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了几句后,便没再交谈,何芸意叫来了贴身丫鬟,吩咐她们拿了些果酒和瓜果,两人在湖边的亭子中对饮起来。
京乔还未喝过果酒,只觉得入口甘甜,清香怡人,便不由多喝了几口。
何芸意却已不是在小饮,直接拿了小酒盅,就往嘴中灌。
京乔忙要去夺,她却泪眼朦胧:“别呀,我喝不醉的。这酒我自小便喝着的,家中只让我喝这个,这果酒哪能醉人啊……”她又摇了摇酒盅,自嘲似的笑起来:“你看,我连喝醉的自由都没有,只能自欺欺人地品着果酒,假装自己醉了。”
京乔心中一阵酸涩,“何小姐,你就不再争取吗?人这一生,总需要些豁出去的时候。”
“豁出去,我怎么豁出去……”她将头靠近京乔,悄声道:“你知道梁公子来的时候我在哪儿吗?”
京乔心中隐隐知道答案,想阻止她说出来,却见她呵呵笑起来,“我在侯爷房中啊!我和他在一起!哈哈哈……”
她仰头,将盅中的酒一饮而下,忽而将它砸碎,低喃起来:“我再也不配去见文盛哥哥了……”随后整个人趴在了石桌上呜呜哭起来。
京乔见她这样,眼眶也不住红了起来:她这么年轻美好,她还有那么多的憧憬展望,竟都被她父亲生生扼杀了。
她招手叫来何芸意的丫鬟:“你家小姐醉了,扶她回去歇息吧,莫着了风寒。”
何芸意被带走后,她就回了厅中。
经过一夜忐忑,天快亮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果真有贼子劫城守府,但已被悉数灭了。
原来,昨夜里他们走后不久,便有卞人试着闯入,但被梁佑带着护卫阻挡了,双方僵持不下。
哪知到了后半夜,贼子竟来了近二百人!
梁佑他们抵挡不及,只能边战边退,带着城守大人躲在他布防较好的院子里。
因那院子平日里用来放城防图,因此防守做得是滴水不漏,贼人看没那么快可以攻下,便兵分几路到府中各处搜寻城防图,见人便杀!
一夜之间城守府不少人都惨死在他们手中,这其中包括城守郭大人的妻女!
等到贺将军带人赶到时,城守府已遍地尸体,只有郭大人那个院子还在负隅顽抗。
贼人大约没料到他们会提前获悉自己的行程,也没料到贺将军竟支援得如此快速,撤退不及,被一网打尽了。
得知这消息时,京乔正在厅中喝着解酒茶。方才和何芸意多喝了几杯,又被冷风一吹,头一直隐隐作痛。
梁期听到士兵的禀报之后,看京乔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钦佩和探寻:“明姑娘真真是料事如神。”
京乔有些心虚,“我不过是瞎猜一通,没想到误打误撞猜对了。”
梁期抿嘴笑了,也不言语,眼神竟有几分深不可测。
她心中一跳,他该不会以为自己也是内奸吧。这么一想,脑门顿时出了细汗。
不过这么一来,是不是说明,她梦中之事是真的?
若她没有提前赶来,今夜,城守府守卫宽松,城防图必会被盗!而一切就会如梦中一样,走向极糟的境地……
她的梦竟是真的么?
她猛打了一个激灵,不敢再深想。
她努力想理清脑中纷乱的思绪,奈何头脑昏昏沉沉的,难以思考。
好在她终于能卸下厚重的城防图,随之就跟着何府丫鬟到客房小憩。
至于城守府伤亡如何,她实在没精力打听了。辛晨安嘛,按照梦中情形,他想是得明日才醒,那就先不管了吧……
人一倒下,她又做起了梦……
梦中的事跟上次她梦见的已经不同,卞国贼子被抓住,他们不用再被派去樊城,溯川也没有沦为死城!
她松了一大口气:真好!溯川还在!
忽然画面急速转动起来,她看到他们一行人到了临安,但似乎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贺将军和辛晨安、高侯爷跪在朝堂上,面前的地上满是砸碎了的东西。
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正坐在龙椅上怒骂他们……
骂的什么,她却听不见,声音极其模糊,只能听出主人的愤怒。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这朝堂她之前也梦见过一次,但与今次对比着瞧,总觉得有什么改变。
她努力往前走了几步,试了几次,才能缓缓移动,她靠近站在两旁的官员,渐渐绕过他们,靠近了那龙椅。
直到看清了坐在上首的人,她楞住了!
这皇帝,竟不是她上次梦中那个!
这个皇帝明显要比她之前梦到的那个老了许多,发丝和胡须都隐隐显出银色,虽然好像是在骂着人,声音却不十足有力,这是个老人。
而上次她梦中的皇帝,是个约莫三十岁的青年!
她转回身去,跑向下面站着的文武百官。
不一样,很多都不一样了!
辛晨安跪在殿中,头微微低垂,她蹲在他身前,细细端详着,他的长相和现在相比并无什么变化。
她又想起了之前梦中跪在殿中的被称为侯爷的辛晨安,虽身形还是依旧挺拔,但在他鬓边,却有几缕银色发丝,唇边也有淡青胡须,绝不是眼前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她还在怔忪着,就又听到老皇帝骂了几句什么,而后,殿中三个人伏得更低了。
没多久,老皇帝骂累了,坐在龙椅上喘了喘气,才提起精神,当众宣布将三人贬职。尤其辛晨安,直接被褫夺兵权,任命为文职,外派到永梁去了。
京乔猛得从床上坐起。
青色绸布做的床帐映入眼帘,她愣了有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何府。
想到方才她在梦中见到的皇帝,不由呆愣起来,到底哪个皇帝是真的?
还是说,一个是父,一个为子?
她努力回想整理了自己所做过的梦,忽然想起,上次她梦见他们从樊城去而复返回到溯川之后,因溯川的惨状,回到临安他们好像也是受了罚……
她记得,因为溯川事件,贺句铮好像被降了职,平回军也得不到朝廷的敕封。甚至朝中有大臣上书,说平回军一归南便给南原带来了祸患,实乃灾星。
皇帝虽未全信,但对北原余烈的热情也减退了许多,令贺句铮收了平回军一万兵力后,给辛晨安指了个文职,就将他派往永梁任职去了……
怎么今日,卞国潜进来的奸细悉数被抓的情况下,辛晨安最后还是被派去了永梁?
她脑中还有些浑噩,一时有些理不清。
难道说,无论城防图失守与否,无论溯川是否完好,他们这一行人回到临安都会有灾?
梦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皇帝的雷霆震怒呢?
京乔双手抱头,眼睛紧闭,努力想再沉入梦境去……
奈何无论她如何做,她都无法想起来是发生了什么。
只隐隐知道,那件大事似乎是发生在回临安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