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七层,前面隔着一层漆黑色的大门,就有等候在此的谜师为其引路,然后如同走迷宫一般一直走到道路尽头。
三年前姜如晦曾来到此处,与赵灵蕴争夺魁首之位,在最后一关猜灯谜的时候,少女输给了少年。尤其是少年那时候明明拿了谜师的桃符,又偏偏不去当谜师,对于那时候想要迫切证明自己的少女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打击。
所以少女一直对这个家伙没什么好感。
可没想到小欧邪和大才女一向交好,也不知这个身上藏一堆暗器的小姑娘怎的会混迹在难民窟,用欧老头的说法,这叫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听欧老头说得倒是天花乱坠的,然而少年压根就不信,也想不通为什么他每天要雷打不动造一把剑,然后毁了重铸,就这样循环了整整三年时间。
所以,当姜如晦听到少女要教他练字时,这个作为姜家有头有脸的少爷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是,自己买不起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每一个练字的人,背后没有堆积如山的废纸,写秃炸毛的毛笔,可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学书法。
然而这个现在一贫如洗的少年,可一点儿都消受不起这些。
姜如晦笑道:“不必了,我自己琢磨琢磨看怎么磨掉市井气吧。”
赵灵蕴诧异地看了姜如晦一眼,见他都这样说了,也就没有强人所难,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长央有很多人想让她写一笔字都难之又难,要是外人知道大才女赵灵蕴想教人写字都被当面拒绝,可能得惊掉下巴了。
少女可是跟那个曾写下天下第一行书的男人学的行书。
那个人嗜好写字到了近乎入魔的地步,在木板留下的字入木三分,留下的笔痕时隔十多年哪怕依然清晰如故。
临池学书,池水尽黑。
不过现在,少女对眼前这个少年倒是有些刮目相看,或许他和那些身上全是铜臭儿,差不多整个掉进钱眼里的人不太一样。
有点儿世俗,又有点儿不大一样。
赵灵蕴低头想了想,笑道:“随便你,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至于学不学那就是你的事了。”
姜如晦笑着点了点头。
跟随引路的谜师再往前走上一段距离,在前面,茶香弥漫,雾气缭绕别有洞天,像是另外一个不一样的小天地。
走到前面的谜师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轻声道:“到了。”
少年少女对视一眼,一同迈入其中。
到了里面,可以看见这里是一个有些单调的地方,只有一张茶案,一套配备齐全的茶具,除此之外,就只剩站在栏杆边仰望皓月的老迷师了。
当察觉到姜如晦二人到来,老迷师转过身来,白须飘动,慈祥的脸庞有些惊讶。
还没等他们开口,那老谜师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拿起手中木板就递了过来,直往赵灵蕴手里塞。
老谜师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哈哈大笑道:“拿着拿着,恭喜夺魁,今天真是大喜之日啊。”
老迷师的高人风范瞬间被打破,姜如晦看着这一幕,站在原地更是疑惑不解,无奈道:“难道不需要再进行考验了吗?”
老谜师笑道:“考什么验,我宝贝徒儿都回来了,不考了不考了,判你们夺魁就是,谁敢有意见?”
那一旁的赵灵蕴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你还好意思说我是你徒儿?”
老谜师连忙打哈哈道,“对了对了,现在长得这才像个大家闺秀嘛,以前暴脾气要不得,要不得呀。”
赵灵蕴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捂着心头,微微皱眉,叹了口气道:“你瞧瞧,要是再气我的话,你就没徒儿了。”
听少女这么一说,老谜师哭笑不得,连忙干咳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当年少女负气离开青云港去了长央,老谜师没有阻拦,这和他偷偷调换了灯谜的顺序也有关系。
要知道这世间的谜师虽说不多,可数量累计下来也有不少,可这么年轻的才女就这么一个。
世间少一个迷师,还是多一个才女,显然后者更好。
从小就有才气的赵灵蕴并没有在青云港长大,而是在三年前跟随老谜师来了青云港,目睹了那场天灾人祸,后来平地起高楼,有了这座灯楼。
去而又返,在三年间见识到了很多人和事,那时候还有些娇气的赵灵蕴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老谜师笑道:“这次判你们双夺魁,其实是有点儿私心在里面,不过无妨,刚好这里有两块桃符,你们一并拿去便是。”
老谜师伸出手,手中是两块浅红色打底的桃符。
桃符木质细腻,木体清香,长六寸,宽三寸,上面写着两个降鬼大将“神荼”、“郁垒”的名字。
“桃树是一种很有灵性的树木,几年前在那边的桃林有两颗桃树枯萎,一颗被人削了做成桃木剑,另外的桃木做成了这两块桃符。”
“郁垒偏向柔和,神荼则是至刚至强,如何取舍,看你们自己。”
赵灵蕴看了姜如晦一眼,伸手拿了那块郁垒桃符,轻声道:“拿了桃符,就要当迷师,你可要想清楚了。”
姜如晦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还是不想当谜师,我只想要桃符。”
老谜师听到这话反而没有感到意外,点了点头,抚须笑道:“既然我已经破了例,再破个例也无妨。”
“谜师可以不当,桃符也可以拿走,只不过你得在这上面写下你的名字。”
老谜师说完,不知从哪抽出一张宣纸,随手一挥,又是一把沾了墨水的毛笔落入手中,然后递给姜如晦。
姜如晦伸手接过,他在这时鬼使神差想起了签字画押,难不成接下来是不是要自己按个手印?
姜如晦看了眼赵灵蕴,有些疑惑不解。
三年前他来到这里就曾当面拒绝过当谜师,在面对即将得到的神荼桃符选择离开,甚至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一度让赵灵蕴怀疑他把桃符偷偷藏起来了。
少年在长街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向对于在纸上写下名字有些敏感,在纸上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确定无论从任何地方看都是一片空白。
看来不是卖身契。
姜如晦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感到好像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老谜师看到这一幕,轻抚白须,笑眯眯道:“你只要在上面写下即可,至于要怎么写那就看你自己了。”
姜如晦闭着眼睛想了想,决定不顺从一向习惯的从左往右写,而是换成从右往左写,先写名,再写姓。
提笔,在纸上留下墨痕。
一笔一划写下‘晦’字的左边偏旁,日。
赵灵蕴起先看到这笔工整的字还有些赞许,可当看到少年提笔在空中迟迟不肯落下,感到有些奇怪。
紧接着,犹豫了很久的少年露出笑容,终于落笔。
笔停。
原本只打算写下一个‘晦’字的少年,在纸上准备写下另一个偏旁的时候,留下一个辨认不出形状的鬼画符。
赵灵蕴仔细打量着这个‘晦’字,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确实该好好练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