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母亲艾河宽宽的河面再次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来不及等待，来不及把那很多梦想实现，一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多情的艾河静静地守望着艾河村的山川田野，无言地凝望着人们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默默地关注着孩子们的成长和变化，陪着天地百灵又度过了一年四季的春夏秋冬。
艾河畔，六子牵着惠兰的手，正在散步，一群碎脑娃娃在远处的艾河冰面上纵情地玩耍着，天真的呼喊声在艾河两岸回荡着。离开村子好几年了，尽管偶尔也回趟家，然而却很少像小时候一样再到艾河边来。六子望着艾河，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在蕙兰的眼里，此处的艾河河道和艾河下游流经李家圪塔河湾的地带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经常能见到。省城原安市非常繁华也非常大，高楼大厦到处都是，生活的节奏也特别快，到处充满着趣味，像个越发年轻的美人一样，处处散发着迷人的气息。人们讲的都是普通话，从事的工作也是三百六十行什么行业的都有。相比省城，小小的艾河村真是不值得一提！艾河也是，在村里人眼里可能还觉得挺长挺大的，可别说跟大江大河比较，就是跟省城西郊的原阳湖比起来，都简直像块大饼上的一粒小芝麻一样！村里也是，寒风凛冽的，小六子裹着崭新的军大衣都还冷得直发抖。省城尽管也冷，但比这艾河村强多了。夏天的时候艾河村还可以，但你看这冬天，灰溜溜价，简直没有一点生机，就跟这儿的很多村民一样，整天灰头土脸、蓬头垢面价，没一点看头！
回不了家的时候，这华家的小六子还挺想念家乡的，这回到家乡的时候，他却发现很多事情不是他想象当中的那个样子，就像是蕙兰的哥哥，全不把他当回事，而他自己却觉得自己现在特别了不起，以后会更加的了不起。
对于六子的细微变化，这几天一直相处在一起的蕙兰显然已经有所察觉，她发现六子的心似乎和自己有点距离了，不像以前，两个人尽管相隔十万八千里，但她们的心时刻都是在一起的。她想时刻都和六子待在一起，但有时候藏在心里的一些不愉快她想给六子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生怕六子生气。她好不容易把六子盼回来了，又马上过年了，她不想和六子短暂的相处还充满了不愉快。父母一方面知道她心里装着六子，放不下，但另一方面又看不到他和六子确定的未来，生怕她被六子给耽搁了。老人们的心里充满了矛盾，拿不定主意，既怕伤了女儿的心，又怕耽误了女儿的未来。蕙兰的哥哥惠明，在延州县钻采公司上班，两个小孩都好几岁了，可作为小孩姑姑的妹妹蕙兰却还没把自己嫁出去。他知道父母的心思，看着妹妹的情况也干着急，后来就干脆替妹妹做主，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可都被倔强的妹妹给拒绝了，真是把他给气坏了！因此上他挺不待见这个华小六的！蕙兰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很快过了年虚岁都二十九了，马上就三十了，她自己也明白，她已经是再等不起了！
且说当蕙兰向六子说起他哥哥给她介绍对象的事的时候，她本来只想从侧面告诉六子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看两家能不能商量把他俩的婚事定下来，哪怕先订婚都行，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六子竟脱口说道：“那你就去呗，看上了就跟别人去吧！”她怎么也没想到六子竟然会这么说，这么对她，气得她坐在艾河北岸一方苹果树园的土圪塄处抱着头哭了起来。六子本来是一听蕙兰提起她的哥哥他就很不高兴，说了一句气话，没想到把蕙兰气成这个样子。他赶紧蹲下来乖哄着蕙兰，连连承认自己的错误，把她拥入自己的怀抱，两人亲吻起来。六子的柔情瞬间又让惠兰的所有苦恼和不开心烟消云散，她依偎在六子的怀里，又流着眼泪说道：“六子你哪天要是不要我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不想傻傻地被骗！”“怎么会呢，别胡说！”六子说罢把蕙兰搂得更紧了，两人一起凝望着远处无忧无虑滑冰的孩子们。
