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山鸡悠闲地各处散步游走,成群结队。
哗啦啦,柳含烟卷了袖子冲进了鸡群,一个带头一群逃窜,鹊山鸡扑棱着翅膀,飞起一大片,撒了一空气鸡毛。柳含烟追着满天飞舞的鸡,就是抓不住一根鸡毛,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嘿嘿~二哥,你看我的!”
富曲仿佛故意羞辱般,轻飘飘地从天而降,一手一只,稳稳地落了下来。
“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扬起了下巴,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
“行行行!以后抓鸡就都你来了。”
二哥没好气地拂袖朝厨房去了。
“等等我!”
富曲提着两只鸡小步急趋,紧紧跟在后面。
山头一群神仙自然是不用吃这人间烟火的,偶尔人间走走,也不过尝尝鲜。只不过鸢夕的胃里早空空如也,咕噜咕噜叫不停,而且扁鹊说她休养期间要吃些东西补一补。
“锅子……”
柳含烟露了半个膀子,阵势俨然,拿起来一个炖药的陶罐看了看。
扁鹊这千年老古董哪有什么厨房,自己不用吃也懒得煮,偶尔去隔壁山的山神洞蹭几顿,早早的就把厨房改成药房了。
“将就一下吧!”
柳含烟挑了个大一些的陶罐,架上了炉子。
“三弟!你杀好了吗?”
他冲院外杀鸡拔毛的王富曲喊。
富曲拿刀往鸡脖子上一拉,滋了一脸血,鸡扑腾着咽气了,他侧着头,“快了!快了!要拔毛了!”
“拔干净点!”
“知道了!”
富曲一头一手鸡毛,把一只沾满了毛的鸡在水里涮了涮,就冲进了厨房。
柳含烟打量着光溜溜的鸡,毛秃了,皮也快秃了,摇摇头,叹了口气,勉强接受算了,把鸡塞进锅子里,泡上水,架起了火。
半晌,两兄弟盯着炉子。
“二哥,你说可以了吗?”
王富曲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富曲鄙夷。
柳含烟一时语塞,想他堂堂男子汉,还真的……没见过炖鸡全过程。三兄弟一起混迹那么多年什么时候下过厨房。三个人,一次都没有!要吃也都是在人间馆子里吃现成的。
他反驳道,“你不是也没见过吗?”
“怎么没见过!以前在山寨里,烤全羊我都见过,区区小鸡!”
富曲一甩额前秀发,飘逸一笑,不屑。
二哥回想刚刚惨不忍睹的鸡,不觉好笑,指了指炉子,嘲笑。
“那你拔个毛拔成这样!”
“这不一样,以前哪里用得着我自己动手,我也是有小弟的!再说,秃了就秃了,一样能吃,而且没皮没脸的,不肥!一会儿也给小青盛一碗。”
富曲盘算着,对自己的杰作并无不满。
“啊哟~”
柳含烟揪住富曲的脸皮,哈哈大笑,“我看看是不是没皮没脸!”
“二哥!太过分了啊!信不信我……”
富曲挣脱了,捂着脸,忿忿不平,他伸出手挥去,金光一闪,含烟躲到了另一边。富曲反手一挥,柳含烟又一闪身到了身后。
忽然,一股浓浓的食物化成碳碳的味道弥散而来。
“糟了!”
柳含烟忙揭开盖子,外黑里焦的鹊山鸡吐了口烟气。
“焦了……”富曲看了看黑糊糊的一锅,“二哥,你这个还不如我小弟煮的呢!”
“咳咳咳”
柳二哥凑近了闻闻,实在是人神共愤。
“二哥!现在怎么办?”
柳含烟盯着王富曲。王富曲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明白了!”
