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温度降了下来,灯光昏暗的街道,一大一小穿行其中。
赵灵蕴双手负于身后,拿着一杆鼠须毫,欧邪跟在身后,拿着一串刚刚吃完的糖葫芦儿串。
此时少女沿着纸灰燃烧后飘落的痕迹一路找来,试图寻找到那个纸扎匠离开的痕迹。
留下的纸灰走着走着突然一断,然后又是一行鲜血滴落在地的痕迹,这个纸扎匠绝对还会潜伏在黑夜中,随时随地出现。
在少女离开灯楼的时候,那个老谜师就对她说了一句,纸扎匠需要一阴一阳气息作为开启‘奈何桥’幻境的钥匙,现在看到那个‘出神’纸人燃烧后的纸灰,那另一个被纸人附身的马车夫,多半也还活着。
纸扎匠这次前来,多半是为了拿到一件瑰宝而来。
要不是当时赵灵蕴用一笔血字刚好镇压住,那个载着她这么多年来来回回的马车夫也许就有性命之危。
纸扎匠有千百个纸人,每一个纸人都可以附身操控,也就是说,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到纸扎匠真实面目。
这青云港里卧虎藏龙,越是修为高深越不敢牵扯到一丝因果,有可能在路边见到的一个谈吐自然的路人,就是纸扎匠附身纸人所扮演而成。
隐藏在黑暗里,随时给予致命一击。
纸扎这一门手艺牵扯到的因果气运极大,能够从事这一门手艺并活着成为纸扎匠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然而一旦可以称‘匠’,可以说普天下没有纸扎匠去不了的地方,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想干什么。
赵灵蕴叹了口气。
所幸这个纸扎匠没有杀心。
当然前提是这个纸扎匠没有找到姜如晦那穷小子开的吹糖铺子。
赵灵蕴突然看向身旁的欧邪,皱了皱眉,问道:“小欧邪,你大半夜跑出来干什么?”
欧邪晃了晃手里的鱼篓,认真道:“我爹告诉我,有好吃的锦鲤等我,要是有人不给,那就往死里打。”
少女对这两个父女的行事风格差不多习惯了,一听这话一脸无奈道:“你又去抢别人东西了?”
欧邪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马上就把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一本正经道:“我给了那小子一个珍珠,不算抢。”
赵灵蕴摸了摸欧邪的小脑袋,一时无言以对。
锦鲤被誉为水中牡丹,寿命极长,可以给主人带来好运,这小姑娘居然说这种锦鲤好...吃?
看着眼前少女,欧邪又晃了晃鱼篓。
此时那个金黄鲤鱼还在鱼篓里蹦跶,被这么一晃,跳得更加厉害,一路上走来放在鱼篓的水早就干涸了,也不知为什么这么久还有力气。
只不过一旦落在欧邪手里,那就再怎么蹦也蹦不出去了。
赵灵蕴捏紧了身后鼠须毫,哪怕她不想让欧邪掺和进去,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没有时间了。
少女刚想拉着欧邪走上前去,前面看到有什么黑影晃来晃去。
一个如同铁塔一般的黑影走了过来,步伐一瘸一拐,在脸上有一道又加重几分的狰狞伤痕,一直在往地上滴着血。
自然便是那个瘸了腿的高大马车夫。
赵灵蕴愣了神。
原来一路追过来的血迹是这个马车夫留下的?
欧邪抬头看着马车夫,皱了皱鼻子,来到少女身侧压低声音道:“灵蕴姐姐,他身上有股难闻的味儿,很奇怪...”
赵灵蕴知道那是一股什么味儿。
匠忌六气,是说这六种负面情绪可以影响匠心,而纸扎匠就能用来反过来影响旁人,这就是六气中其中之一的黑气。
无知妄作,恶不可耐。
赵灵蕴闭上眼睛,稳定心神,开启慧眼。
慧眼开启,眼前视线突然一亮,无需照明,就可以清楚看到周围环境。
此时可以看到在马车夫身上,有一条条细小黑线一直缠绕在他的身上。
血流不止。
高大马车夫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能发出些支支吾吾的声音。
赵灵蕴依稀从这些声音里知道他想说什么。
恶气如一团乱麻,只要被恶气纠缠,几乎会影响这个人的听力导致失言。
不过好在还能看得见。
难怪她总觉得纸扎匠这次过来有点蹊跷,在城里头为所欲为不说,这么多事情牵扯进去,居然连什么因果也没有接下。
三番两次确认了马车夫没有纸扎匠留下的纸灰痕迹,赵灵蕴这才睁开眼睛。
至少马车夫不会是纸扎匠扮演的。
她想了想,对着马车夫比了个手势,然后拉着欧邪,顺着昏暗的灯光快步走去。
听不见也说不了话的马车夫强忍住扭曲般的疼痛,看到手势,想都没想便是跟了上去。
...
在最繁华的长街最偏僻的角落,有这么一个吹糖铺子。
尽管铺子不大,收拾得倒是整整齐齐,可无论从哪看都透露出其主人的贫穷程度。
要是有人说这是占据青云港‘半壁江山’的姜家二少爷,可能都没人相信,然而事实偏偏如此。看到小师爷日子过得如此凄凉,百姓们都猜测他是不是被姜家赶出来了,怎么过了三年还在开着这铺子,也从来不见得回家。
有好心的百姓见小师爷整天和着咸菜啃馒头,干脆拿来碗筷,送来一些饭菜来救济一下,把姜如晦感动得稀里哗啦。
然而自从大恶少带着等人高的恶犬来这里转了一圈,就再也没有敢来这里了。
赵灵蕴带着欧邪来到铺子前,身后跟着个高大马车夫。
这个看似简陋的破铺子里,有破局的办法。
此时是深夜,向来空无一人的吹糖铺子显得更加冷清,连落叶都不愿在这里掉下。
空荡荡的门前,隔着个不算牢固的木门。
赵灵蕴犹豫了一下,抬手在木门上敲了一下。
没有反应。
赵灵蕴凑近木门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思量片刻,敲门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
还是没有反应。
听着里面突然传来的噼里啪啦一阵打翻东西的声音,赵灵蕴一怒之下刚想拿起手里鼠须毫写字,旁边的欧邪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转头望去,
旁边不知何时突然站着个白衣少年,悄无声息。
赵灵蕴手拿鼠须毫,在笔尖凝聚一股白气,刚想往前一刺洞穿对方身体,然后猛然停下。
看到这少年眼神有闪闪发亮的光泽,赵灵蕴这才松了口气,放下鼠须毫,没好气道:“以后别这么鬼鬼祟祟跑出来,再晚一点我就失手了。“
刚准备绕过来查看情况的姜如晦同样一愣,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尊高大阴影,更是什么话都没说。
赵灵蕴压低声音提醒道:“我沿着那个纸扎匠留下的纸灰一直找到这里,只要你还没事就好。“
“要是没有意外,那个纸扎匠至少今还会徘徊在你附近,小心点。”
姜如晦点了点头,笑问道:“那你是来救我的?”
一看少年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赵灵蕴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想把鼠须毫砸在他身上。
少女没好气道:“刚刚要不是我写血书救你一命,你早就没了。“
“废话少说,赶紧开门,我要去里面找样东西。”
姜如晦听着这句话,又抬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高大马车夫,眼神复杂,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在肚子里打转。
少年当时以为这个喝醉酒一样倒在地上的马车夫是个诡异纸人,只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
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