且说两人没有再谈论订婚的事情，毕竟婚姻大事两人得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回到村里的时候，两人把一直牵着的手赶紧松开了，生怕村里人看见了笑话。路过秀琴老师家下院畔的时候，正好迎面遇上了刚到于棼和红玉家串门儿回来的秀琴老师。秀琴是打心底里喜欢六子和蕙兰，笑着向两人打招呼道：“六子，和蕙兰遛弯儿去啦。六子，你可得好好待人家惠兰啊，看人家惠兰对你多好，现在像蕙兰这么好的姑娘可不好找啊。你小六子真有福气，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人家蕙兰啊！”秀琴老师的一番话说得蕙兰都害羞了。秀琴老师犹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蕙兰一个人来看望六子的老母亲的情形，她太喜欢这对年轻的恋人了，真心地希望他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为弟弟六子今年好不容易回家过回年，腊月二十八，远晴和远香两姐妹拖家带口地回到了艾河村的老母亲家里，今年准备在艾河村过年。弟弟六子回来，母亲腿脚不方便，过年家里又要招待客人，姐妹俩想着干脆一起回老家艾河村过年去。
冬日的余辉洒向了村子西山的山野，远山兄妹六人和各自的妻子儿女齐聚上院里老母亲的窑洞里。老哑巴也在门槛上笑嘻嘻地伸着头瞅着窑里的亲人们，远山立马把老人也请了进来。在北京城里定居生活的远川的女儿婷婷也和丈夫、小孩一起回到艾河村过年了，这会正和亲人们拉话。脚地上和炕上这时被亲人们挤得满满的。老母亲坐在锅脑头儿上，看着自己满堂的儿孙，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碎脑娃娃们裹着厚厚的棉衣，跟个棉球似的，在门里门外四处乱窜。大人们管教的话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互相追逐打闹着，一不操心一个把一个绊倒，哭闹两声爬起来撅着个小屁股又跑了。婷婷和东东、梅梅都大了，和大人们站在一起聊天。华文和华业也不小了，站在一旁听大人们拉话。华文偶尔还跟个孩子似的童真地领着一群孩子在院子里乱窜。孩子们足有十来个，在院子里玩耍倒还好，可一进窑里来就是一串，吵闹得大人们根本拉不成话。亲人们中间，数于棼和远香的小孩多了，各有四个。看着让人生气的孩子，于棼不禁气呼呼跟远香说道：“远香，咱两个没本事就是个生娃娃厉害，将来这堆娃娃看把人熬煎死吧，计划生育咋来得这么晚呢！”于棼的幽默逗得亲人们直笑个不停，远晴更是站在灶台边笑得人仰马翻的。突然间，远民故作生气地一声呵斥，吓得孩子们全都跑出门外玩耍去了。
过年的喜庆氛围和六子的休假回家，让一家人欢聚一堂。此时此刻，当亲人们难得再聚在一起，看见土墙壁的相框里已故的老父亲的照片时候，不免又引起六兄妹的忧伤难过。已故的老父亲和健在的老母亲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小六子的婚事了，其他兄妹五人又何尝不是呢。
远川、远山、远民，三兄弟站在后窑里的脚地上，又说起六子的工作和婚事来。当六子聊到蕙兰哥哥并不赞成他和惠兰在一起的时候，远民立马接话说道：“他还以为他们是谁呢，现在是谁高攀谁，让他搞清楚了再说！六子你现在在给部队的师级领导开车，你现在都是你说的那叫什么几级官，噢，对，二级士官了是吧，你将来多数就是留在城里的单位工作了。你跟蕙兰不合适，我还就是这意见。你们别光说感情感情，感情能当饭吃了？人要看现实了是不是，目光要往长远了看，别就只看见眼前，一天都就稀里糊涂的，老是感情用事！”远民的一番话，说得大家静悄悄的。