他一撸袖子,冲进了鸡群。
苏城今日晴好,日头不火不燥。
鹿齐堂里看病的人已经逐渐多了起来,陆陆续续排起队伍。
老大夫邱齐鹿一早便开门坐堂。他如今已经年近花甲,看过的病人数不胜数,一生积累经验无数,在苏城无人不称道他的医术。他的医德同样也令人敬佩,对病人一视同仁,不恃才成骄。
人群中有一个面容姣好,衣着清丽的女子从鹿齐堂里出来,这便是苏城第一美女苏美娘,身旁是她的妹妹苏美瑶。一母同胞,命格却大不相同。
昨日,苏美娘急匆匆回家看妹妹,见妹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两姐妹许久未见便都撇下丫鬟仆人,一起走走街市,说说体己话。
黄秉承夫妇成亲也已经有五年多了吧,婆慈媳孝,夫妻两个又十分恩爱,日子过得很好。只是偶见别家的孩子幼稚可爱,夫妻两个也想有自己的孩子了。正好路过鹿齐堂,美娘便拉着妹妹,陪她去找大夫看看。
苏美瑶见姐姐大包小包的药,打趣儿,“阿姊,这事儿你剃头挑子一头热可不行,也得姐夫努力啊!”
“什么?”
苏美娘回想刚刚先生说她体内有些寒气,走了神。黄秉承母子都是心疼自家媳妇的,好好的,又没什么,舍不得她吃药,想顺其自然。于是,趁着身边只有妹妹,苏美娘正好就悄悄地去瞧瞧大夫。
“夫君婆婆嘴上不说,我知道他们也想要孩子了!我自己……”苏美娘略微颔首,“也想有个宝宝了。”
“那好啊!我要当小姨了!我趁早让铺子里给小侄儿打副镯子,还有长命锁,小项圈……”
美瑶不自觉抬起身后的手,逗姐姐玩,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
看到妹妹手里的一扎药,苏美娘担心道,“瑶儿,你病了?哪里不舒服?”
美娘左打量,右打量,又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很紧张,怕妹妹昨天哪里受了什么伤。
“阿姊!阿姊!我没事儿。”
不慎把刚刚抓的药叫人看见了,看着姐姐着急的样子,美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阿姊,不过是昨日脚上稍微扭了一下,没大碍的。”
“你呀!打小就要强,为什么不跟我们说?问起来只说没事没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美娘还是不肯放心,狐疑瞧了瞧。
“好啦!阿姊,我没事了,刚刚走了那么多街,你比我还喘。趁着今天只有咱们姐妹俩,赶紧再逛逛!”
美瑶拉着姐姐的手就往前面走。拗不过妹妹,美娘只得依了她。
“好~好~”
“阿姊,水晶轩你也很久没去了吧!我们去看看胭脂!”
“瞧你嫁了人,多久才来看我们一次!”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们可要给爹娘带些什么!”
“今天你阿姊我给你买!”
“可别把姐夫买穷了!”
“哈哈哈~”
姐妹俩有说有笑,走进了长长的东华街。
东华街是苏城一条最繁华的街道,地处城东,是整个城中较为繁华的街道,衣食住行,应有尽有。街道宽五丈余,两边店铺罗列,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眼花缭乱。东华街东边尽头之处是客栈酒肆,往下勾栏瓦舍间间幢幢,夜夜笙歌。
大大小小的店铺都逛了个遍,苏美娘姐妹两个已经大包小包,靠在桥边的樟树下乘阴凉歇息。
“来!阿姊,擦一下汗。”
美瑶递了块手绢给姐姐。美娘接过手绢擦了擦额间的汗。
“日头热了。刚刚初秋,凉了几天,又热起来了。”
“如何能知道天公在想什么?”
“是呀?”
手绢掉在了地上,美瑶扶着樟树弯腰去捡。
嘶~
苏美瑶指尖不知碰到了什么,娥眉微皱,脑海中一阵刺痛,闪现出许多画面。缓过神来,她拾起手帕起身。
“阿姊?”
苏美娘不见了踪影。
鸢夕睁着眼,半坐起来,靠着在枕头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在一边烦躁不安的小青。
小青不时地走来走去,她坐在桌边,拿起茶杯倒了杯茶。
“渴了跟我说。”
小青对鸢夕说。
“小青!小青!”
“说了多少遍了,叫姐!还有别叫我了,半天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字,你不腻我都听腻了!”
