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恼,捋了捋鬓发就又走回去了。
我回到扶桑阁的时候,林娆就已经醒了,她看到我,眼睛又亮了起来,我就心疼了。
我做出生气的样子问她:“同样都是落了水,偏你穿着单衣在这里逛来逛去,你当你是铁打的身子?”
林娆就笑搂着我的肩,我并不排斥。
“姐姐,你去哪里了?”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我去看李择言去了。”我凑到她耳朵上说话。
“李――”林娆的声音很大,我急忙去堵她的嘴,确定周围只有阿圃后,才松开手。
“那他可是好了?”
“没有。”我的目光暗淡下去。
“都怪我。”我说着,林娆就劝我:“哪里是姐姐的错?要怪就怪李淳。”
“对!”我应她:“这小蹄子,我算是和她结了梁子了。”
林娆听见我说这话,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姐姐和洛施施越来越像了。”
我也觉得像,以前她总爱用这句话说高寒。
“姐姐,你放心吧,李择言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
“嗯。”我点头,又回她:“齐昱今儿也去李府了,不过是给他送药的,听说此药极灵,一定可以药到病除。”
“齐昱也去了?”林娆轻描谈写地问他,我点点头,她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于是我问她:“你是不是?”
林娆斩钉截铁地回我:“不是!”
“可我还什么都没问呢?”我盯着她泛红的脸颊乐。
她慌地甩开我,“姐姐别问我了。”
“欸,你跑什么啊?”我瞪着她慌张的背影笑着喊。
火舌摇曳,我郁闷地吃着梅子兀自酌酒,恨不能自己插上翅膀,飞到李择言身边。
林娆看着这样的我,一言不发。我拉了一个矮凳子,让林娆也坐下陪我喝酒。
林娆看着我叹了口气:“姐姐,你怎么喝这么多的酒啊,会伤身体的。”
我不理她,林娆就伸手来夺,我把酒杯藏在怀里:“你不喝就算了,可别扰了我的雅兴啊。”
“姐姐。喝酒伤身啊。”林娆像阿圃一样絮絮叨叨,幸好我早把阿圃支走了,要不然两个阿圃,就是我母亲也招架不住。
“不伤身,不伤身。”我手舞足蹈:“你看我点了火温了酒的。”
“姐姐……”林娆不依不饶。我看着模糊的她,对她笑:“林娆,我想顾师傅了。”
林娆心疼地看着我,我又粲然一笑:“他要是还在,一定能把我带到李府去,我就又能见李泽……李择言了。”
我好想李择言啊,他还说要与我永结秦晋之好呢,现在还没醒过来,真是个大骗子。
“大骗子!”我借着酒劲大喊,轮到林娆堵我的嘴,“姐姐可不要把大娘招来了。”
我被林娆半抱着上床,床上软绵绵的,我一倒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晚烛火闪耀,我吃多了酒,满眼都是灿烂的星子,最后的记忆便是我和林娆和衣不成体统地躺在一起。
天大亮的时候,母亲就过来了,她美曰其名来看我,其实是来催我入私塾,她讲出好大一顿道理,我挠挠头跟她说我明日再去,母亲就用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指点我的头:“你呀你,好端端的又想逃课。”
我对她嘿嘿傻笑,看着她走出去才正经起来,我呀,要去给李择言求签去。
我穿着一袭素净锦禾袄裙,裙摆镶着并蒂莲,露出樱桃红的鞋尖儿。林娆也没去私塾,她救我立了功,母亲依了我,让她在家里陪我。
我把她摁到我的梳妆镜前,好好替她装扮。其实佛前圣地,又能打扮到哪里去?我就是看着林娆穿的太朴素了,俨然不像是我林府的姐儿。
我把我的钗子,珠玉,统统别到了林娆的发髻上,奇怪的很,怎么还是不艳丽?
