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华业像在初中时一样，每天都勤奋努力地学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知道，现在身边的同学和初中时候的不一样了，他们全都是来自全市各个县区最优秀的学生，个个脑筋灵活，聪明伶俐，且大部分学生学习都特别用功。他每天早上六点多宿舍第一个起床，然后迅速吃完早餐就到教室看书学习或拿本书找个角落背诵课文去了，接着是满满一天的课程。晚上下晚自习后，他和很多同学一样，一直看书学习到教学楼统一熄灯的时候才回宿舍休息。
他明显感觉到，高中的学习生活和初中是很不一样的。在原中，学习压力特别大，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课。开学一个多月来，他感觉只有第一天晚自习时是清闲的，翻阅翻阅各科的新书本，提前预习一下有关的功课，且还有时间走走神想想家里的事情及亲人。在那之后，每天都忙，似乎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习题。
现时心中还有一些忧愁忧思，让他感到郁闷不已。身体肠胃的问题由来已久，而且越来越影响他的学习和生活，上课时他常感觉到胃隐隐作痛，大便中常带有血迹，上厕所一如既往地感到急切难耐。针对身体的这些症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小诊所去找大夫，大夫只道是肠胃病，就给他开一大堆药片。他天生反感西药，看到那些五颜六色的药片就反胃，然而没办法，现实逼得他现在是经常吃西药和一些中成药，但病情却似乎是并没有太大的好转。
另外不同以往的是，影响他学习的还有一个他初中时不曾遇到过的问题，那就是身处异地他乡的他，某种孤独寂寞的情思常萦绕在他的心间，他感觉自己很不适应城市的学习生活环境。
晚上宿舍熄灯后，舍友们经常喜欢讨论喜欢的体育明星或是娱乐明星，热血沸腾地谈论着明星们的长长短短和一些趣闻故事。华业这时候则常是装着睡去，他在心里一直瞧不上一些纨绔子弟，心想：“难怪有些学生是掏了‘高价’才上的原中，为了些和自己毫不相干、根本没见过的人，了解别人那么多无关乎自己学习和生活的事，有什么意义呢！咋不把这些心思用在自己的学业上呢，用在自己的学业上也许还可以给自己的父母省个一两万块钱呢。谈话中流露出的对那些明星仰慕得似乎比自己亲爹亲娘都亲的那种感觉，真是可笑至极！”不过他也暗自承认自己的某些视野见闻闭塞之处，他想起自己刚上初中那会闹过的一个笑话，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好笑。
刚上初中那会，他听班里的一个同学讲一个叫乔丹的人，打篮球特别厉害，说是跟个神似的。这时他就插了一句话：“乔丹是中国人吗？”他这一句话，把个一群人笑得是人仰马翻，死去活来。他顿时感觉笑话似乎闹大了，面子丢大发了。其实直到现在，他也只知道乔丹是美国一个打篮球的人而已。
每次熄灯后舍友们的一番闲话之后，舍友们立马安安稳稳地睡了，而华业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月光，看着上铺舍友的床板或是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特别佩服舍友们，说话的时候个个精神抖擞，开心得手舞足蹈，说完之后立刻就打起了呼噜。这个时候，他总在想不知家里现在还好么？父母最近过得怎样，除了整天繁忙的体力劳动之外是不是又在忧愁着什么事情，受着什么熬煎？不知姐姐过得还好吗？哥哥和弟弟近况不知如何？灵芝不知在学校怎样，也会和他一样失眠吗？现在不在一个学校了，会不会有人欺负她？开学已一月有余，自己偶尔周末也想去找灵芝，可又不知到了学校该怎么找她，自己都不知道灵芝在哪个班级，也没个什么联系方式，总不能在学校门口傻等吧，因此就干脆作罢。
他的床头常放着几本小说，其中自是少不了秀琴老师送给他的那本《平凡的世界》，但现在看小说的时间并不多，他也不敢花费太多的时间在小说阅读上。同样是上高中，他有时会想起《平凡的世界》书里面的孙少平来，然而他和孙少平遇到的问题是有共同点但却是不同的地方居多，尽管他想从书本中找到自己遇到的问题的答案，然而他却是徒劳无获的。
每晚在给自己提出这一连串的问题后，自己又一一作答，然而有些问题答得上来有些问题自己也答不上来，想着想着不知啥时候才慢慢睡去。
却说每周五，从最后一节的微机课开始，莫名的孤独和寂寞便又占据了他的心灵。
