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半,星月暗淡,夜幕犹如黏稠的墨汁将底下一切事物皆被其包裹其中,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更添迷蒙。
夜初静,人已寐,似水般沉寂。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唯有菁州知府府邸灯火通明,一出拜寿戏曲正在后院园中上演,戏台前依照辈分顺序落座的二三十人不论男女老少趣味横生掌声不断,丝毫没想过此刻被疏忽的前堂书房也正有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园中歌舞戏曲不停歇,热闹非凡,前堂却怪异沉寂,仿佛连周遭空气都透着凉气,很是颤人。
嗒嗒嗒嗒——
一连串几不可闻的细小声响由后院屋顶一掠而过,仿佛蜻蜓点水而过,那眨眼而过的非凡轻功几乎无痕可寻。
一道纤瘦的黑影由远至近闪过黑夜,最终“嗒”一声脚尖停在了前堂书房上方,垂眸观察着小院中的动静。
周边的死寂之中弥漫着瘆人的杀气,黑影倒是心中无畏,蒙着面巾的嘴角微翘,似乎并不放在眼里。随即,她迎难而上,脚尖轻轻一踮,身姿轻快地由屋顶一跃而下,只是脚尖还未碰及地面,藏于暗处的府兵尽数而出,将她团团包围。
以多欺少?
来人挑挑眉,明亮的眼眸别有深意地扫过这些看似高大壮士却胆小如鼠的府兵,突然恶趣味地将右脚往后撤了一步。果然,原本恐慌的府兵们因为她的动作而紧张地抖了起来,仿佛此刻他们面对的不是一名女子,而是来自地狱的女罗刹。
“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挑起清瘦的下颚,慢悠悠地收回右腿,很是无辜地晃晃双手,“我这不是,还没出手嘛!”
嗓音妖娆愉悦,若非此刻置身此地,倒像是谁家闺秀正在柔声教导做错事的下人,然而,她越是如此,闻者更是惊慌,就怕她再次突然玩起刺激的,趁机出手。
一时间,空气仿佛被腾腾杀气凝固,不远处的笙箫乐曲徐徐入耳,与此处的紧张氛围相悖,周围沉寂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仔细。
府兵们可不似她轻松,个个严肃凝重沉默,似乎在秉承“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片刻后,似乎被磨完耐性的蒙面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亮光,似乎有率先打破僵局的打算。
府兵们也敏感的感觉到,见她眼底涌动杀气,两两对视后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没等她出招,便拔剑出鞘齐刷刷地集中刺去。可惜,众剑剑尖还未碰到蒙面女子随风轻飘的衣袂,她已纵身一跃而起,化掌为“刀”敏捷地闪身而过,将没什么战斗力的府兵尽数打得跌落地上,扶着自身伤口鬼哭狼嚎。
蒙面女子下手自然有分寸,仅是让他们没了拦她去路的能力,似乎并不恋战,更不想杀人。不知是菁州知府赵大人开出的赏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高,竟还有人不怕死,明知打不过拦不住,还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地想拼上一拼奢望还有转机。
她是不杀人,但也挡不住有人上来送命。
蒙面女子微愠,不想再与之浪费时间,转身就制住一个持剑而来的府兵,抓住他持剑的手顺势挡住右侧攻来的剑,待双方兵器落地,右手两指并拢往他们身上的定身穴一点,敏捷地后空翻过两人身侧,眼明手快速战速决将所有府兵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定在原地。
轻易以少胜多,她翘着嘴角拍拍手上的灰尘,看也没再看他们一眼,闪身进了危机四伏的书房。
