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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步之遥阴阳隔,酸甜苦辣悲喜乐

重新煎了药剂,柳含烟正在给鸢夕喂药。

他把鸢夕的头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心地捏开她的嘴,用药匙把汤药一点点地灌入。等碗见了底,他把鸢夕的头放回了枕头,盖上锦被。

他的目光忽地回避了一下。不合身的衣服耷拉在鸢夕胸前,露出大片雪白。脸上掠过一抹红晕,柳含烟迅速地把衣服扯扯好。

鸢夕原本的衣服已经被砍得破烂,再加上血迹污渍,实在不能再穿。这扁鹊山庄里又只有他们四个大老爷们,也没地方找女子的衣物,就顺手找了件白衬里给她兜一兜。

咳咳咳……

鸢夕咳了几声,一扭头将刚喝的汤药吐了个干净。

柳含烟拍了拍她的背。

“太苦了吗?”

迷迷糊糊间,鸢夕眼角滑下几行泪,喃喃:“……”

柳含烟不觉有些好笑,苦就苦了,哭什么?用毛巾给她擦了擦嘴。

“苦……苦……”

没想到鸢夕反倒梦魇得更厉害了,紧紧抓住了柳含烟的手,念念有词。

无奈,柳含烟凑近听,没听清什么,只模糊听到了一个苦字,不禁一笑。扁鹊是在药里面放了黄连还是苦胆?把人苦成这样?

虽然能轻易挣开抓住自己的手,柳含烟没挣开。看她眉头紧皱,一头冷汗,梦魇中的人现在是恐惧的吧。柳含烟尝试着拍了拍她的手。

“不怕,不怕。”

握着含烟的手,鸢夕展了眉头,平静地睡去了。

迷糊念着:“不怕……不怕……”

明月悬挂在天空,月明星稀,衬着几声残蝉余鸣声。苏城的蹊径没有人,寂静无声。

土地庙已久无人祭拜,没了香火,也没有人修葺打理,入秋的风透过门缝、窗缝吹了进去。土地公公的泥像前生着一堆柴火,旁边躺着一个男子,眉清目秀,烛火的光在他白皙的脸庞闪烁,映出他脸上的伤痕淤青,他的星眉因为伤痛蹙了蹙。穿着红色斗篷的女子正喂着汤药,风拂动她额间的头发,映着火光,显出她额上狰狞的疤痕。

“美瑶,时辰不早了,快回去吧……”

一只九尾白狐从暗处钻了出来,竟说出话来,声音动听如斧钺银铃。化作女子应当是个绝世倾城的佳人,只是她再也无法变成人了。她曾附身于人,祸国殃民,而千年之后的她更是帮了心魔害了苏美娘夫妇。无论是对前世的妲己,还是对今世的苏美娘,她都有无法偿还的愧疚。入恶道,累劫难出,无量苦恼。如今她便要还一还自己当年一念善恶种下恶果。终南山修行千年,人间这一遭,便是注定了。她为自己下了法术,不能再化身为人,不让这皮囊再生出许多孽债。

红色斗篷的女子顿了顿,面露忧虑,“怎么还不醒?你是狐仙,真的没有办法救救他吗?”

九尾狐摇了摇头,“我受了天谴,法力已经大不如前,而且,我的法术用在他身上毫无反应。让人间的大夫来瞧瞧吧?”

苏美瑶思索了片刻,“好,只是……”

回想起风雨大作的那日,山泥倾泻而下,她以为必是绝路了,没想到,面前这个男子,用脊背挡去所有,救她一命。他血色的双眼泛着红光煞气,光芒间,瓦解了所有土石。

他不是凡人……不像仙,不像神,更像是……

妖怪。

无论如何,没有他相救,自己,小喜,苏全都会在那日大雨命丧姑苏。

只是,他若不是人,经络脉象自然与人不同,如何能找凡间的大夫,能不能治不说,如被人发现他是异类,很是不妙。人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恐怕会对他不利。他现在满身的伤,如何应付。