小青无奈灌了口茶。
“说是去做饭,王富曲两个人已经去了半天了,别说是做饭!造个厨房也早好了吧!无聊死了。”
“小青!小青!”
本来说是让小青做饭,小青表示,自己在人间假装了那么久的人,可是连厨房都没进过,姐姐姐夫小日子浓情蜜意,日常在厨房里一起炒菜煮饭哪里用得到她。在这里待了半晌,对着一个不会说话的,着实没劲。
小青踱着步,来到床前。
“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来头。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怎么那些个神仙把你当成妖魔鬼怪?”
小青自说自话,也不指望鸢夕能回答她。
“小青!小青!”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鸢夕的右臂,回忆起以前在宝芝堂曾用法术救治过伤筋断骨的人。
“也许可以试试。”
青色的流光缓缓地将鸢夕的右臂托起,小青将术法从指尖注入,那术法一丝丝一缕缕慢慢地顺着筋脉从掌心向上弥散。鸢夕看着闪闪烁烁的青色流光飞舞着,瞪大了眼睛,光像小火苗一样蹿啊蹿。
似乎有效果!
小青心中一喜,略微骄傲,原来那扁鹊老头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神。
“什么!”
忽然,小青脸色变了。
手头一紧,体内的力量竟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被源源不断地往外抽取。小青慌了神,慌忙地想收回法术,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
青色的流光混了一丝青黑色,那黑色缠绕着一点点地向自己扩散而来。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
“什么邪门的事情!我偏不信了!”
她奋力地向后退,对抗那巨大的法力。
鸢夕身子被拉出来半截,悬在空中,但两人的手仍紧紧地被黑色的烟雾绑缚着。鸢夕眼中闪过巨大的恐惧,一脸慌张,左手的掌心中勉强聚出一团白光,颤抖着向前。
砰~
鸢夕的左手抓住了右手,那不知名的黑雾轰然收回。
小青猛退了几步,向后倒去。
“小心!”
“小心!”
送鸡汤的二人异口同声,几乎同步地冲了过来。
王富曲一个闪身垫在小青身后。
柳含烟一个闪身扶住了鸢夕。
“这是怎么了?”
王富曲关切。
小青脸色煞白,双手合掌调了一下气息。刚才一遭心神动荡,功法大乱,回想起来若不是鸢夕阻断,不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反噬。一股青色流光流转全身,小青觉得气息畅快了一些。
“刚才,我想用我的法术来给鸢夕疗伤,但是遭到了反噬。”
“你没事吧?”
富曲翻手将金黄色的流光注入小青的背上。
“你干什么?”
小青愣了一下。
“给你渡口仙气。”
“不用不用!你火性的仙气把我蛇皮都烤焦了。”小青避开了王富曲的法术,甩了甩胳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我没什么事情。倒是你们捡来的那个,怎么样了?”
柳含烟探了探鸢夕的脉象,并无异常,松了口气。看鸢夕神色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还是和之前一样,傻兮兮的。
“无碍。”
柳含烟端起汤盏,递了过去,一个多时辰辛苦努力的结果,总得让正主尝上一口,才算得其所哉。
鸢夕抬起左手艰难笨拙地拿起勺子,舀了半勺鸡汤,晃晃悠悠糊在了脸上。
“我喂你吧。”
柳含烟擦了擦鸢夕的嘴角,递了半勺吹凉了的汤过去。
“来。”
鸢夕不吵不闹,配合刚刚好,嗦了一口汤。
小青眼珠子一转,冲王富曲使了个颜色,拉着他往院里走。
王富曲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着小青出来了。
不知道小青打的什么主意,富曲忍不住停下脚步。
“怎么了?”
小青恨铁不成钢地打量了一下面前呆子,千年老光棍的称号真不是白来的,凭的是实力。做妖精的那些年,西湖湖畔,微雨朦胧,才子佳人,那些故事小青早看了个遍。她眼睛一转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柳含烟这个榆木疙瘩竟然也是要开窍了!”
“哈哈哈!”