远山抽着纸烟，看着大哥远川，他显然是想听听大哥的意思。父亲走了，母亲也老了，这个大家庭就靠大哥做主了。远川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很多事情的决断不是根据自己的内心意愿，而是根据所谓的现实、所谓的理性来决断。对于自己对一些事物的判断依据或考量的心理变化，作为老师的远川，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所谓的人得屈服于现实，他不得而知！
“远民说得对，咱不能感情用事！”远川坐在板凳上，跟家长发话似的说道。“蕙兰其实我也挺喜欢的，但可能六子和蕙兰真不合适，两人的条件差得太远了！”大哥远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然而却也让远山感到了有些不愉快。他非常看重大哥的意思，但他再次感到了失望。只听他实在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觉得六子和惠兰非常般配，非常合适。人家蕙兰有情有义，多么好的一个姑娘，你问妈是不是这样的。”远山才刚说了一句，便听远民打断他说话道：“你别听妈说，妈老憨了，知道个什么！”
“妈才多大就老憨了，你别在这瞎说！”远山回道。
只见坐在锅脑头儿的老母亲抬头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没有吱声。老人的心思家里人其实都晓得，老母亲就喜欢蕙兰。老人觉得自己老了，有这么多儿女，就让儿女们说去吧。
远山继续说道：“人家蕙兰等了六子好几年了，这个社会你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女孩呢？人常说，你就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
远山刚说完，只听远民又打断道：“这个社会好女孩多的是，只要你有本事！”
大哥远川坐在凳子上听两个兄弟辩论，自己一言不发。
远山又说道：“再说谁说六子将来肯定就能留在城里工作呢，即就是留在了城里工作，蕙兰也可以跟着六子到城里啊。城市那也是人生活的地方嘛，我就不信蕙兰在城里就找不下个什么营生？”
“城里的营生你以为那么好找吗？你看你，二哥，不是我说你，眼下都什么社会了，你眼里是就知道个艾河村，一天起来就知道个跟黄土打交道，看把你自个儿给受的，就是眼光太短浅了！别看你当上了村支书，我根本不稀罕！”远民自从跟青林合伙办起了砖厂，显然感觉自个儿能耐长了不少。他的话除了婆姨翠莲听了觉得极其有道理外，令窑里其他人都感到不舒服，但大家都没言语，毕竟是一家人在说事，吵闹多不成样子。远山心里还生气呢，他真想对远民说：“不稀罕？不稀罕你咋不赶紧把我从信用社帮你贷的那五千块贷款给还上呢！”但他又想着翠莲在呢，翠莲肯定不知道这笔账，别看远民说话咋咋呼呼的，说出来他肯定又会被翠莲给收拾得惨惨的！想了想，算了，忍一忍吧，家里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别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只听远山接着又说道：
“算了，远民你说我的我就不计较了，我们还是说六子的事。六子咱可是要懂得珍惜呢，咱不敢昧了良心，辜负了人家惠兰，人家等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敢得了点势就晃头晃脑价，就有些飘了，就找不到南北了，可不敢这样，咱不能当那陈世美啊！你毕竟还小，要时刻记住，人不管做什么，做人是根本啊！另外咱千万不要以为人家蕙兰还非你六子不嫁了，你要错过了蕙兰，我估计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这事说到底还得看六子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只要你想和蕙兰在一起，我坚决支持，并且我的意思是看能不能在你走之前你和蕙兰先把婚订了。你们都不小了，尤其人家蕙兰，都快三十了，再拖不起了，咱得给人家个说法啊。”