喂下最后一口汤药,美瑶转身准备离开,那男子却忽然扯住了她的裙角,拽得死死的。美瑶喉间被紧紧勒了一下,一时没站稳,扑倒下去,伏在了一个胸膛上,耳边能听到清晰的心跳。苏美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夕儿……夕儿……”

那男子念叨着,却不是很清晰。美瑶回眸,天有些蒙亮,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如何解释苏家二小姐深更半夜独自和一个陌生男子待在一起?但斗篷被拽得紧紧的,无奈之下,她解开了稠结,将斗篷盖在了男子身上,匆匆离开了。

巧娘,站在窗后,眼睛木木的,走神儿。

苏全匆匆从里屋出来。他看了看太阳。

“怎么这个时候了?”

“巧娘,我去苏府了!”

“巧娘!巧娘!”

回过神来,苏全媳妇应了声,诶。她正想继续说啥,苏全已经快步如飞,出门了。

吱呀~

巧娘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初升的太阳有些刺眼,她蹙眉不自觉躲避,她咬了咬牙把门合上了,跑到屋里。

“呜呜呜呜……”

躲在门后的五天童纷纷围了一圈,不明白地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人。

“她为什么哭?”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肯定是她丈夫对她不好,人间的女子遇到不如意的人总会躲起来哭。”

“可是两个人昨天还有说有笑的。”

“又或是日子太苦了?”

“她自己说苦也是甜呢!”

“那是为什么呢?”

五天童一齐摇了摇头,异口同声。

“女人呐~”

巧娘实在忍不住了,气愤地抬头,怒道:“你们几个是谁家的孩子!我哭干你们什么事!”

“你能看到我们!”

五天童惊讶道。

“怎么看不到,出去!出去!”

巧娘心里头乱,眼前五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她起身就要像赶鸭子赶人。

“哎呀~”

“哎呀~”

“好姐姐,好姐姐,不要赶我们走!”

“不要赶我们!”

“不要赶我们!”

五天童扯着巧娘的裙子哀求着。姑苏大水一泻,他们躲入伞中,被冲出结界,冲到了人间,直到从这茅屋里苏醒。他们几个灵力没有钟馗他们那么强,仍需要修养,无法离乾坤伞太远。

“我们和家里的哥哥们走散了。”

巧娘被一群小麻雀奶声的央求求得十分不忍心,心里的悲伤已经少了几分。

她擦了擦眼泪,揽住一群孩子,“好了,好了,我不赶你们走。”

“太好了!”

“太好了!”

五天童开心地跳了起来。

“孩子们饿不饿,我给你们做吃的。”

“饿了!”

“饿了!”

家中尚有一些刚翻的地瓜,巧娘煨了在火中,不一会儿甜甜的焦香满满地飘散而来。巧娘用火钳子夹了几个出来,五天童蜂拥而上,一下子吃了个精光。

柳含烟端坐在床边的木凳上,一手支着脑袋,稍稍打了个盹儿。他微微抬眼,迎上了一双澄澈的眼睛,乌黑如夜空,可见繁星点点。他注视良久,周遭点点星火亮起,仿佛触手可得,那光景美得让人沉迷,凡尘俗世,恩怨情仇于浩瀚星辰间变得渺小。远处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他在笑,在和人交谈,旁边人也在笑,清风明月,鸟瞰人间烟火,率性快活,好不逍遥,那不正是大哥三弟吗?

“柳哥哥!”

柳含烟骤然醒来,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鸢夕,她竟然醒过来了!刚刚是她叫的自己?若非这声呼唤,怕是美梦难醒,心中回味。

“鸢夕姑娘,你醒了!”

“柳哥哥!柳哥哥!”

