”
“学会了”
小六子从没想到会在这么一个时间,这么一个状况下唱戏,他准备了许久,身段唱腔都拿捏的分好不差,将李香君的飞蛾扑火,坚韧傲骨体现的淋漓尽致,唱到高潮众人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可是看着当下的场面又纷纷憋了回去。
顾深低头点了一支烟,优雅而高贵,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抬眼的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了深不见底的眼底。
他在腾腾升起的缭绕烟雾间眯着眼看向前方,那是一个面若桃花,两颊红润的女孩子在捏着嗓子唱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顾深在心中默念“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他抽烟的手顿了一下,白色的烟雾散去,小六子清瘦欣长的身形又清晰起来,似乎无时无刻提醒着他这不是他的绿墨,这只是个跟绿墨眉眼相似的男人。
可烟雾又重新升起来时,顾深突然觉得是个男人也无所谓,至少他可以随时随地看见一个相似的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他实在是太过想念绿墨了,想念到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濒临死亡的鱼,明知继续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却还是想要不顾一切再垂死挣扎一番。
这些年来,除了处理军中事务和必要的应酬,他几乎尽了一切可能和一切时间去寻找。他在顾安面前丢了一次又一次脸,认错了一个又一个人,可是都不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七年的时光将他从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磨练成一个城府极深冷酷无情的成熟男人,他得到了权力,地位,财富等等所有一个出色的男人应该具有的东西,可是却独独找不到自己的那片白月光。
顾深并非没有尝试过去接受别的名门闺秀或者风尘女子,他生的一副好皮囊,又家世优越,地位显赫,对他趋之若鹜的女子足足能凑成一个营,可但凡他能瞧得上眼的女人总有一处是与绿墨相似的,或是眉眼,或是口鼻,又或是娇憨可掬的神态,又或是喜好,在他不知道第几次躺在别的女人床上半梦半醒间叫着绿墨的名字醒来时,他就放弃了挣扎。
他都想好了,三十五岁,等到自己三十五岁,如果还是找不到,那就随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算是对自己年迈的祖母有个交代。
顾深动作极深极缓地抽着烟,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的顾安看着他,觉得顾深今日反常的有些厉害,纵着自己的情绪,不顾自己的身份,半夜里踹门,听戏,找事等等实在是荒唐。可是顾安又能深深的理解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么多年固执至极地寻一人而不得,搁谁都会有抗不住的时候。他今夜做的这些事虽然荒唐,可是也无妨,因为需要那么一件事让全城知道,他顾深的到来,标志着桐城的大旗换了,他是这桐城独一无二的王,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谁也拦不住,也拦不了。
拦他的,阻他的,都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死。而他顾安必定会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也会是他他面对利刃时最坚硬的铠甲。誓死追随,永不背叛是他第一天跟着顾深时便立下的誓言。
李子义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身上的制服都被他跑的走了样。
小六子还在唱。
“顾……顾师长,我……我来了”他气喘吁吁地对顾深说完这句话,便接收到了顾深一记幽深凌厉的眼神,立马闭了嘴,大气也不敢出地站在了一旁。
小六子一段戏唱完之后,缓了缓嗓子刚要接着唱第二段,被顾深制止了。
繁芜会馆的孟老板也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生怕一个不如意,明天他这会馆就要关门大吉了。坊间的传言是不假,他的确在南京政府有靠山,可是山头却跟眼前的这位爷的山头不能比。南京顾家是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族,顾深的父亲是南京军区的实权派人物,他的靠山虽是军区的委员,可在顾家面前就是破庙里的一尊野佛,他自己是心知肚明的。
他在外面站了许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摸清楚了,这门房老薛势力惯了,但也算是个有眼色的,可今日却狗仗人势瞎的彻底,给他惹来这么大麻烦。居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骂了顾深不说,还打电话报了警,真是嫌事不够大。
他虽说不是很了解顾深这个人,但是南京的消息他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顾深绝非什么良善之人,老薛这个事肯定不会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