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国主早已吩咐了刘安亲自上建王府请觉音进宫,刘安在建王府外等着,觉音却不紧不慢地烧香拜佛,沐浴更衣,一直折腾了两个时辰,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
刘安见了觉音的面,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高僧,请您快些随老臣入宫吧,陛下等着您呢!”
觉音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安赶忙小跑了两步,两手扶觉音上了马车,自己也手脚并用上了马车,刘安已经年过花甲,上马车却没有拖泥带水,反而身手敏捷,觉音看在眼里,心里暗自赞叹。
这辆马车的车夫是国主御用的车夫,马车虽然在路上疾驰,马车里却是四平八稳的,觉音只觉得刚坐上马车,眨眼的功夫,马车已经安稳地停在王宫外了。
刘安先一步下车,将觉音搀扶下来,这才恭敬地对觉音说道:“高僧,请随老臣来。”
觉音随着刘安穿过长廊,绕过了大殿,来到了一间禅房外。
觉音见了这禅房微微一笑:“陛下原来对佛家颇有研究。”
国主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有些慵懒地在里面说道:“进来吧。”
刘安连忙将门轻轻推开,对觉音殷勤地笑了笑:“高僧请进吧。”
刘安又对着屋内说道:“陛下,老臣先行告退了。”
刘安听国主轻哼了一声,于是便朝觉音行礼离开了,只留下觉音和国主待在一起。
觉音刚一踏入门槛,立马就被眼前的禅房所吸引。
国主一反往常的模样,盘坐在蒲团之上打坐,闭目养神,身边环绕着沉香的烟雾,面前摆着的是文殊菩萨的金像,觉音也微笑着对着文殊菩萨的佛像拜了拜。
“佳音寺供奉的应该就是文殊菩萨吧。”国主开口道。
觉音笑着回道:“回陛下,文殊菩萨在西域是妙乐的意思,佳音寺虽然供奉文殊菩萨,取名上却不能冒犯了文殊菩萨的名讳,因此便叫了佳音寺。”
国主思忖了一会儿,忽然拍手大笑道:“妙乐佳音,确实巧妙!”
觉音双手合十,谦虚地低着头:“多谢陛下夸奖,佳音之名虽然巧妙,但对于佛法的深奥来说,这些都不值得一提。”
国主温和地笑了笑,问道:“高僧对佛法颇有钻研,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觉音见国主不再自称“寡人”,如此自降身份,已经是对觉音最大的尊重了,觉音连忙谦虚道:“贫僧虽然钻研佛法多年,但是佛法之深奥,如浩瀚星空,贫僧也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
觉音咽了咽口水,随手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一饮而光,这才接下来说道:“贫僧五岁剃度,至今已有三十二年了,然而白驹过隙,贫僧也不过只悟出了万法皆空的道理来。”
“觉音法师果然对佛学钻研颇深,佛学讲的是四大皆空,若是都能悟通,便已经是佛学大乘了吧。”
觉音苦涩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见国主称呼自己为法师,已经是有崇拜之意了,觉音于是说道:“居士此言差矣。”
“居士所说的四大皆空,在佛学之中也不过只能算是小乘罢了,佛学要说大乘,便要悟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
国主也苦笑道:“我现在连四大皆空都没有办法做到,又怎么去悟佛家的色呢?”
“居士这样的人,才更容易悟出佛家的真谛。”
觉音见国主心生疑惑,于是解释道:“居士有所不知,佛说的四大皆空,是道空、天空、地空、人空,居士所见的能得到的,到了最后不过都是虚幻罢了。”
“然而居士所得到的不过都是空的,而居士所见到的空,又会让居士得到,居士若是能明白祸福因果,自然也就能悟透了大乘佛法的真谛了。”
国主听了觉音的一番话,还是一知半解,便出声询问道:“不知法师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觉音双手合十,轻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缓缓说道:“贫僧不敢说,只怕误了居士治国之道。”
国主听觉音的话头,似乎是要告诉自己治国良方,国主本身信佛,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脱口道:“寡人恕你无罪!”
国主又觉得自己失言,于是又补充道:“法师尽管说,我不会怪罪于你。”
觉音这才放下心来,侃侃而谈:“居士掌管中原的社稷,是中原最尊贵的人,然而居士也因此负担着中原兴亡的重任,居士若是能将自己所拥有的多余的富贵布施出去,百姓富足了,社稷自然也会稳固。”
国主听了这番话,却觉得和平时朝堂上那帮迂腐的文人所说的无异,于是不悦道:“你说的这些寡人都知道!”
