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不可置信。
连见鬼时都未曾有过的神情,在少年脸上浮现。
现实,还是梦境?
理智妄图纠正,与偏于现实的直觉展开了拉锯。
他转过了身,一眼就认出了她是红。毫无血色的肌肤,斑白的长发披散其后。
李悠然望了一眼睡着的叶莺时后,便直接问红:“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是现实。”她的回答将少年的理智打入了深渊。
“那,你是鬼?”李悠然拾起残存的力气问。
“算是鬼。”红没有犹豫,说:“我知道你心里还在疑惑,可现在确实是现实。”
李悠然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他想起了刚才的梦,仿佛预兆一般,自己所认为理所应当开始坍塌。为了不让其崩坏下去,李悠然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脸么?”
她点了点头。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是实体,感觉上却很空无。苍白的脸颊柔软光滑,其温度要比室温低上一点,摸上去有些凉凉的。
李悠然的心很静,纯粹得感觉不到一丝情欲。但他很清楚,这并不是自己四大皆空。而是对待眼前的她,自己生不出一丝渴望。
他的眼前,什么都没有。
“现在的你,平常人看得见么?”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难道,你不是普通人么?”她的目光很清澈,“或者,我告诉你。你现在所见的,就是普通人所见的。你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李悠然摇了摇头,说:“如果你们能够被人看见,还能在现实拥有实体。这,不是乱套了么?”
“单单我的存在,对你们来说就已经是乱套了,不是么?事物的意识形态并不是一维的竖向发展,也不是二维、三维树枝状的扩张,而是在更高的维度上。可以说,从世界诞生起,它就已经乱套了。”说着,她指向了叶莺时的书架。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李悠然看见了一堆纸稿,压在两本看不懂名字的书下。而刚刚红所说的字眼,便是其第一张的问候语。往后翻了翻,李悠然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看不懂。
望着手上娟秀的字迹,李悠然问:“这都是她写的?为什么要研究这个?”
“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
说着,红指向了床头柜,其上有一张照片。小时候的她,以及她的母亲。
“能够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你,不想见见自己的妈妈么?”
红的这一番话,使李悠然绷紧了心弦。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他总觉得这是一种亵渎,所以他从来没有向婉仪问起这事。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李悠然问。
“在确定了自己能够看到奇怪的事物之后。”
红的神情像是在赞叹,“我要是跟她一样,就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去死了。”
“对了。你应该是来见蓝的吧?可没有那些记忆的我,终究不是他。”
她没有说话,神情中浮现一抹失落。
“你跟叶莺时,是什么关系?”李悠然问。
“你不是有答案了么?”说着,红看向叶莺时。
望着她,李悠然摇了摇头,“我不敢确定,所以要问你。还有,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曾是一体一魂的小女孩,经过那次的死亡,变成了一体双魂。”
她停顿了一会后,说:“我这次出来,只想要求你一件事。用你梦中的那把剑,杀了我。”
“为什么?”李悠然不解。
“为什么?你总是会问这个,你总是优柔寡断!”
像是在生气,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十分干脆地从现实抹去了自己。在消失前,她留下了一缕黑色的煞气,就和那个梦一样。
她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望着碎裂的镜子,李悠然陷入沉思。
随后,他便离开了叶莺时的房间。因红是叶莺时的一部分,所以他相信,红不会伤害她。
为什么,会这么想?
李悠然下了楼,却在楼梯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坏掉的壁钟,其内的钟摆已经停止摆动。
偶然?
李悠然躺回了沙发。他累过了头,不再有梦境的叨扰,一觉便睡到了大中午。这还是被叶莺时给叫醒的缘故,不然他还能继续睡下去。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洋裙,简简单单地将散乱的头发扎在脑后。本就白皙的脸上也未作修饰,所以还能看见两道很浅的黑眼圈。
“你晾在洗衣间的衣服干了。”
“哦。”李悠然点了点头,问:“那……你的烧退了?”
“嗯,就一点小感冒了。”
她翻了一下冰箱,从其中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李悠然后说:
“我点了两份外卖。”
这,当客人的待遇也太好了吧?李悠然挑了挑眉,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于是转而说:
“那我洗脸刷牙去了……顺便把衣服换了。”
说完,李悠然便赶忙开溜了。他有种感觉,他也怕这种感觉,抑制不住内心的感觉。
还好,有着洗脸这一道工序。
打开了水龙头,静静地望着其中流出的晶莹。少年用双手捧接,并狠狠将其扑到脸上。
冰冷的凉水冲刷起内心的油腻,这使李悠然稍稍地好受了一点。
“我在害怕什么?”
洗漱完毕,换上昨夜洗的衣物后,他去了她的卧室一趟,确认了化妆台上裂开的镜子。
在疑惑中,他下了楼,却看见叶莺时已将两份外卖置在了餐桌上。
长方形的大理石餐桌,有着足以容纳十多人的聚餐空间。可现在,只有两人。因摆放的食物,在餐桌的左右两头,所以两人的座位隔着很大距离。
“为什么要隔那么远?”
李悠然不解,但还是选择了坐下,毕竟人家替他午饭都准备好了。
“我外公教我的礼仪,只有两人的时候应该这么坐。”
“你学的是哪国的礼仪?”
李悠然无语。这明明就是皇家黑手教训手下跟班的方式。
随和,他望向了手边的“午饭”?刀叉配上牛肉,加上一些汤与小甜点。他再闻了闻高脚杯中的饮料,是红酒。
“不应该还缺个佣人么?”
李悠然轻叹口气,问:“难道,你平常吃的都是这些?”
她摇了摇头,说:“本来是附带佣人的,我嫌麻烦就让他们走了。平常我也就吃普通的中餐,但外公说,招待客人就要这样。”
“你怎么不吃?”
见李悠然久久也没有拿起手边的刀具,叶莺时疑惑。
“我在想,你外公……是说得很对。”
额头充满黑线的李悠然,开始清理起手头的大餐。
“对吧?”
像是认为自己做的很对,高兴中,叶莺时流露一丝孩童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