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时而红绸铺天盖地、张灯结彩,又时而素缟封住双眼、悲鸣哀悼、响彻云霄。
双耳总感觉像被棉絮堵住了一样,周遭的一切都听得那么的不真切。
慢慢的,齐可卿的意识开始逐渐涣散,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恐怕早就已经入了别人设下的局。
双手双脚开始麻木,此时只感觉头痛欲裂,身上似乎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在啃咬着,痛,深入骨髓的痛,却无力挣扎。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而现在正在去往阴曹地府里。
到底是谁要害自己?脑海里浮出这个疑问。目光不禁定定的落在了烛台旁的殷红小瓶。嘴角无力的扯出一丝苦笑。是……王爷吧?
整个脑袋开始昏沉起来,一片混沌,仿佛有人影绰绰,喧闹无比,又似乎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恍恍惚惚间听到了好多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己像是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到了床上,淡淡的相思木萦绕在鼻尖,温柔至极。
像极了八年前的王爷。
“兀泽,她可还有救?”
“毒入心脉,回天乏术,慕宸,节哀!”
“……如此……甚好。”
齐可卿只觉得意识一点点失去,灵魂抽离了身体,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
无昼夜之别、无黑白之分,满世界清一色的黑漆漆。
黑暗中,黎慕宸的轮廓反而越发清晰。他们做了八年夫妻,分明是两情相悦才走到一起,可还没等枫叶红透两载,却早已镜破钗分。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相思树下,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无数片段竟尽数涌现而来…
“可卿,可卿……等我回来,必策八马花轿,铺十里红妆,本王一定要让你成为玄丰王朝最耀眼的王妃。”随口一句誓言,便让齐可卿信以为真,欣喜若狂了很久很久,即便让她等一辈子都值得!
……
“咯咯咯~王爷昨儿刚许了我,说是下月就让我进王府,三妹妹,你也替我高兴,对吧?”齐可冰满脸得意,笑得好生摇曳。那明媚的笑容好似一把利刃,直直扎进齐可卿的心窝,疼!但又或许在疼痛之中,心已死。
……
黎慕宸睨着自己,剑眉星目,薄唇紧抿。
“你不该是我的王妃,你不该!”说着一把将齐可卿推倒在地,眼底弥漫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说出口的话实在让人寒心彻骨,连表情都变得无比狰狞。
齐可卿做梦都没想过,昔日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如今竟会变得如此冰冷,不近人情,令人不寒而栗。
无论怎么说,八年的夫妻,即便没有情也有义,就这样弃之如敝履。齐可卿再也忍不下去,顿时号啕大哭,八年的委屈,就在此刻一并爆发了出来。
也罢,权当玩闹了一辈子,待行过奈何古桥,赏过花叶不相见的曼珠沙华,喝过人生百苦、各不相同的孟婆汤,这辈子也算有个了结了。
能怨谁?只能说是自己真心错付,又太过天真。
突然齐可卿耳畔传来一声声清脆的脚步声。
“蹬蹬蹬……叮铃铃……”应该还有一串挂在腰际的铃铛,走一步,响一步,像加了蜜枣的苦药,扯出了丝丝趣味。
听到这个声音,齐可卿的眼眶不禁红润起来。
这倒像极了蝶霜。
蝶霜和自己同岁,是自己五岁生辰那天,父亲好容易才从边疆回来一次,顺路救下的一个小丫头。初见时,她的腰际就系着一串铃铛。
自那以后,她就一直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身边,也只有她是信得过的。可是,到最后,自己却没能好好护住她。让她受尽屈辱而死。
那是自己嫁入宸王府的第二年。蝶霜突然失踪,自己带人找了好些日子都找不到她。
那时自己几乎都快要绝望。后来在后山的一颗大树旁,发现了衣衫不整的她。
可是当时,几乎王府里所有的护卫都看到了这一幕,她羞愤难当。
只见蝶霜颤抖着朝自己磕下了三个响头,当即猛地撞上那株缀满花骨朵的桃树……
血染红了自己的眼睛。
蝶霜死了。
这一幕,又好像重新呈现在齐可卿面前。齐可卿不禁自责起来,这一辈子也没有赎去自己的罪过,但愿到黄泉能相聚,全了那份遗憾满满的姐妹情。
不过,现在想来,定是有心人为了报复自己,拿她开刀。
而自己,正是害死她的间接杀人凶手。
想到这里,齐可卿更平添了几分愧疚,心里头那股子悲怆又忽地涌了出来。鼻子一酸,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湿湿的,痒痒的,黏黏的。
原来,人死了之后,也会流眼泪。
突然脸上传来一阵冰凉,温柔至极的替自己擦去了泪渍。
“唉,三小姐也是可怜,原是嫡出的将军府千金,如今却被驱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界。天寒地冻的,掉进池塘里也无人知晓,真是苦命。”只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只觉得声音无比熟悉,却又好像早就沉淀在记忆深处,想不起来。
齐可卿的眼睛微不可闻颤了颤,茂密的睫毛投射在脸上,更显得苍白几分。
只听得铃铛声又在耳边响起,无比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