鸢夕扑朔着水汪汪的眼睛咧嘴笑着,一声一声地叫着柳含烟。柳含烟惊讶她竟然这样称呼自己,就像小小小甜一样。这声声呼唤,仿佛叫在心坎里。

“你待着别动,我去叫扁鹊。”

柳含烟转身准备离开,鸢夕扯住了他的袖子。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柳含烟问。

“柳哥哥,柳哥哥。”

柳含烟比了个“二”问:“这是什么?”

“柳哥哥!柳哥哥!”

他微微叹了口气,这丫头可能是被打傻了,从刚刚到现在除了这么叫自己,什么也不会说。罢了罢了,这好歹是自己大哥的救命恩人,好生照顾,总有恢复的时候。

“错了,这是二。可以说是两件东西,两个人……”

鸢夕似懂非懂,笑着点了点头。

“也可以表示排行第二嘛!二弟,我看她叫得也对。啊哈哈~”

不知钟馗什么时候来了。

后面跟着刚被家暴的富曲还有气呼呼的小青和扁鹊。砸了扁鹊山庄这笔账,富曲怕是得上刀山下火海地去赔了。

“二弟,鸢夕姑娘怎么样了?”

“醒是醒了,就是……还是让扁鹊来看看吧!”

柳含烟想起身,让扁鹊过来看看,但是鸢夕仍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

富曲打趣儿说:“二哥,她莫不是看上你了?”

“三弟!休要胡说!鸢夕姑娘是女子,莫要坏她名声。”

“坏她名声?她……”

柳含烟狠狠瞪了富曲一眼。

富曲立马不说话了,嘀嘀咕咕,“那么凶干什么?”

“该!”

小青解气地笑起来。

扁鹊瞧了又瞧,脉象探了又探。真是奇了怪了,刚刚的黑气全然不见了踪影,完完全全是一副凡人的正常脉象,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瞧着先前半条命的架势,能活下来都难说,如今,竟然就这样形势大好了?当初钟馗误伤凡人糟了雷劈,法术失调,足足服了三剂药,采纳天地灵气半月有余才调回来。不知眼前是什么神仙,应的什么劫数?

“死不了。”

扁鹊若有所思。

“如此便好!”柳含烟低头看了看,他注意到鸢夕死死拽着自己,右手虚搭着,“如此,不日应该可以用瑶池藕续接她的右臂了。”

钟馗避开了含烟的目光,脸上掠过难色,“天庭认为鸢夕是妖魔出世,因此……王母娘娘未赐神物。”

“妖魔?怎会如此?”

“此乃天书预言,玉帝亲自示下。如今众仙还不知道这件事。上头让我们以人间一月为限,将鸢夕送往天庭,在这一个月里,我们要小心看管她,不能让她出一点闪失!”

钟馗解释道。

“这是?天庭会如何处置鸢夕?”

含烟问。

“玉帝未明说。”

看钟馗的神情,怕是不会容易过关。

“看她并非凡人,如果没有仙籍,很有可能可是妖,只是她毕竟救了我们的性命,如果被上头认了是祸患,只怕没有好下场。”

柳含烟不禁有一些忧虑。

“刚刚闯进山庄的是什么来历?”

“是我们在姑苏遇到的那个怪物!可恶叫它逃走了!”

富曲攥了攥拳头,忽而又有几许疑惑。

“它好像弱了不少,似乎打不过我?”

钟馗恍然,“要是我们能抓住这个魔怪,那便可以告诉预言所指是那怪物,鸢夕应该可以逃过一劫。”

“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窗外吹过一丝风,鸢夕眼中闪过流光,混着几乎隐灭的一缕黑雾,水墨混杂,忽的又恢复了平静。

柳含烟替鸢夕把被子盖严实,鸢夕看着他,眨了眨眼。

“你好好休息,我们都在外面,你有事就叫我们!”

