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国国师和月国国师不欢而散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倾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说是月国国师对那个李代桃僵的妹妹话不投机半句多,定是因为陈年旧事生了气。
也有人说是寰国国师终于对这个还活在世上的姐姐起了不满,借机发泄。
还有人说月国国师嫉恨妹妹夺走了自己的寰国国师之位,借此闹掰。
还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传了近两个月有余,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甚至愈传愈烈有了不死不休的气势。
一时之间,月寰两国的关系势如水火。
季子衿听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流言蜚语差点没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有才,什么都编得出来。
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季子衿,一个月前刚即位国君的谢准君实在是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你倒是还笑得出来,当初你俩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准君没好气地灌了一杯茶下肚。
见季子衿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谢准君只好将视线转向而一旁正在给季子衿编花环的纪长星。
纪长星接收到这个昔日好友如今新国君的信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着编花环无视之。
谢准君气得揉额头。
看着谢准君这副模样,纪长星终于大发慈悲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在谢准君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谢准君捂着胸口退下了。
等到谢准君离开后,纪长星也给花环收了尾,他将花环戴在已经乖乖把脑袋凑过来的季子衿头上。
季子衿摸着头顶的花环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她戴着花环围着纪长星转了两圈,最后一下窝进他怀里仰起头看着他:
“长星,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在意当初我们之间那些谈话吗?”
纪长星揉着她的发:“我一直都知道我的月儿不是常人,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哪怕是我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巫师家族的延续?”季子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自己错过他的一丝表情,“你也支持?”
纪长星吻了吻她的眼角无奈笑道:“难道我不支持你便不去做了吗?”
季子衿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可能性,最后果断地摇了摇头。
她不会的,这是她要替月巫完成的使命,哪怕她有一个牵挂,她也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说季子衿无情也好,冷漠也罢。季子衿只觉得,既然自己身在其位,就应当谋其职,她早已经过去了那个该任性的年纪了。
更何况,季子衿还有她自己的私心。
她心甘情愿的接受系统的任务游走于各个世界之中,为得不过是回到自己的世界。
所以,纵使她有千万般的不舍,她也会为了回去的执念而舍得。
“所以月儿,放心的去做吧,万事都有我呢。”
季子衿伸手环上纪长星的腰,将脑袋整个地埋进了他的怀里,半晌才听着她闷闷道:“谢谢你,长星。”
纪长星还是那样轻抚着她的话,但笑不语着。
他一直都是这样了解着他的小姑娘,从她五岁站上摘星阁那一刻起,他就如此地了解着她,哪怕只是她的一个小小眼神他也清楚地明白着她的决定。
那样的毫不畏惧,绝不退缩。
纵然他有千般不舍,他也不会去折了她的羽翼,比起桎梏她他更愿意看着她在蓝天翱翔。
月国迎来了春日里的第一场春雪,细碎的雪花洒了一地。
季子衿披着狐裘大氅站在摘星阁上望着这一场飘扬的细雪,她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一片那飞舞的雪花,最后却只接住了一片冰凉,
“小心着凉,下来吃饭了。”
纪长星撑着伞站在摘星阁下望着她,季子衿略一低头就能看到仰起头看着她笑的他。
只一瞬的视线相接,季子衿便抬起了头,她还维持着伸手接雪花的动作,她偏着头看着那空中飘舞的细雪看了良久。
在那一瞬间,纪长星却忽然意识到,他就要失去他的这个小丫头了。
最终季子衿放下了手,一边拍了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雪花,一边应着纪长星的话:“就来。”
季子衿裹着狐裘就要殿外蹦,还好纪长星眼疾手快接住了这个光着脚丫乱晃的丫头。
他把季子衿抱在怀里,将季子衿的脚藏在厚厚的衣袍下,季子衿也乖乖地抱着他不吭声。
两人一路无言。
简安和于鹤还恭敬地候在偏殿门口等着两位主子用膳。
一进门的季子衿便立刻从纪长星怀里跳下来跑到饭桌面前捧脸做馋猫状:“哇,于伯今天又做好吃的了!”