大哥远川陷入了矛盾，似乎二弟远山说得也非常有道理，他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了。除了翠莲，玉英和于棼、远晴、远香都表达了希望六子能和蕙兰在一起的意愿，但她们都知道家里的事情还得看几个男人的，尤其得看远川的。当然，这件事情最终还得看六子自己的意思。
六子此时陷入了无比痛苦之中，他这些天一直也在思考着和蕙兰的事情，然而内心却一直没有个肯定的答案。他矛盾极了，痛苦极了！他觉得自己还小，本还不想考虑结婚的事。他倒确实是还小，根本考虑不到或者说是无法设身处地考虑到蕙兰的境况。另外他现在还只是二级士官，转业得等到三级士官期满的时候，那还得几年！说他不想和惠兰在一起那肯定是骗人的，然而他确也为自己和蕙兰的前景感到忧心忡忡的。
远山为六子的犹豫感到了担忧，他发现弟弟六子的心思多少有些变了，从这些天说话有点飘飘忽忽中他已经有所觉察。他不知道六子现在在部队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到底是什么样的，也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有多风光，但他清楚六子本质上是个老实忠厚的孩子，归根结底他现在还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孩子，他不想看到六子的人生中有什么遗憾！父亲走得早，几个哥哥是他的兄长但有时更像是他的家长一样，几个哥哥在他人生的重大抉择上是负有某种责任的。他真想让六子听他的，但却为自己和大哥及三弟的意见不一致而感到非常的郁闷。
且说当华家的人为六子和蕙兰的事议论不定的时候，惠兰家又何尝不是呢。过年回家的惠明及婆姨极力主张蕙兰和这个六子分开，觉得妹妹和他太不合适了，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都耽搁这么些年了，那个六子还在当兵，没完没了的，妹妹再不能等他了！既然还没个说法，没个结果，那就趁还不算太晚，索性一刀两断，省得以后追悔莫及！惠兰的父母也是充满了矛盾，他们知道女儿心里装着六子，知道她不和六子在一起会伤心痛苦的，但他们更害怕哪一天女儿被别人给抛弃了，那女儿会更加痛苦的！社会变了，人心也是会变的。女儿也老大不小了，既然还没有个结果，根本没见六子他们华家提亲什么的，那干脆拉倒算了，趁女儿现在年龄还不算很大，让他哥哥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算了。有个家，女儿的心也就会稳当了，他们当老人的也少操一份心。自己的女儿也傻，天下好后生可多哩，心里就认定个六子，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常说什么她和六子之间的感情他们不懂，感情感情，感情能吃了么还是能喝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天底下哪个女人不都是一样的嘛！想着想着，蕙兰的母亲不禁又流下了伤心的眼泪。两个老人发现，尽管一说让女儿和那个六子分开的时候女儿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反感、不想听，但现在似乎愿意听了，情绪反应也不像以前那么激烈。他们敏感地意识到女儿是不是和六子吵架了，善良的两个老人倒又心疼起女儿来，心里倒又希望女儿和六子好好的。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哥哥惠明显然也觉察到了妹妹感情的细微变化，心里倒感到了一丝愉快，感觉事情正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是的，蕙兰嘴里不说，个人情感的位置依然完全被六子占据着，但她尽管自己心里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六子对她们之间的感情似乎不那么坚定了，对她们之间的未来似乎不那么充满希望了！她为此感到莫名地忧伤，心里感到害怕极了。她时刻想见到六子，然而当面对六子的时候，心里又不免感到一丝恐慌。
