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叔华俊杰坐在客椅上,眯着眼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戴着玉扳指的手在檀木小桌上打着节拍,闲闲地问道:“肚子里可有消息了?”
香巾闻言却略觉窘迫,虽是父亲特意来看自己,可是这话她觉得不是应该说的。
何况她知道这是父亲故意在让自己难堪。
香巾觉得来了还不如不来,不来她香巾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得好好的;这一来必是会带来些烦恼,不光说话难听,且必有为难她的事。
“没呢”
华俊杰四十余岁的年纪,年轻时在西部边陲磨砺了好些年,肤色略显黝黑,但棱角分明,两眼炯炯有神,一副精练的模样。想来年轻时也是一风流人物。
他的衣着妆饰很是华丽,虽是常服但比日常华瑜穿的料子还好。他去哪里弄这么上好的衣料呢?
他的袖口还绣着艳丽的花朵,香巾认得那花,红艳艳的。少年时,他跟着父亲驻守在西部小边镇,在那里他的父亲大规模的种植这种花。
这是一种美丽的植物,茎株高高的,婷婷玉立,蒴果高高在上。但是小昆虫一吸食蒴果的汗液,便都醉了似的蜷缩起来。
后来她还看到了许多吃这毒花的人,他们流着鼻涕,难受受得在地上打滚,只求得一口这毒花的汁液。而她的父亲俊王靠着着大规模种植这种毒花,在西部称王称霸。
未有几年,她那能干的父亲,又靠着与边境各部落交易这种毒花,挣得了富可敌国的银子。
她知道她父亲,当年争储失利后败走西部,那时他心有不甘。可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华安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父亲召回京供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什么不好?
俊王瞪了好一眼,似乎是瞧穿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的心思,“当年你要死要活非华瑜不嫁,蹉跎到二十好几,要不是你娘成日家跟我闹,我绝不答应这桩亲事。如今你嫁过来,只是当个妾室。你便不要脸,我的脸面你也要顾着。”
这话说的重,香巾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正不知如何答话,憋了半日只说出一句:“王爷待我很好。”
“呵”一声,俊王冷笑道:“男人的好是当不得真的,何况只是个落魄的王爷。”
“阿爹,你自己何尝不也是个王爷。”香巾见他奚落自己的相公,便忍不住出反击道。
华俊杰一生最要面子。便是不吃饭不喝酒,砍掉他的头也忍不得别人轻看他一眼。如今见自己的亲生女儿轻贱他,拿话噎他,如何忍得。
胸中似有万千巨浪,但堵在胸口不得说出,说出来就是忤逆。他极力地压着心内的愤怒,脸竟也因为怒气而红了起来。
半晌,他仿佛是为自己心中的不岔撕了条口子,压低声浪沉稳着说道:“我也不想做个王爷,你要是肚子不争气,来日可就怪不得我了。”
香巾大惊,他,自己的阿爹,果然有这个心思!
她早有预感,俊王府富可敌国,虽然阿爹人在京都,但在西部,那里他还留着原来的几万精兵,还有那一片片艳丽如血的花海,握着他们,不要说边境的几个小国小部落,不怕他们不听话,就算是京都,一旦谋反,中原那些文质斌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会是对手吗?
她不想面对这些,她装成听不懂,她只得曲意婉转,用小女孩的撒娇样说道:“七个妾室都是如此,怪我一个不成?”
“我的孩儿只能是能人所不能。”俊王是骄傲的,不可一视的。
可是香巾只想做个平凡的妇人
“落胎的事你做的很好,事情处理干净了,顺便也可除了茹安那小婢子。她不过是我府里一个乐伎,我的女儿倒要拜她,我瞧着便诛心的很。”俊王淡淡的夸奖道。
虽然母家一直催逼她除掉茹安,但香巾心知她自己没有动过手脚,但父亲难得夸她,她就顺便回答道是。
俊王叹了口气,道:“我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却最担心你。皇家富贵地却是龙潭虎穴的处所,如今听得华瑜又要了尉迟家的小姐作八房,她容貌才情样样胜过你,你又无子嗣,且问你将来如何自处?”