觉音却微笑着说道:“请居士先听贫僧说完。”
“不仅是财物,居士还应该善用中原的人才,中原若是能够物尽其用,人尽其责,中原的盛世也是指日可待了。”
觉音用长篇大论的佛法铺垫,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要向国主推荐人才,国主欣然问道:“敢问法师说的人才是谁?”
觉音也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独孤明扬之子,独孤晴的外甥,独孤立。”
国主正打算洗耳恭听,却没想到觉音竟然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只见国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国主眯着眼,眼里却有寒芒闪烁:“独孤立现在在哪里?”
觉音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国主的脸,没有开口说话。
国主见觉音不回答,生气得一拳打在蒲团上,竟把蒲团硬生生打散了。
“寡人问你独孤立现在在哪儿?”国主一字一句吼道。
觉音却不以为然道:“陛下,贫僧是为您推荐治国之才的,不是让您赶尽杀绝的。”
觉音的话不卑不亢,呛得国主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国主才疲惫地坐回到破烂的蒲团上,摆了摆手,让觉音退下。
觉音知趣地没有出声,只是双手合十,向国主鞠了一躬,这才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禅房里只剩下国主一个人,在烟雾缭绕的屋内,国主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王妃独孤慧一早就提醒过国主,自己的姐姐,王后独孤晴可能要造反,国主也不过对这句话复之一哂,并不在意。
国主却没有想到,当天夜里,独孤明扬带着十几名侍卫夜闯王宫,在国主的寝宫外把门敲得砰砰作响,刘安颤悠悠地向门外询问,独孤明扬却只说是为了国主的安全着想。
国主没有让人开门,却听见屋外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国主痛心疾首,朝外面喊道:“晴儿……怎么连你也……”
却没想到当初竟然是晴儿……国主痛苦地想着。
于是不管外面的人怎么呼喊,国主也没有开门出去,独孤明扬见天已经蒙蒙亮了,只能先行撤走,然而国主胆战心惊了一夜,又怎么会轻易地饶过独孤明扬,等独孤明扬离开不久,国主就派人去寻天地门的大弟子守恩,又吩咐刑部抓人。
独孤明扬本身就是武功高强,只是他一边呼喊着“冤枉”,一边又不敢伤人性命,如此束手束脚,竟和刑部派来的狱卒打了个不相上下。
然而天地门的大弟子守恩已经到了,饶是独孤明扬武功高强,但是先前已经消耗了许多,此时也有些体力不支,被守恩寻了个破绽打伤在地。
独孤明扬自知难逃一死,也不知道和守恩说了什么,守恩只把独孤明扬一人交给了国主,却偷偷带走了独孤立和独孤雨柔两兄妹,一直走到快到东越的凤仙山才停下,守恩又怕两兄妹被国主通缉,便让独孤兄妹留在凤仙山潜心修炼,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出山。
守恩来自天地门,又精通兵法,有运筹帷幄之才,当时已经做到了中原的兵马大将军,可国主听说守恩包庇逆贼,竟勃然大怒,但是碍于守恩是天地门大弟子的身份,只是把守恩降到骠骑将军一职。
守恩却知道国主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便解甲归田,专心教导独孤兄妹成才,一边又沉醉于钻研阵法。
国主当时把独孤明扬一系的独孤家的人屠戮一光,唯独剩下王后独孤晴的时候,国主却只是废了王后,把独孤晴软禁在和清宫里,除此之外,独孤晴倒也没有受什么折磨。
国主又感激王妃独孤慧的提醒,作为嘉奖,立了独孤慧做王后。
然而独孤慧自从做了王后,却开始经营起自己的势力,国主也不管不顾,却没想到一年之后,当时的刑部尚书上书,要杀废后独孤晴,以正国法,群臣百官竟纷纷附议,国主这才知道,短短一年时间里,现任王后独孤慧竟然结成了如此大的一股势力,国主当时故意放纵,此时再要反抗,却已经于事无补,只能被迫答应处死独孤晴的请求。
国主亲眼看着独孤晴死在自己的面前,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独孤晴一道去了,然而国主又花了五年的时间,却都没能把六部夺回自己的控制之下,只好听着百官群臣的意思立了建王林文熠为储君。
国主忽然睁开眼笑了起来。
等寡人再夺回甄志勇的二十万兵马,晴儿,寡人会替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