王富曲哈哈大笑起来。
小青心想这呆子笑得什么?真明白?看他也是不懂风月,不解风情的样子。
“总说我是呆子、铁树、榆木疙瘩、煮熟的麦子还发不了芽!二哥,这回你也就是个榆木疙瘩了!”
“原来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小青嘀咕了一句,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小青转身大步走去,王富曲紧跟在后面。
“等等我……”
不远处是姑苏江境的原出口,崩落的石块已经将路完全堵死。愚公一族全然不见踪迹,连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没有愚公一族挖山的技艺,天兵天将也只能壮丁上阵。原本的加上又一次轰击冲来的,已经一个晚上过去了,进展缓慢。
而原本将众人冲出的破口仿佛涟漪一般,荡开后有恢复了平静,再也找不出痕迹。
几次三番的冲击已经让结界变得薄弱,二郎神和钟馗二人商量着找一处裂缝破入江境,看看里面的情况。但结界这边看到的山水不是江境里的山水,一境两面,万一裂缝蓄着江水岌岌可危,这一掌下去必然坏事。
二郎神一边用天眼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着结界,一边用手感触着掌中法术的波动。钟馗双手蕴出红色的流光,探寻着结界的破溃之处,避开水流的位置。
“天师快看!这里!”
杨戬指着一处白光波动之处,紧接着他将双掌紧紧贴在结界之上放出流光,一圈白光仿佛被触发,显出虚无的形来,那流光的波澜越扩越大。忽然光的涟漪骤然收回,掌间一阵巨大的阻力,他勉强收回术法,仍觉经脉一震。
“仙君没事吧?”
钟馗忙上前护法,拂袖挡去了余波。
“这样,天师,我们一起施法!”
二郎神转转右手腕,五指转动,手间凭空捏出三叉戟,蓝色的流光泛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三界战神不是浪得虚名。
钟馗剑指缭绕红色的流光,眼中燃着降魔之火,蓄力待发。
“走!”
红色蓝色呼啸而出,三叉戟寒光锐利,降魔剑锋芒毕露,直指流光收束之处。
那裂缝破开了拳头大小的口。
两人眼神示意,钟馗率先化形成一道流光飞了进去,二郎神紧随其后。
救救我~
救救我~
不知是谁在呼救,苏美娘鬼使神差地循声走去。一群人围着河边,低声交谈。
湖里一具尸身,是一个女子,花枝招展,衣着亮丽,轻纱遮蔽不住如雪肌肤。河的上游是花街,像是从那边漂来的,许是失意的风尘女子。苏美娘不禁心生叹惋。
“姐姐~”
人群中有女子未随大家的视线,她看着美娘,摇曳走来。
“姐姐~可怜奴家?”
苏美娘一愣,不知所措,两耳嗡嗡作响,全然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只有这女子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您愿意帮帮我吗?”那女子恳切地望着美娘,“救救我的孩儿!”
来~
那女子伸出苍白的手,冰凉冰凉的,抓起了美娘的手往自己的腹部靠近。
“阿姊!”
一阵大风迎面而来,苏美娘仿佛梦中惊醒,她心头一惊,恐惧袭上心来,回头看,周围除了围观的人,全无刚才那女子的踪影。
美瑶大声呼唤,跑了上来。
美娘额头直冒冷汗,心里慌得很。
“阿姊!你没事吧!”
“没、没事。”
苏美娘哆哆嗦嗦地说。
打捞的人已经来了,黄秉承带着捕头刘虎过来了。
人群中让出了一条道路,县令大人俯身仔细看了看捞上来的女尸,用手帕拨动了一下脖颈和表面的衣物,附耳对刘捕头说了什么,刘捕头接令离开了。
黄秉承用七尺白布好生将那女子盖好,命邱风、田文将人抬回衙门。
“夫人?”
现下要去处理河中女尸的事情,瞧见美娘,黄秉承上前去。
妻子面色不太好,直冒冷汗,不太对劲儿。
美瑶将姐姐求子的汤药往自己身后一藏。
日头忽然毒得很,苏美娘不自觉地躲避阳光,抬不起袖子,一个黑影走来,她知道那是她夫君,却看不清,热得天旋地转。
“夫……君……”
苏美娘一头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