一遇微机课，本身可以放松地上网玩耍，加之下课后就可以开心地回家了，因此上很多同学兴高采烈地拿着鞋套可劲地往机房跑，而华业则每次都显得郁郁寡欢。这是一个星期中他最怕的一节课，因为对电脑他几乎什么都不懂！尽管这门课程初中的时候就有，然而现时和过去一样，因为中考和高考的时候都不考计算机，所以学校和老师都不重视计算机教育，他更是从不重视这门课程。一直以来计算机老师讲什么他似乎根本听不懂，以前倒也无所谓了，但现在看大家玩得不亦乐乎，自己却跟个傻瓜似的，他的心里莫名地忧伤，对这节课程也变得非常厌恶起来。他对电脑产生一种非常严重的抵触心理，感到又害怕又厌烦，然而又似乎不得不面对它，每次都让他感到很难过。老师跟应付差事似的就讲几分钟的课，然后便是同学们自由玩耍的时间。大家上网打游戏、看影视剧、聊天、听音乐等等，干什么的都有，玩得不亦乐乎，而他却总是傻傻地坐着，面对着电脑，把鼠标来回瞎移动着——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自欺欺人地想以此显示自己也在干点什么。此时此刻，他感觉身边的每一位同学都比自己聪明，自己是这个群体里最笨拙的一个！看着电脑显示器桌面上花花绿绿的图标，他只会瞎把一个文件夹或者网页打开再关上，关上再打开，自己骗自己玩。有时同桌也教他怎么上网玩，可别人很快演示一遍后又忙自己的游戏去了，换自己上手，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长这么大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笨蛋过！强烈的自尊心又不允许自己再次去请教别人。当学会了搜索并进入一个网站，然而当看到网站上满满的文字画面，他瞬间又有种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想干点什么，然后就只能是再把网页关上……
下课后，很多同学都回家了，一些回不了家的住校生，也早学会了到网吧上网打游戏或是干点其他娱乐的事情，要么就是滑旱冰、跟同学逛逛街什么的，而他却感觉寂寞难耐，看上去是坐在教室里看书学习，其实学习效率一点不高。他其实心里也特别喜欢滑旱冰，然而他觉得家里经济那么紧张，父母还供自己到市里上学，自己怎么能够花钱去做那些事情呢，因此上他就早早地断了这个念想。至于说是到环境经常混乱不堪的网吧去上网娱乐，那是更不可能的了。有时可能是身体不适影响到了情绪，而有时又可能是情绪不好影响到了身体，每当周末，他常感觉到胃隐隐作痛，心情也不佳。实在难受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出校门到街上去溜达溜达。城市街道的霓虹和车水马龙，有时倒可以很好地稀释他的忧愁忧思和孤独寂寞。
开学以来，他感觉几乎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而为数不多甚至是唯一开心的事情，便是那天周六中午，他刚从教室回到宿舍，正准备去吃午饭，突然发现家住北关李家沟的大姑远晴端着一盒热腾腾的饺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姑姑是给老家打电话才知道他的住宿情况的。见到姑姑，他别提有多开心了。那天下午，他又跟姑姑到姑姑家去住了一晚上。
远晴是个特别懂得疼爱人的人，一下午都在忙着给她这侄子做饸饹、炸油糕等家乡可口美味的饭菜。第二天一大早起，又给华业做洋芋擦擦、炸油圈圈吃，这让华业的心里充满了幸福。
可华业渐渐看得明白，姑姑家的经济其实跟他们家里一样的困难，看到姑姑为他张罗吃喝花这些钱，他的心里感到愧疚难耐。他以前小的时候只知道姑姑家住市里，以为姑姑家和其他城里人一样，住的都是大楼房，而今日一见，姑姑一家四口人其实就是在城郊的李家沟租了当地村民的一口窑洞住，生活实际上过得非常艰难。
姑姑爱干净，常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但空间就这么点大，十分狭小，无法避免的拥挤。姑父年轻的时候曾在市里一个企业上班，然而由于那年生病的原因，工作也丢了。姑姑和姑父曾经也摆过小摊卖过饭，后来就一直靠在市里打工养家糊口，抚养两个孩子长大，供孩子上学，在这个城市里艰难地生存着。姑父因为早年间拼命干活赚钱养家的原因，落下一身病，现在根本干不了重体力活，多数时间就待在家里养病。表弟表妹，表弟大点，刚上初一，表妹还在上小学，在城里读书，花费不少钱。家里现在全靠姑姑一个人顶着，她每天推辆脚蹬三轮车四处跑动着做点贩卖水果的小生意，艰难地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