“姐姐,你别弄了,我现在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林娆苦笑,伸手去取。
“别,别动。我这不是还没弄好吗?你等等,我保准叫你大开眼界。”
“好。”林娆颇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自顾自地把玩手上的镯子。
“喏,好了!”我拍手叫好:“你起来看看。”
眼前的林娆一身紫裙,半散的墨发披在背后,粉腮红润,秀眸惺忪,端庄中竟也透出一股不自知的英气,鬓间别了我最喜欢的长凤流苏。“啧啧。”我托下巴摇头:“看看,随便一打扮你就像仙子一样,这么一看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点像。”
林娆笑着开我的玩笑:“姐姐这句话可是有顺带夸自己的嫌疑啊。”
“没有,我就是在夸你。”我对她笑,很自然地去拉她的手“走,我们去大相国寺。”
“好。”
我和林娆戴着帷帽去大相国寺求签,我满怀虔诚地去抖竹筒里的签。
“有了。”林娆见一个掉出来,捡过来直接交与我。
我看着上面的朱笔楷字:惊鸿游龙避灾秧,辛辛苦苦为谁忙。
“这什么意思啊?”我不禁蹙眉,林娆凑过来也摇摇头,我们只好去寻了寺里德高望重的老僧。
那老僧一看,只说了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大师,什么意思啊?”林娆似比我还好奇。
“放心吧,人没事。”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我长松一口气。
“可是……”那人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可是就怕半生不如意。”
“你这老道,从哪里知道的,怎么这般胡言乱语,你也给我算算。”
“林娆,不得无礼!”我拉住她,扯了扯脸,露出一个苦笑的脸:“大师,可有法子解了这个谶语?”
“命由天定,这如何解?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那老僧说着就回内室了。
我恭恭敬敬地俯身目送他,林娆在一旁跟我说话:“姐姐,他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打什么诳语。”
“你知道什么啊,他的意思是李择言会好起来的,至于什么半生不如意,那就得攒德了。”
我当然并不以为意,我一直以为,那老僧的后半句是莫须有的,他只要人没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不知道的是一切都是注定好的,长生天一旦让你得到什么东西,就必然会带走一些,所以我和李择言终其一生真的没有圆满。
我下了马车,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在门前树后踱来踱去。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毕方,他来干什么?我心下思虑,难道是李择言醒了?
想到这里,我赶紧去叫他,我看了看四周的人,小声地拍他后背:“毕方。”
毕方听见我的声音,立刻回头,喜上眉梢,又向我作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公子醒了。”
“真的?”我也跟着开心,“我去瞧瞧去。”“好。”毕方点头。
我看向翘首以盼的林娆,又对毕方说:“你且等等我。”
我走到林娆面前,要她一个人回扶桑阁替我兜着点,不要被母亲发现我去了李府,阿圃也不能说。
林娆点点头,看着我身后,我这才发现毕方也跟过来了。林娆依旧是看他,看得毕方一个大男子都有点不好意思。
良久,她才说:“你可要保护好我姐姐,要是她在你们李府受了什么委屈,我可饶不了你。”
毕方一听就笑了:“放心吧,二小姐,李府又不会吃人,再说了还有我家公子呢。”
林娆怒努嘴:“那可不一定,我可是听说李夫人说起话来也是吃人不吐骨头。”
我被逗笑了,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快回去吧,可不要让人发现我不在。”
林娆依依不舍地走了,我对她摆手,“放心吧,我快去快回。”她这才转身回去。
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发虚,我一路打听李夫人,企图从毕方嘴里套出点话来,可他说来说去,就那几句,“公子不会让姐儿受委屈的。”
完了,我知道了,李夫人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我们到了李府,我还有些犹豫,毕方在马车下面问我:“怎么了?”我看着李府宏大的门匾。“没事,我没事。”
我给自己打气,硬着头皮钻了进去。当我看见李择言对我贱兮兮的笑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毕方把里面伺候的人都支走了,偌大的房间就我们两个,我看着他,突然没出息地哭了。
李择言就又笑我:“哭什么啊,我这不好好的吗?怎么,怕做寡妇啊?”
他伸手想要为我拭泪,我赶紧俯到他身边:“你快把我吓死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能说能笑的。”李择言清凉的声音似水涧流过青石,手上的动作极其温柔。
“你傻啊!”我推开他,“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你不知道啊,那么冷的湖水,怎么说跳就跳啊,万一死了怎么办?!”
李择言的手一顿,笑地更加肆意:“你不知道,你没看见那个情况,你当时浮在水面上,那水多脏啊,你还哗哗往嘴里灌,我一看不行啊,我要是不阻止你,那鸣湖里的水都得让你喝干了。”
“李择言!”我被他气的破涕而笑,抬手想要打他。不想被他一把拽住,他俊美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眼睛映着我张皇失措的脸,突然就吻上了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满室悠悠的余晖笼罩着我们,徐徐散开的安息香的白烟,又为满室缀上白色的薄纱,令一切都显得飘渺而虚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