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元桂默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用刀之人,并不能只会用刀。真正的刀客要将自己魂凝结在刀上,没有魂的刀,生命定不能长久!”
元桂默的声音尖锐,听到此话的百杀队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
射文岛也暗自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在武林之中……再没有像百杀队那样团结一心,忠心耿耿的武士了,他们每个人都是真正的武士。”
他再次迈步向前。
“元桂默……”
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暗自产生了要与元桂默一较高下的心理,每次想到元桂默,他就会觉得桂默的形象如同巨人那般高大。
魔刀元桂默是个少言寡语的人。
他从来都是钢铁、石块一般冰冷的存在。但是只要他一拔剑,瞬间他就会变身为驰骋在荒野上的狮子,让大地都为之颤动。
这样的他总是给射文岛一种压迫感。射文岛也是一个富有天赋的武人,似乎自他睁眼的那刻起,就开始熟习武艺,练习武艺如同家常便饭,因此他自认为没有人的武艺能在他之上。
但是,元桂默出现了!
只要一想起元桂默,他就会不由地感到压抑,甚至会心生惧怕,这该如何是好?
“刀就是心。只要心无旁骛,人刀就能合一。如果不能做到心无杂念,那么刀永远就只会是身外之物,反而会束缚了你的手脚。”
元桂默淡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同匕首一般刺在他的头顶。
“真的……太强了……”
射文岛攥紧了拳头,朝前走去。
在九龙庄院还未建立之前,这里曾是著名的竹制品的产地。很久以前,生产制造竹制品的人们就生活在这里。
青山堂也是产地之一,并且,青山堂的竹质品质量最为上乘,常以高价卖出。然而,这里的主人却是个盲人。
人们都叫他虞老人。
虽然他是个盲人,制作竹制品的手艺却一流,是个大名鼎鼎的匠人。一天到晚,他总是沉默地和那些竹子为伴。
今天,虞老人同往常一样坐在青山草堂里面制作竹制品。最近他得了手颤症,手指总是颤抖个不停,但是手艺同以前一样精湛。
过了一个多时辰,虞老人仍在削竹子。但他已经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奇物,在他身边堆着各种竹篮和竹制品。
蒋天麟坐在老人的身边。他在一个时辰之前来到了青山堂,却并没有和虞老人搭话,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老人干活。
虞老人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说道:
“大人,老夫现在很幸福,从前的我已经死了,拜托……你就别来找我了。”
蒋天麟这才开口说道:
“虞老人,您曾经是陕西独一无二的神话——落日剑虞谦昇。在下只是想向您学点剑法罢了。”
虞谦昇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
他拿起旱烟袋吸了一口烟,白蒙蒙的烟雾弥漫在整个草堂之内。烟雾缭绕之间,虞谦昇更显苍老。
“老夫……曾经迷恋剑术,迷得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搭上,但是整整几十年,我通过剑学到的东西只是虚无。”
他那白色的眼珠中满是悔恨。
“大人是怎么知道,老夫是武林人的?”
蒋天麟淡淡地说道:
“就算您丢了剑,却丢不掉您的气度。并且,您的右手手掌和拇指上有茧,那就是您长时间使用剑或者刀所留下的痕迹。”
虞谦昇苦笑着,用没有神采的眼珠看着蒋天麟,说道:
“大人是个商人,据老夫所知,大人身边的武林高手数不胜数,为什么非得习武呢?”
“我是想和自己对决。”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虞谦昇仍在吸烟,他接二连三地吐着烟气,整个草堂内烟雾弥漫。
不久后,他开口说:
“过去,老夫人称落日剑,在陕西和北平一代叱咤风云。老夫的剑法,特征就是变式华丽,一旦挥剑,剑法就绚烂得有如太阳落山时天边的华丽红霞。”
蒋天麟默不作声,认真地倾听着。
“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十年前,老夫连连失败了三次。”
虞谦昇吐出的烟雾绕着圈升腾到空中。
“第一次是在熊耳山见到了天外三奇中的其中一人——剑君宫一平,败在了他的手上。”
蒋天麟内心微微一顿:“天外三奇?”
“从来不知失败为何物的老夫,竟然在六十招之内就失败了。”
虞谦昇整个人都被蒙蒙的烟雾所笼罩。
“剑君是个伟大的剑客,老夫自那次失败之后,便卧薪尝胆,重新熟习剑术。一年之后我重获信心,重出江湖……却败给了被称为‘晚剑的达人’的鲁殿翼前辈,不仅如此……”
虞谦昇的脸庞已经完全被烟气笼罩,蒋天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烧红的烟斗。
“一年之后,我又惨败在天山的魔剑莫候手中。”
蒋天麟在内心想道:“天山魔剑?难道就是天山剑府吗?”