这位知府大人素来以清廉著称,书房里摆设简单,已经掉色的书架上安置了些陈旧的书籍,书案上笔墨整齐看着毫无纰漏,房内除了四壁挂着的几幅画,似乎真的清廉到连个装饰物都不舍采买。
蒙面女子环顾着书房的摆设,锐利的双眼并没放过那几幅清凉宜人的山水画,以及其中看着与之格格不入的仕女图。
“雕虫小技。”
她莞尔,话音落下迅速往腰带一探,挥出一根细小的绳索定在了那副美人图上,轻松一甩,仕女图随即坠落地上,展露出了藏身于仕女图后暗格上的精致四方木盒。
站在五步外,她很是满意地看了眼木盒,抬手往后一拉,细绳回到手中后往腰上一环,瞬间又恢复了无害的腰带。她正欲迈开步子,耳边突然传来及其细微的“咯咯”声,未等她回头看清,三支由房梁之上齐发。
眉头微微皱起,她闪身,敏捷地偏身与冷箭擦肩而过,“铛铛铛”三声在她身后的柱子上,入木三分。
蒙面女子闪身来到暗格前,正要伸手去取木盒,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瞥了一眼柱子上的三支利箭,眼光一闪,反手私下了身旁的布幔覆盖在了木盒身上,动作快速地捞起束在背后绑住。
怕耽搁久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并不打算在这儿多待,只是正当打算离开时,屋里却渐渐涌动起了暗流。
习武之人视觉听觉都异常灵敏,来时她也并非未察觉到屋里有着另一人的呼吸,只是对方不出手,她也懒得理会。这会儿她东西到手,那人即便再沉得住气,现下见她要走也站不住脚了。
一股寒气从她的背脊后方袭来,她英气的眉皱了皱眉,闪身避开突然袭来的利剑,利用身高的差距挥动左手扣住了持剑之人的手腕。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持剑之人身体明显一僵,似乎并没想到一招就被她制住。他很快回神,绷着脸反手挣开了她的禁锢,利用利剑的冷锋迅速锁定了她的位置,招招阴狠。
哪知这位武功跟身形不对等的对手像是知道他的一招一式,敏捷地身姿往后仰,连连化去他快速袭来的致命招数。
“嗬——”
那人惊呼一声,挥出的剑尚未来得及收回,便又见她双手化掌交错再次将他持剑的手腕制住,速度之快,他甚至都没机会防守,更别说在落下风之时能占得便宜。
慌乱之中,他下意识地抬起右脚攻向犹如夺命罗刹的蒙面女子的下盘,谁知她制住他手腕的双手一松,一脚稳稳地将他的右脚踢开下压,随即后空翻至他的身后,将他双臂狠狠往后制住,长剑“哐当”一声垂落地上。
“啊——”
惨烈痛苦的大叫与剑落地面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黑暗之中看不出他的表情,安静下来的窄小空间只剩他颤抖的呼吸跟痛吟。
蒙面女子松手,立于书房正中心环顾四周,冷声道:“怎么?要我亲自请?”
亲眼目睹同伴被残害的梁上君子不免心有余悸,在方才的打斗之中一直犹犹豫豫要不要出手相救,还是说等这位女罗刹走后再出来装个死认个错……
这会儿突然被发现让他始料未及,原先的打算只能作罢,长臂一挥,两指之间的暗器“咻”一声朝她发去。当然,他也没不自量力到认为就此能够伤到蒙面女子的要害,只不过想拖延住时间,至少撑到其他弟兄发现……
他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他的弟兄们正在外面院中一动不动地喂蚊子。
蒙面女子彻底没了耐心,在闪身躲过那枚暗器后,右手掠过脚下长靴,再看时,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闪着锐利冷光的短刀。
梁上之人见此大事不妙,心知拖得一时他的危险就多一时,面色狰狞着将身上所有五星状非标齐齐发出,试图在她自顾不暇之际寻机脱险。
奈何蒙面女子纵身一跃,在空中一字马轻巧躲开,眼尾余光瞥见那人要跑,再无耐性,刀尖掠起一枚暗器,等那人发现之时,暗器早已经辩不出真正的主人,将几乎就要碰到雕花木窗的人击中要害,跌倒在地。
“呃——”
蒙面女子懒得看不自量力的手下败将,在房外喧闹尚未停歇前从窗口一闪而出,犹如一阵风,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