原本的房间被打坏了,柳含烟便将鸢夕挪到了隔壁,自己住在原本的屋子里,这样一来有什么动静自己也能听得见。小青和富曲也分别在院子外的两间屋子里暂住,随时照应。

呼~

吹熄了蜡烛,柳含烟准备就寝。奔波了一天,刚从生死线走一回,真是累坏了。总算是能歇一歇了,神仙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的。

原本想叫小青住在这里,毕竟都是女孩子家家,也方便一些。不知为何,小青愣是不愿意,还生生将富曲也拽走了。

掀开被子里头热乎乎的,柳含烟正奇怪,紧接着听到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夹了几个轻微的鼾声,一坨不明物体俨然已经霸占了他的床位。

“……”

柳含烟一时无言以对。刚刚交待过鸢夕好好在自己房间休息,睡得倒还挺香。

哎~

他叹了口气,轻轻把鸢夕打横抱起,怕吵醒她。

刚出了房门,一双眼睛对上了柳含烟的眼睛。

王富曲看着他,他看着王富曲。

富曲看着他俩,鸢夕只兜了件衬里抱在二哥怀里,一时间,只觉得脑门仿佛要滴下豆大的汗水,又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噎得慌,说什么也不合适。

“啊哈哈哈~我上茅房!对!茅房!茅房!”

富曲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大悟,万分感谢突如其来的灵感,赶紧跑路了。

柳含烟一脸尴尬,匆匆将人往房间里一送,回了自己房间,确认再三门锁得牢牢的,勉强合上那破窗户,他掀开被子,什么也没有,安心地盖上被子睡了。

“呼~呼~”

不知哪里传来了几声轻鼾,轻微又不是很确切。柳含烟睡眼朦胧,眯了眯眼,循声找去,一掀开被子,一个大头赫然,吓了他一跳。明明送回去了,怎么又冒出来了。他赶紧起身,望了望四周。这门窗都是摆设吗?明明连路都走不稳,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整了整衣装,含烟无奈地抱起熟睡的鸢夕,向门外走去。

一脚刚踏出房门,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两双眼睛对视着。

富曲尬笑了一下。豆大的汗水又开始不自觉地往下滴。

如何跟二哥说自己这回真是去茅房的呢?怎么每回这种事情都让自己碰上,简直邪门!二哥这种时候出门不能心虚一点,先看看院子里面有没有人吗?会不会灭他的口,这么多年兄弟情,不至于!不至于!

纠结许久,他开了口。

“我……上茅房!上茅房!”

“你……又上茅房啊?要注意身体,明天找扁鹊看一下吧!”

“昂?知道了。”

富曲小跑着出了视线。

柳含烟脸热热的,胡乱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心里很是绝望,这都叫什么事儿,以后叫兄弟怎么看自己,一世英明啊!

哎~

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滴悔恨的汗水从额角滑落。柳含烟销死了门窗,一挥手,加上了一层术法流光。他拿起一只被子朝窗户上扔了过去,流光一闪,被子被结结实实地弹了回来,砸在地上清脆作响。

很好,这下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掀开被子确认再三,柳含烟躺了下来。

辗转反侧半晌,也没有入眠,柳含烟坐起身来,思索良久。

“嘶~”

刚碰到门,一股灼痛从指尖传来,看着忽然亮起来的法术流光,柳含烟捻着被灼伤的指尖,觉得好笑,自己设的阵法自己竟然忘了疼,他一挥手将结界撤了。

这结界虽然简单,但是也是有一定威力,莫要伤人才好。

太阳冒了个头,洒了半拉金光,柳含烟揉了揉略微青黑的眼皮,昨夜实在睡得不好,躺下时,心里像是吊了一桶水,生怕冒出一个人来,许久,困的不行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身边仿佛有一丝人的热气,柳含烟也不挣扎了。

自己和大哥三弟本体都是鬼魂,鬼自然是没有温度的冰凉冰凉,虽然做了神仙很多方面和鬼不一样了,不怕阳光,可以与普通神仙一样,但是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是鸢夕。

柳含烟侧身看了看熟睡的鸢夕,惊叹不已怎么会有那么能睡的人?雷打不动!现在不知来历,难道是天蓬元帅的近亲?要不要去他府上问问,有没有丢崽子。

也罢,反正天已经亮了,就让她在这里睡吧。

柳含烟起身,替鸢夕盖好被子,准备去想法子弄些饭食。

柳含烟不自觉地看了看门外没人,才走了出来,合上了门。走了几步,他纳闷,自己心虚什么,这回自己手里又没有麻雷子。

感觉肩上一阵轻松,步伐不禁也松快了许多。

一脚跨出院落,王富曲倚在墙边,眼圈乌黑,旁边还站着正在打哈欠的小青。

“又是你?”

