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抬眼瞅着满头大汗的李子义,一言不发,盯的李子义心中发怵,汗一直不停地淌,也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明明今晚在酒会上还觉得顾深虽说狂傲了点但也是懂得官场那一套表面功夫,凡事留有余地,可是现在他完全摸不准顾深想要干什么,他的手下不长眼这个罪责最终是要归咎于他的,如果是其他的手下还好说,做一做表面功夫然后推出去就完事了,可是偏偏惹顾深的还是自己的外甥,这于情于理都是他的责任,怎么都跑不了。
顾深不说话,他得说话。
“顾师长,我这几个手下不长眼,开罪了您,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狠狠抽他们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
顾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然后眼光越过正前方的屏风,叫了一声“孟老板”。
孟自元立马上前。
“孟老板跟警察局的关系看来是非常好啊,门房一个电话,巡警愣是来了一个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孟自元:“……”。
顾深:“孟老板怎么不说话?”
站在一旁的李子义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惹火上身。繁芜会馆是个什么地方,大家都心知肚明,平日里兄弟们的酒钱饭钱和喝花酒的钱,不少都是从繁芜这里出的,他那个三姨太之前就是繁芜这里唱曲儿的姑娘,是找人调教好了特意孝敬他的。
这个时候不帮孟自元是对不起他,可是帮了那就是对不起自己,两者权衡一下,还是对不起他吧,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子义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顾深不要看到自己。
还不等孟自元答话,顾深眼神一转便落到了眼神乱瞟的李子义身上,他明晓这里面的一切,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出事能跑的不快吗?
顾深:“堂堂一个警察局竟然变成了繁芜养的一条狗,随叫随到,不问事由便喊打喊杀,你可真是厉害啊,李子义”
顾深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便砸了过去,茶杯正中李子义的鼻子,然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上好的青花瓷杯摔得粉碎。李子义疼的脸都麻了,却没敢动,也没敢吭声,一旁的孟自元看这架势便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只恨老薛不长眼。
从理论上来说,顾深今天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打烊了,虽说门房不长眼骂了几句,可是追根究底也是顾深非要进来,弄出这当子事的,论理也是顾深不在理。可是这话没法讲,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讲理的,有的人朝那一站就是理。
顾深别说今天只是踹门,半夜在这发火骂人,他今天就是在这杀人放火,明天早晨太阳升起,桐城也只是少了一个繁芜会馆而已。就像他自己笼络了桐城几乎大大小小所有有名有姓的官员,他去任何一个地方,找任何一个局子办事,无论办事的队伍排的有多长,他的会先办,甚至他随便找个伙计去只要报上他的名号都是优先处理,这事讲理嘛?也不讲理。
这世道,理是个什么东西,谁有钱有权谁就是理,若是战争真的打起来,那谁有人有枪谁就是理。而顾深这四样都占齐全了,他说的就是理,他做的也是理。
顾深:“孟老板是商人,不归我管。但是你,李子义,这事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觉得你可能胜任不了警察局长这个位置了”
李子义听了冷汗流的更厉害了,也顾不上脸上的疼了,忙答道:“是是,我一定给顾师长一个满意的答案”
孟自元本来觉得顾深说了那句话就没他什么事了,刚长出了一口气。
顾深:“孟老板用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啊,你这门房的眼睛不太好使,嘴也不太干净,长在身上不会用不如不要,人也该换就换了吧”
老薛听了这话立马跪地求饶,他刚要上前去拉顾深的裤脚,被顾安拿着枪又给吓回去了,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自己上有老下有小。
顾深拿着桌上干净的丝绸手帕仔细擦试着刚刚打人留下的血迹,没有理他。
孟自元心下了然,用眼色示意了两个人把老薛架了出去,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老薛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众人听的心头发紧,瑟缩在一团,低着头不敢说话。
顾深擦干净手指抬眼看向众人,看见小六子站在一旁十分紧张地看着他,他有点想笑,不过他不想吓到他。
“唱的不错”顾深朝他笑了笑,众人简直惊呆了,这前一秒还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罗,后一秒又露出温柔的笑容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无缝切换的速度有点渗人,连带着笑容也没那么春风了。
不过这小六子也太有福气了,上次防务司司长强行让他唱戏,他不依挨了两下,转头司长便连降三级,还差点被顾深一枪给毙了,这次顾深大半夜过来找他,打了李子义不说,气头上还对他笑脸以对。顾深真的对他是上了心的,几个明里暗里欺负过小六子的小厮当下怕的发抖。
顾深还真的没想这么多,不过他对小六子上了心倒是真的,从那次宁愿挨打也不张口唱戏便知道他聪明,是个有心的人,今日的戏也让他很满意。他多多少少也知道旁人眼里他这么对小六子是个什么意思,他可不在乎旁人什么眼光,到桐城好不容易有个看着这么顺眼的,他断不会因为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便改变些什么的。
不过,他看小六子的样子,怕是小六子也跟这些人一样的想法,竟然也是默认了,要找个时间跟他讲清楚才好。
顾深:“戏是谁教的?”
小六子:“庆春园的张师傅教的”
顾深:“师傅教的好,徒弟也学得好,孟老板听戏吗?”
孟自元:“听的,听的”他立马便听出了顾深这话里的意思。
立马便接道:“我这订了庆春园的戏票,刚好便是桃花扇,明日我让人把戏票送去您府邸,您得空去看”
顾深看了他一眼:“孟老板也要一起啊”。
孟自元:“那是,能陪顾师长听戏是我孟某的荣幸,一定到”。
顾深没再说话,起身朝外走去,顾安立马跟上,留下一屋子的人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