毕竟明天就要过年了，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也只能等年后再说了。
传统的农历新年——春节，在中国已有四千多年的历史，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传统佳节，是中国人情感得以释放、心理诉求得以满足的重要载体，是中华民族一年一度的狂欢节和永远的精神支柱。每逢春节，人们都尽可能地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亲朋好友之间互相走访拜年，送上彼此对新的一年美好生活的祝福。古人云：“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此时，人们心里纵有再多的苦，也都可以放一放。
春节期间，中国各民族都要举行以拜祭神灵、祭奠祖先、除旧布新、迎禧接福、祈求丰年等为主要内容、形式丰富多彩、带有浓郁各民族特色的庆祝活动。受中华文化的影响，属于汉字文化圈的一些国家和民族也有庆祝春节的习俗。
正月头几号，艾河村又接了一台戏，正又是谢世英道情剧团的戏，剧团红红火火地又唱了它三天。于棼、红玉、改兰、秀琴这些就爱看道情戏的妇女同志们，又美美地过了一把瘾。戏摊里，最开心也许永远都是这些年轻人了，特别是年轻的恋人们。看吧，六子和蕙兰站在人群中说是看戏，手指则偷偷地彼此牵着，两人眉来眼去的，心里热乎极了。人们是真羡慕这些年轻人，花儿一样的容貌，花儿一样的年纪。
艾河村三天戏唱罢，又准备在正月十五晚上转灯，再红火热闹一番。戏瘾还没过足或者像于棼、改兰她们这些贪婪的人们，正月初五又跑到隔壁村李家圪塔看戏去了。这黄土地上的戏摊哪儿都是一样，就是个红火热闹。戏摊里自是少不了蕙兰和六子的身影。李家圪塔的村民们没有谁不知晓蕙兰的对象是当兵的，今日在这戏摊里一见，果真高高的个头儿，端正的身板，英姿飒爽的，像个军人。模样也长得挺俊俏的，是个好后生，人们感叹，难怪蕙兰这些年一直在等着他。因为六子，蕙兰让村里的一些单身女孩真是羡慕不已——有这么好的个对象！村里的一些妇女同志不由得和蕙兰开玩笑道：“呀，蕙兰，你的眼光真好，找了这么俊的个后生！”蕙兰是羞得满脸通红，拉着六子的手走开了。六子则是跟着蕙兰四处跑，他也开心极了。是的，尽管两人心里清楚、外人自是不晓得他们的苦衷和难处，但眼下他们是幸福的。他们也都想把这短暂的幸福牢牢地抓在手心里，明日的忧愁就留给明日吧。
这天中午，哥哥惠明去看望老丈人去了，蕙兰激动地说通了父母亲，准备下午的时候喊六子到家里吃顿饺子。蕙兰别提有多开心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为什么如此激动，不就是和六子一起到家里吃顿饭么。她无暇顾及自己内心情绪的波澜，是因为父母亲点头答应肯定了她和六子的感情然后请六子到家里吃顿饺子吗？是因为将要失去而祭奠现在难能可贵的拥有吗？是因为不求天长地久，但愿曾经拥有的真爱感悟吗？我们不得而知，也许蕙兰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见她和六子在戏摊里逛了一会之后，早早地就回家准备包饺子了。和面、擀面、洗菜、切菜、和馅、包饺子，干活的间隙两人又偷偷地搂搂抱抱，蕙兰感觉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光了！这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最向往的生活。也许在感情的世界里，她是有些人认为的那种感性的、不懂现实的、傻乎乎的、不成熟的女孩，但她拥有着最真实最幸福的爱，也许它会很短暂，但她的心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份爱，这也许便足够了！即使这些年在现实生活的磨难中她也无数次想过和六子分手，但自己的心却始终还是想和六子在一起。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她已预感到了不幸，但起码现在她是幸福的，而且是世界上最简单幸福的女人！