“王爷待我极好,阿爹不用担心我倒是要着紧自己的身子。”
闻此言,俊王忍着气翻了个白眼,又道:“香巾,华瑜这小子待你好就不是眼下这番情形了。你当年非他不嫁,如今他可并没有非你不娶,偏房一个个进来,可有把我俊王放在眼里?”
“阿爹,王爷是年轻贪玩些。但皇宫贵族子弟,三妻四妾最平常不过的。何况王爷从不曾苛待我们,家里姐妹虽多,但大家和睦相处也并不起纷争。”香巾回道。
俊王只得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自己的女儿心气如此之低全不像自己,只得咬牙道:“你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活菩萨,全没半点子心气。做人就得做人上人。你和别人不争,未必别人就不和你争。嫁你过来,不是只让你当你妾的。”
香巾见俊王动怒,便不敢啧声,只低着头听训。
“华瑜这小子不把我这个叔叔放在眼里。”俊王怒道:“轻贱我的女儿就是轻贱我。”
香巾忍不住回道:“王爷对阿爹很是恭敬,每逢生辰节日必是早早的备了贺礼送去。”
这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更动了俊王爷的气。
“谁家缺银子钱?稀罕他那点子东西,我们俊王府的老鼠洞里随便扣扣就够他们吃一辈子的。”俊王恨的用手指戳了一下香巾的脑门,“蠢材,怎么点都不通。我只问你,我若是当今皇帝把你赐给他作老婆,你给他十个狗胆,他可敢这么贪腥猫似的,一个个女人往府里带?我告诉你,他决不敢!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香巾听着自己父亲的话,回想倒也似有理,若是皇帝许下公主,驸马爷决不敢再娶八房妾室,这是摆明了轻视公主,也就是轻贱当今圣上。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是啊,权势的好处。那又如何,如今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公主。
当年国宴后,夕阳西下,她坐在桥墩上醒酒,一翩翩少年轻语道:“姐姐,可仔细着了凉。”他微微一笑,她竟像着了魔症似的,心里再也抹不去他的影子。
他小了自己好几岁,他偏偏又看上了自己府里的乐伎,这些都不能阻挡住她内心的痴狂。为了华瑜,她和家里闹了多少次,直到了二十余岁还不肯嫁人,她的母亲以死相逼才让他的父亲允了这门亲事。
“天下是华家人的天下。你仔细琢磨琢磨我这话。想通了才是我的女儿。”俊王恨恨道,言毕,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香巾忙起身一伏,回道是。其实香巾虽然有些娇纵,但天性天真烂漫,喜欢儿女情长,你侬我侬。她口头上虽然回答是,但对于国事,她的脑子是不够用的。
什么叫“天下是华家人的天下”,她想不通。
俊王早年竞争皇位失败,被赶至西部镇守边境。好在他眼光独到又精练能干,靠着种植毒草,竟统一了西边各部落,与边境交易又赚了个钵满盆满。
然而他的心还是有不甘的,空有雄材伟略竟不得施展。当年华安登基便急着把他召回来,他知道这必是太后那老妖婆的主意,明面上是厚待他这个俊王实则怕他在西部割据,呵呵,虽然人是回来了,可是他与西部的关系千丝万缕不是那么容易割断的。
他想反。
当皇帝,就凭华瑜?这个好色的小狗崽子。还是华清?那个还在吃奶的小崽子。他们配吗?他们懂什么是兵马,什么是是国脉吗?还有那几个不成气候的皇叔,给个封号就够他们乐了,没有眼界的货色。
他现在忌怛的反而是宫里那个老妖婆,另外自己的年纪大了,现在也算丰衣足食,要反吗?他正在犹豫。
如果现在女儿能生下孙子,那就是最好的,他可以光明正大在幕后操作,不废一兵一卒,怎么香巾就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