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婉柔每日总要去茹安处转上一圈，与她闲话半会子，以免她胡思乱想，惹动真气。
婉柔深知茹安的病多半是心病而起，与其每天一碗碗的灌药下去，不如在饮食上多用些心思，再与她排谴排谴抑郁之志，便可事半功倍。
这日她吩咐雁珠炖了一碗燕窝，命其盛在翡翠色的半透明薄胎碗中给茹安送去。
“自己统共只得了这么一点子，留着给自己还嫌少，偏对那个人这么大方。”雁珠嘟囔道。
婉柔笑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这东西放的时间久了，反而失了药力，我如今身体强壮，不用这么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燕窝最是滋阴补肺的上品，不可这么小气。”
雁珠闻言只得作罢，端了一个小漆盘，默默跟在婉柔身后往茹安住处送去。
进了正堂，雅雀无声，雁珠便道：“那些小丫头们也太惫懒了，眼瞅着自己的主子精力不济，不多用点心，反而只记得偷懒贪玩。”
话音未落，只微微听见内室里有瓷器摔碎的声音。
“你这又是何苦？”咦，怎么会是华瑜的声音？
他是几时回来的，怎么我竟不知道，婉柔心想。
她想着王爷一回来便来瞧茹安，可见茹安在他心里是有些份量的，可是为何茹安上次却让她“不要相信王爷”。
这俩人究竟是有什么故事，婉柔心里好奇，便用纤纤食指在珠唇上一挡示意雁珠不要出声。
因为茹安畏冷，正堂和内室的通道处有一围屏风挡着，婉柔便带着雁珠转了个身，藏到屏风背后，这个角度隐约能看到内室的情景。
只见茹安用力咳嗽，喘着大气问道：“就是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先时我在外面何等逍遥自在，是你一意孤行要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当年与我的山盟海誓，转眼你就忘了。我总不明白，你为何一时对我热情似火，一时又冷如冰霜。”
哎，这个女人真的不要命了，先时怎么嘱咐的她千万不可动真怒，如今大喊大叫费的可都是她身体内仅留的几缕真气，婉柔叹道。
“就当我对不住你。”一旁的华瑜叹了口气说道。
“王爷再没别的话了吗？”茹安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
她喘口气接着道：“除了高芷卉是你幼年定下的正妻，其余几个小妾，淑宜是首席文官的女儿，你当年正需要言官替你进言；子韵是边境守将的女儿，当年你正逃命塞外；老六阿黎老七阿奴是西边境淼部部落公主，因为当时你需要势力依靠；老四却是个例外，她是非你不嫁。”
言毕，她又哈哈大笑起来：“她们都笑我争风吃醋，就她们也配？都不知道自己在王爷心里是个什么阿物儿呢。”
华瑜闻言铁青着脸道：“闭嘴！不许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茹安见说中了华瑜的心事，很是得意，未了却又神色一转，凄然道：“那娶我是为何？我成日琢磨来琢磨去，我本是一无所有之人，有的只是王爷的一份情。可为何娶我进门后这么快就变了心，甚至厌弃于我。”
“是为了她吗？”茹安弱弱地试探着问道。
“谁？你说的是谁？”华瑜警惕着盯着她，想从她眼中探求她知道多少，“你还知道些什么？”
呵呵，果然，在她的意料之内，王爷心里藏着一个人，而自己可能只是作了那个人的影子。这些年来，她无可解释自己的突然得宠又突然失宠，想了一百个一千个理由，她觉得这个理由是说得通的，因此，今日打算试试华瑜，果不其然，就是这样。
华瑜在确定茹安的话只是一次探试后，吁出一口长气，道：“当年你善抚瑶琴，容貌又与我爱恋之人肖似，因此我对你一见倾心，不顾众人反对，立意娶你为二房。直至娶你进门，才发现你终究是你，她终究是她，谁也替代不了她。”
“她！她是谁？”茹安进一步逼问道。
华瑜笑笑，笑容却带着一种苦涩和失落：“你若能撑到明年秋天，便能见着她了。”
咦，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华瑜的神色这么古怪，婉柔觉得颇为费解。
“明年，明年，呵呵，你新讨的小相好每日倒劝着我少生气，好生将养着拖过这个冬天，明年好生调养可望痊愈。我倒要拖着命看看你放在心尖上的是何方神圣。”茹安咬牙切齿道。
华瑜似未听见后面半句，只听见“新讨的小相好”几字：“婉柔？她倒肯来劝你？”
说起婉柔，华瑜便嘴角微微上扬。呵，这小丫头倒是人不可貌相，趁自己不在倒和茹安结交上了。
茹安点点头：“人看着心善，只是涉世不深，遇上你怕是将来难免伤心。我已告诉她了，总不要相信你便好。”
“你如今把我想的这样坏。”华瑜无奈的摇摇头。
“是你把我想的这样坏，子韵的孩子不是我做的。”想到这件事便觉心里冤屈，茹安着急分辩道。
说了许久，华瑜觉得有些口渴，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是不是都没什么打紧的。”
喝完茶，随手把茶碗一撂，婉柔眼见着华瑜便要告辞而出，屏风是必经之路，撞上她和雁珠在偷听，岂不尴尬。
她慌忙从屏风后转出，佯装成初来的样子，放柔了声音道：“姐姐，今日可好些了。”
华瑜见了她，便有些诧异，上下打量瞧了瞧她，问道：“几时进来的？”
婉柔分明都听见了，只是装成刚来的样子，忙屈身一伏打趣道：“才进来，想是打扰了你和姐姐说体己话，望王爷和姐姐恕罪。”
华瑜便不生疑，一旁的茹安却冷冷发笑。
华瑜笑说道：“我也才回家，来这里瞧瞧，就过去看你。”
“自然该先看姐姐们，王爷说哪里的话。”适才听两人对话后，婉柔此时心有余悸，说话不敢不四角俱全。
华瑜闻言便道要先去看看高芷卉，讪讪地退出。
“你什么都听见了。”茹安道。
婉柔低头不语。
“你从不叫我姐姐，想是心虚所以故意亲昵。”茹安又道。
婉柔只噙了泪水，此时慌忙下拜道：“二王妃怒罪，婉柔实在惶恐。”
茹安便一把拉起她，道：“罢了，你先侍候我喝了那碗燕窝吧。什么大事儿，将来入了宫，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有呢。只是不知我的命撑不撑到那时候罢了。”
茹安记起适才华瑜说的，过了秋天便能看到那个“她”了
茹安很想看看那个害她受苦遭罪的是何方神仙
她一把接住婉柔的衣袖，急急道：“我全听你的，你可保我的命至明年秋天？”
婉柔知道她的心思，便含泪点头道：“生死由命。婉柔自当尽全力与姐姐排解，只是姐姐凡事不可心太重，随他去便好了。”
随他去，那个他自然是指华瑜，茹安可怜自己一向用情之深，谁知不过作了他人的水中倒影，心中顿生悲凉之意。
婉柔此时用姐姐称呼她
茹安知道婉柔此时这声姐姐是真心的，想自己进皇府以来多被人诽谤，无人愿意理自己的，此时也一时心热，便道：“我全听妹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