蕙兰的父母回到家的时候其实还早，然而看到女儿和六子已经把饺子张罗得差不多的时候，善良的他们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和愧疚，直怪太爱看戏了，把时间给耽搁了。看到六子和自己的女儿有说有笑的，真像一对甜蜜的小夫妻，再看到女儿眉宇间洋溢着他们几乎从未见过的那种幸福，老两口的心里是又喜又悲，真不是滋味！
美好的正月即将过去一半，人们终于又迎来了元宵节。这一天，人们出门赏月、燃放烟花、喜猜灯谜、共吃元宵，很多地方的人们还可以观看耍灯笼、舞狮子、踩高跷、划旱船、打太平鼓等民俗表演。这一天，黄土地上的人们自然是少不了扭秧歌，尤其是延州县城，正月十三、十四就已经开始了秧歌汇演，正月十五这天达到高峰。上午十点，大街上好几家秧歌队集结完毕，盛装亮相。女秧歌队员们红绸绿带光彩照人，男秧歌队员们则是手持花伞神采奕奕。指挥一声哨响鼓乐声起，秧歌队员们热烈奔放的舞步扭动起来。在乐队车子的带领下舞动着向前行走，浩浩荡荡地穿城而过，来到县城中心的文化广场进行汇演。
县城的元宵节真是热闹极了，而我们的艾河村自也有它别样的一番风味。
转灯，又称转九曲，是广泛流传于黄河流域的一种民俗文化活动。九曲，民间也称“九曲黄河阵”或“九曲连环阵”、“九曲迷惑阵”，呈正方形，横十九行，竖十九列，阵内三百六十一个坐标点，东、西、南、北、中共分为九个曲阵。在远山家院落下方公路南侧的一方平整宽敞的地里，远山、福禄、满囤、志高等村干部和一些来帮忙的村民们，把一根根高粱杆剪成一米长左右，再用剪好的高粱杆栽成一个四方形的图阵，杆与杆之间再用绳子规则地串连起来，形成曲直通道。栽好以后的高粱杆正好形成一个四方城图，像一个很大的城廓，城内设有九个小城廓，金、木、水、火、土、日、月、罗喉、计都九个星宿按不同位置布设，也象征九道门。每根高粱杆都设有灯盏，灯盏底部由硬纸片做成，用铁钉固定于杆上端。纸片上放一盏用面捏成或者用土豆、萝卜挖成的“灯碗”，倒上清油，放上棉花捻子，再罩上五色纸灯罩。最后再给灯场的进、出门挽上松柏枝、插上红旗、贴上对联、挂上红灯，事儿可真是不少。这几天，可把远山、福禄、满囤、志高等他们这些村干部们和主动来帮忙的村民们给累坏了，费了好大工夫才把灯场栽好。大家的心里都美滋滋的，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夜幕终于拉开了，转灯起场后，首先由村里的一位老人提着灯笼，拿着黄香、黄裱纸及面卷、白面圪塔等祭品在前引路，后面由伞头友民领头，在锣鼓家什伴奏下，村里临时组建的秧歌队一路来到前村百面沟的那段筒子路上的那孔庙宇前祭祀。谒庙完毕，秧歌队又原路返回后村的灯场，转灯即将开始。
整个灯场三百多盏灯同时点亮，灯光闪烁，焰火通天，鞭炮齐鸣，只见伞头友民在锣鼓家什伴奏下唱了一首进门秧歌，祈求来年艾河村消灾免难，人畜平安，五谷丰登，安宁健康，幸福美满，接着人们便敲锣打鼓，喜开九曲门。浑厚的锣鼓，敲击着千百年来人们的希望和美好祝愿，敲出了黄土地的气势。锣鼓唢呐齐奏，友民领着秧歌队打头进入九曲连环阵。俗话说：“转九曲，消灾驱病，人活九十九。”你看吧，转九曲那是男女老少，人人不误。不仅艾河村的全体村民都来了，邻村的很多乡亲们也都赶来转灯了，真是红火热闹极了。
毕竟灯光暗淡，转灯的人群又熙熙攘攘的，人们三三两两都一个牵着一个转着，生怕谁给走丢了。这时，只见六子牵着蕙兰的手，跟着人群蜿蜒曲折地笑着向前跑着。一些人们只顾欢快地往前跑，转到了迷宫的死胡同里，赶紧又欢笑着折返往回跑。华业和灵芝、春来紧跟着姐姐华梅也混在人群中间尽情地转悠着。转到一个曲头的死胡同处，华业差点跟着几个碎脑娃娃一头钻进去，这时只见灵芝一只手拉着姐姐华梅的手，一只手赶紧一把拉住了华业的手。这会由于太乱，春来都不知道转悠到哪儿去了。却说灵芝把华业拉了回来，赶紧又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众人的欢声笑语掩盖了两人未曾有过的羞涩。
元宵佳节夜，灯火辉煌中，人们纵情畅游着九曲黄河阵。欢笑声飘荡在艾河村的山川田野间，此时连母亲艾河都沸腾了，人们仿佛又听到了她那爽朗的笑声。艾河两岸的儿女们，用自己的勤劳善良谱写着一个个优美动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