柳含烟心里绝望,这个人是专门在这里守着自己出房间门的吗?还带上了小青。

看到来人了,富曲忙醒了醒神,打了个招呼。

“昂?二哥啊,早上好。”

“好!你们?”

“我们……我们……我们早起练功!”

王富曲灵光一闪,挥舞起他的双手,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小青。

“昂?对!我们练功呐。”

小青配合王富曲演戏,手心里青光一闪,像模像样地捏起来术法,与金黄色的流光交相辉印,砰砰砰朝空中放了几个空响。

“那……你们继续。”

这两个家伙装的也太假了一些,就差脑门上写着偷窥二字了,实在不想戳破,柳含烟往厨房去了。

两人一边小心看着,一边开始窃窃私语。

“我就说没有嘛!都是巧合啦!”

富曲微微侧头附耳跟小青说。

“那他睡觉怎么还下个结界,防谁?”小青嘴角微微上扬,“昨天晚上还有摔锅砸盆的动静。”

柳含烟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听到低语的声音,很是气愤。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忿忿地甩了袖子,径直走开了。

“啊哟!”

一走神,王富曲将手中的法术都糊在了小青掌上,滋啦一声,似乎有一股焦香。

“你烫到我的蛇皮了!”

“我给你揉揉!”

小青捂着手,忽然她笑出了声。

“这两个人肯定有猫腻!”

苏城停尸的屋子里散发着死寂的气息,刚清理的石灰在墙角留下痕迹,屋子里摆着好几块长长的木板,上面放着什么,都用白色的麻布盖着,其中一块麻布折过半拉,盖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土布粗衣,头上缠了圈布带子,身上沾满了泥土。

“这是你家娘子吗?苏全。”

刚到苏府没多久,馒头还没吃上一口,县衙衙门就来了人,捕快吴进就将苏全叫走了。他忐忑万分,不知是什么事情,便匆匆来了。刚到府衙门前,未在大堂停留,两人就快步进入了后堂,有一棵樟树荫蔽的一间屋子。

黄秉承看了看那个没有气息的妇人问。

“娘子?”

苏全定睛仔细看了看,那面孔甚是熟悉。他又惊又恐,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昏昏糊糊一片,脚下也没了劲儿,跪倒下去,周围有人来扶他,只看到他们张着嘴,听不见说什么。心中仿佛是痛是怕,抓着兜里的手抖着僵着,里面还有巧娘刚蒸的馒头,温热,可手却很冷很冷,冷得指骨发疼发麻,冷得全身发抖,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苏全不知抓着谁的手,颤颤巍巍地来到那面色灰黑的女人面前,摸了摸她的手,又朝自己脸上贴了贴,是冷的。他不敢相信,他的妻子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早上还给他做了早饭,怎么会……

“雨停之后,我派了人去清理道路……昨天晚上衙役们送过来的。”

黄秉承脸上满是悲痛。

昨天晚上!

苏全不禁浑身打了个寒噤,如果面前的是巧娘,那家里的岂不是!

他飞也似的冲出了衙门。不知这一口气跑了多长,也不知道刮到了什么,皮肤刺痛,心里发凉。眼中全然不知人是人,花是花。小径悠长,不知何方。远处村子在眼前晃动,他天旋地转,栽在了草丛中,眼前模糊不清的一个黑色人影。混沌中,仿佛回到昨日。

雨又在脑海里倾盆而下。

哗~

土石从中间劈成两道,正正好就将苏全小喜还有马车夹在中间。

“全哥~”

雨声嘈嘈,苏全朦胧听到一个声音,不是很确切,回望四下无人,未及细想,丫鬟小喜的呼救声传来。

她扒着一堆土石,大喊着,“小姐,快救救小姐!”