他并不知道,其实魔教十三邪中的一员——邪剑莫青就是天山魔剑莫候的儿子。
“三次惨败让我大受打击,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不知天高地厚,于是我绝望了,便断了剑告老还乡。”
“……”
“但是,那时候,老夫背井离乡三十年,早已经没有人在故乡等着我了。”
或许烟斗中的烟草已经烧完,虞谦昇不再吐出烟雾。
“等着我的妻子已经去世,儿子对我也十分冷淡,因为当初妻子怀他的时候,我就已经离开了故乡……最终,他不认我这个父亲,老夫只好绝望地再次离开……”
烟雾渐渐散去,露出了虞谦昇的模样,他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呵呵!就这样过了二十年,老夫也老了,不中用了,整天只能靠削竹子为生。”
蒋天麟觉得内心很沉重。
落日剑虞谦昇曾经因为无敌的剑法成为名噪一时的剑之大家,可如今却一副形容憔悴的样子,蒋天麟的内心并不好受。
片刻后,蒋天麟问道:“我向您问一个问题,在您看来,天下第一的剑法是什么?”
虞谦昇在烟斗中放进了新的烟草,沉吟片刻,说道:
“在我看来,绝对是达摩三式天下第一。”
“达磨三式?”
蒋天麟深觉意外。虞谦昇吸了口烟,点着头说道:
“达摩三式是伟大的佛剑,是这世上拥有最强大的降魔力量的剑式。唐朝末期,少林的十二代长老宏宇禅师发明了此招式。但是少林向来排斥剑法,没有人对达磨三式感兴趣,它就渐渐被人所遗忘……”
“嗯……”
“回顾历代的武林,不为人知的剑术达人层出不穷,天山剑府的莫候也是如此,一百年前,京城的柳白和图们的怪人青虚子曾一决雌雄,他们两人的刀法更是到达了神乎其神的境界。”
不知不觉中,虞谦昇的声音中里掺杂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兴奋。
“天外三奇中的剑君宫一平也是一代宗师,而神剑鲁殿翼也可谓是剑之达人。”
蒋天麟反复咀嚼着他说的话。
“再追溯到一千年前,魔教十大天魔中,位居首位的冷煞的剑法绝对不可忽视,他的剑法在黑道的剑法中首屈一指。他曾因为背叛魔教而与魔教教主幻宫的天魔九艺交手,凭着一把剑就过了整整600招。”
蒋天麟内心感到很好奇:
“那么,留下‘王剑十诀解‘的人,能力又会到达何种境界呢?”
这段时间,蒋天麟痴迷于剑法。
他曾在杭州的天佛洞里得到了盘伽禅师给他的秘籍,最近正在偷偷磨练,尤其在王剑十诀解上倾注了全部的精力。
虞谦昇睁着盲眼看着他,说道:
“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何要知道剑法的真谛,但是如果大人真心求教,那老夫建议你去找一个人。”
“去找谁?”
“去找莫夫山仙人台的闲先生。”
“闲先生?”
虞谦昇在烟斗上点了火。
烟斗口再次冒出了袅袅烟雾,他的身影隐没在浓浓的烟雾中。他就这样身处烟雾中,开始了手上的匠活,手艺熟练,妙手生花,一个个精妙绝伦的竹编物在他手中诞生。
“大人若是肯为我考虑一下,就别再来找我了,我想要安稳地度过余生……要是我死了,你能为我买一口棺材,老夫就更加感激不尽了。”
蒋天麟自觉不能再打扰他了,便站起身说道:“多谢虞老人的良言。”
不知虞谦昇是否听见了,他只是埋头于手上的活,闷声不语。
蒋天麟离开了青山草堂。
太阳已经高挂在中天,明亮的阳光下,整个生产竹工艺的村庄似乎散发出竹子淡淡的清香。
他抬头仰望着苍穹,湛蓝的天空中飘浮着缕缕白云。
“这世间风云万变,奇人也自然数不胜数……他们命运坎坷,浮沉一生,在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将自己的一生都搭在了刀剑之上呢?”
蒋天麟压低了斗笠,迈步向前。
“我真的能学好剑法,技压群雄,攀登到剑的最高峰吗?”
蒋天麟粲然一笑。
他并不急迫,他知道他会一直走下去,直到自己不能再走。
“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努力。”
斗笠之下,他的眼眸如同星辰般闪耀。
“就算拼上我的一生都不能成功,那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究竟有多努力,究竟学到了多少。”
蒋天麟悠然自在地行走着,他的脚步既不沉重也不轻盈。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步伐就变成了这般,似乎有着行云流水般的风度。如果有人一直从以前开始关注着他,恐怕也会看出他的这种改变。
但是现在,还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变化,甚至连情同手足的元桂默对此都毫无察觉。
大地上的水气都消散得无影无踪,因为挂在中天的太阳正放射着炽热的光芒。山河愈发秀丽,和风也徐徐吹来。蒋天麟不紧不慢地走着,消失在竹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