说着她不等简安过来伺候就自顾自地拉开凳子坐下了,还伸手拍着身边的凳子招呼纪长星三人赶紧一起用膳。
从未与主子一同进餐过的于鹤和简安纷纷摆手拒绝,这样的事这么多年还从未发生过呢!他们可不敢轻易逾越。
“一起吧,机会难得。”
哪知道纪长星竟也如此发话,于鹤和简安面面相觑竟有些手足无措。
纪长星也不再多说,剩下的就等他俩自己纠结去了。
他已经随着季子衿入座了。
于鹤和简安望着面前这两人,沉默了半晌近乎同手同脚地坐上了桌。
季子衿满意极了,她托着腮笑得眯起了眼:“这可是,难得的团圆饭。”
纪长星执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瞬又好似无事发生地夹起一块鱼片放进季子衿碗里:“就你这嘴说不出个好事。”
季子衿吐了吐舌头,不甚在意地乖巧吃饭。
倒是坐在下首的简安猛地绷直了身子,她直觉今日必有事发生,她惴惴不安:“小姐……”
哪知季子衿听着她的声音却是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食不言。”
简安却放心不下,她张了张嘴正要再接着说些什么,天空却忽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可却在刹那间,大雪骤停,似有黑云压城之感直逼而来,天空也在这层层黑云压顶的气势中渐渐失去白昼的光辉。
季子衿伸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在纪长星、简安和于鹤担忧的目光她却是露出了一个不浅不淡的笑来:
“来得可真快啊……”
这一场巫师家族的灭顶之灾到底还是躲不过去。
无论花见是否坐上寰国国师之位,这场历史到底还是会重演。
季子衿放下了手中竹箸站起身来,简安下意识地伸手去拉着季子衿的衣角,却又在触及到的那一刻如触电般缩回。
纪长星起身将她拥进怀里,那力量仿佛要将季子衿刻入骨髓。
季子衿轻轻拍着他的背:“师父,我得去了。”
这还是他们确认关系过后季子衿第一次叫他师父。
简短两字,却恍如诀别。
“好。”纪长星闭了闭眼,低头在季子衿额上印上一吻,“早去早回。”
季子衿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天色越来越暗,白昼也被黑夜所取代。
在场几人心里其实都清楚,季子衿这一次一旦站上了摘星阁就再也下不来了,可是他们却又如此的自欺欺人着盼望着季子衿可以没事。
纪长星看着季子衿踏上摘星阁的背影,嗫嚅着唇角最终没有再说话。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季子衿五岁那一年,那个小姑娘就那样窝在他的怀里,眉梢眼角里没有一丝畏惧。
与此同时的寰国潮汐殿,花见披着厚重的狐裘冲上了占星台,她跑得跌跌撞撞,发髻都有些凌乱,
她望着那黑压压的天空,嘴唇都被她咬得泛白。
完全黑下去的天空忽有星辰乍现,花见知道,那是属于巫师家族的守护星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原本灿烂的星辰开始颗颗黯淡,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无法阻止这一切变故。
占星台下巫师家族的族人们匍匐在地上,他们无能为力,他们耗尽毕生能力也无法扭转乾坤,他们只能跪在地上祈求上苍垂怜,恳求远在月国的族长救他们性命。
大长老望着还站在占星台上出神的花见,他张了张嘴,最终喊了声:“国师……!”
声音中满含悲痛与无奈,他像是预见了巫师家族的落幕,他知道花见阻止不了这场星辰陨落,所以他根本无计可施。
花见被这一声的沉重所惊醒,她双手微曲成拳,手上的力道重得连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她却像是没有察觉般依旧紧握着拳头,她望着那一颗颗黯淡下去的星辰忽地想起季子衿那句“没关系,我会等你来的。”
最终她无力地松开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她花见从来都不是圣人,她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找月巫的,可临到头来,她却依然放不下。
她还记得三岁那年的雷雨夜她害怕地缩在被窝里,月巫跑进她房里隔着被子抱着哄她的那个夜晚。
她说:“花见,不要害怕哦,我在你身边的。”
“花见,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花见浑身一颤,终于,她垂下头去,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
月巫,你赢了。
花见猛地抬起头,伸出手捏诀念咒,莹莹白光在她指尖汇聚。在大长老愣神之际,花见已从原地消失。
那是双生子之间的瞬移心法,一生不过只有一次机会。
当初的季子衿利用心法踏上占星台完成星辰变,如今的花见利用它踏上月国的摘星阁。
大长老一时之间想被扼住了喉咙,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最终他也只能重重地磕下一个头去,久久不曾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