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对姑姑家艰难困苦的处境自是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他在心里其实一点不喜欢这个所谓繁华的延原城，感觉这并不是穷苦人待的地方！
那次回学校的时候，亲爱的姑姑又给他装了一大袋子水果。那可都是姑姑自己用钱买来准备贩卖的水果啊，他怎么也不愿意拿，可奈何姑姑死活非得让他带着，他只好拿了。
远晴自是见家族里好不容易供出来一个原中生，看得出来为了学习孩子也真是遭了不少罪，那么高的个子却瘦得跟个麻柴棍儿似的。咱不像人家光景好的人家，咱穷苦人家的孩子，营养跟不上，但从小却懂得铆命价学习呢，难得学习成绩还这么好，真是太不容易了！拿点水果让孩子在学校吃点，这能值几个钱呢，自己再紧也不在这几个水果上。她还想给孩子一点钱，可无奈自己家里经济也确实太紧张，哎！看到侄子华业，她也会不由得想起她那在农村地里受苦的哥哥远山和年迈的老母亲来，尤其想到老母亲，她便会觉得愧疚不已，看望和陪伴老母亲的时间太少了，然而却又没有办法，自己的生活也不得过啊……望着侄子远去学校的身影，想着一些事，远晴竟偷偷抹起了眼泪来。
且说华业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他自是心疼姑姑，他看得出来姑姑家的生活很不容易，他心里真是不想拿这一袋水果！
哎，姑侄两个可怜的人，一个心疼一个。人世间有太多如此的凄凉，然而真情却让人们的心里充满了温暖，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呢！
却说后来周末的时候，华业也去过姑姑家一次，他不想多去，一方面是因为要学习，而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想给姑姑添麻烦。为此姑姑又一次来学校找他的时候还批评过他，姑姑叮嘱他每遇周末学校不忙的时候就到家里来，他则是满口答应，直言学校不忙的时候就去，自不必多言。
且说又是一天周五，延原城秋天的夜幕刚刚拉开的时候，华业出了校门径直地走到马路对面农贸市场的一个小摊上吃了点饭，他一直在教室看书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吃过饭，他又来到街上溜达，不经意间，他走进了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家书店。这家书店显然是针对学生经营的，多出售一些学生常会用到的书籍、习题习册以及学生感兴趣的一些课外读物。书店最里面角落书架上的一块书籍，正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一块书架上摆放着一些中外文学名著和人物传记及历史类的书籍。他翻开一本关于***的传记，立刻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一页一页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爱不释手，直到书店将要关门，老板一脸不悦地白了他两眼的时候，他才又回到冰冷的现实世界，悻悻地离开了书店……
打这天起，华业似乎找到了一种很好地调节自己孤独和寂寞情绪的办法，那就是课外阅读。开学这一个多月，一味地专注于课堂和学校发放的书本的学习，一味地沉迷于自己内心的忧愁忧思，倒把自己本来就喜欢的课外阅读给有些疏忽了，而当重新拾起它的时候，才发现它对于他的学习、生活和心灵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周末学习之余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而这有限的时间，他不再过多的沉迷于无聊的孤独寂寞，而是经常泡在书店。有时他都成了某个书店的常客，然而却是一个常看书但却几乎不买书的常客，书店老板对他常投以不欢迎的眼神。他实在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下狠心花钱买本书带回宿舍继续看或者干脆回到街上再找个对自己脸生而且也有自己正在阅读的那本书的书店继续翻阅……
有时，一个人周末的时候躺在宿舍，抱着本历史书籍，从一个个荡气回肠的故事之中，感受祖国五千年的悠悠岁月、沧桑巨变和兴衰成败；在浩瀚的历史中感受绵延不绝的历史传承。直看到宿舍楼都熄灯了，他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几支蜡烛点燃，借着蜡烛微弱的光和鼻梁上的“望远镜”继续入迷地阅读着，忘了忧愁，忘了时间，也忘却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