刚刚以为要被活埋的恐慌感还在,惊魂未定的苏全赶快冲过去挖土石。

嘶~

那马儿挣脱了缰绳,惊吓着跑脱开去。

“回来!回来!”

苏全追了上去,但是那马儿一跃,跳过土石,消失在了雨中。苏全急得跺脚,直甩手,又赶忙跑回去刨泥土。

双拳四手,凭他们两个人如何能将这里都挖开。半晌过去了,土石几乎连个顶都没有消下去。

“我们回去叫人来帮忙吧!就我们两个人挖不开的!”

苏全喊,拼命用声音对抗哗哗的雨声。

“小姐还在里面!怎么办!怎么办!”

小喜不肯停下搬运土石的手,指间被磨出许多伤口。

她感觉十分无力,为什么人仿佛如蝼蚁移山一般,苍白渺小,微不足道。

“走啊!这里随时还会再塌下来的,快回去叫人来帮忙!”

苏全拽着小喜。

嘶~

“就是那里!”

“快啊!”

一声长长的嘶鸣,那逃跑的棕马塌雨而来,嘶叫着领着后边的人跟上来。

来人分成两拨,苏家护院和苏城衙役。

那棕马一蹄子踏开了院门,冲进了内院,任凭怎么驱赶也不肯温顺下来,不停地嘶叫,直到老管家来了,认出了它,问及二小姐它才罢了,一转身便直直朝姑苏城外奔去。老管家带了几个护院,从黄秉承那里叫了些衙役就往山那边冲。

城中晴朗一片,出了城不远,那天远远望去阴沉一片,大雨滂沱,晴与雨仿佛神来之笔,生生划出一道界限,仿佛一脚便穿越阴阳。

雨水已经将众人打了个湿透。

“这里!这里!”

苏全大声招呼,看到了救星。

“那里!那里!”

一群人涌过来。

原本以为是山贼挡道,谁能想到这里是这样的光景,众人手头有什么便用什么了。没想到石头也搬开了,地也挖了三尺。

“眼睁睁就是这里被埋下去的,怎么就会没有呢!”

“就是这里!怎么就没有?”

苏全小喜急了。

那雨半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泥石又滑落下来。

“我们先回去吧!这里随时有可能再塌下来!”

“这雨太邪门了!”

“有可能被冲到山下了!”

班头刘虎说。

“不行!我没找到人,不走!”

老管家苏青花百的胡须淌着雨水,语气不容商量。

“至少等雨小一些,不然大家都会十分危险!”

“你不找我自己找!”

老管家拾了根木杖,便准备朝坡下去。

“回来!”

刘虎一把拦住了他,没想到老管家竟轻易地一掌将他推开了,自己一人用木杖边试探边沿坡爬下去了。

“老顽固!”

刘虎眉头一皱,看着滚落的土石脸色凝重。

“风!文!进!”

“有!”

刘班头一声招呼,衙役邱风、田文、吴进站得笔直,等候命令。

“立刻带所有人离开这里!”

“是!”

三人立刻整理队伍,准备下山。

“可是……”

“把他们两个也带下去!”

刘虎面容严肃,安排好众人撤离,扯了扯绑腿,沿坡随苏青而去。

苏全小喜被拉着下了山。

雨水拍打着地面溅起泥浆,一个女子缓缓从土中爬起,脸色青黑。

全哥~

巧娘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

“下雨了。”

脸上雨水顺着耷拉的发丝流下。脚下黄土露出半个脑袋,扎着布绳。

巧娘捡起地上的纸伞,撑了开来。

“下雨了。”

她一步一步向苏城缓缓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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