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桂默不禁发出赞叹,可是他还注意到从青年的额上一直到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奇怪的是看起来又不像是伤疤,反而给青年增添了一种奇妙的魅力。如果青年脸上没有了那道伤疤,反而给人软弱的感觉。
元桂默在心里嘟囔道:
“他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到底是谁呢?也不像是武林中人……”
他对这个黑衣青年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他很难得还能注意到别人,不得不说这个青年是个例外。
他是感觉到了元桂默的视线吗?
黑衣青年转过身看着元桂默,元桂默感觉像是被人看穿了似的,尴尬地笑笑。让他觉得意外的是青年说的话:
“不久前,船上来了几个官府的人,你还是换身衣服比较好。袖子上的血迹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的。”
元桂默赶紧低下头看自己的袖子,果然右边袖子上沾上了几滴血迹,他掩了掩袖子,抱拳说道:
“多谢提醒。”
黑衣青年淡淡地看着他,问道:
“昨天晚上在陈武县有二十多人被杀,和你有关吗?”
青年单刀直入,元桂默也不想骗他,说:
“我不否认。”
青年笑了,说:
“不介意的话到我房里喝杯茶吧?”
元桂默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很乐意。”
青年笑笑,走在前头带路。元桂默觉得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一样,他从来不相信别人,却唯独对这个黑衣青年很有好感,不但对他坦白了自己杀人的事,还答应了和他一起喝茶。
船上的房间比他想象中的要宽,虽然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可是给人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一张八角黑檀木桌子放在中间。
黑衣青年劝元桂默坐下后,对着外面喊道:
“楚光?”
“在。”
随着一声响亮的应答,一个男子进来了,元桂默很诧异,因为男子身材很高大,黑色的皮肤,卷曲的头发,不像是中原人。
身高超过九尺,男子的一个手臂就有平常人的腰那般粗壮,元桂默也算是对自己的身材比较有信心的了,但是和眼前的男子一比,就觉得自己过于渺小了。
“您找我?主人。”
大块头楚光恭敬地将手垂在两侧站立着。
“去拿一套衣服和一个腰牌过来。”
“是。”
楚光走后,青年淡淡地说:
“楚光是我的仆人,原本是密昔儿国的奴隶,机缘巧合之下就买了他。”
元桂默不知道青年口中所说的密昔儿国是个什么国家,他挠挠头说道:
“身材还真是魁梧啊。”
“他具有神力,很是忠心,计算能力也很好,帮了我不少忙。”
“计算?”
元桂默一脸疑惑,黑衣青年笑着解释:
“我是个商人,也是这艘船的主人,我叫龙白君。”
元桂默也合手回答道:
“我叫元桂默,如你所见,我是个游侠。”
商人龙白君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是楚光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套衣服,
龙白君温和地说道:
“换上吧。”
“多谢。”
对方的好意让他觉得不好推脱,元桂默也没有多说什么,表达谢意后,换上了衣服,是一套青衫。
“楚光,旧衣服你看着办吧。”
楚光答道“是”,之后就拿着元桂默换下的衣服走了。
一会儿后,楚光又回来了,这次拿来了煮好的茶。一个魁梧的男子煮茶,看起来实在是不搭,但是煮出来的茶味道却是一流的。元桂默和龙白君两人对坐着,开始饮茶谈笑。
和龙白君相处得越久,元桂默对他的赞叹就越多,因为从和龙白君的对话中,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在学问和技艺方面无所不知。
元桂默自诩文武双全,平时极为自负。可是现在和龙白君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他觉得很惭愧,不仅如此,龙白君还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老练。
从外表上看,两人是同龄,可是龙白君的人生经纶就连元桂默也不得不佩服。总之,元桂默渐渐地被龙白君吸引了。
帆船进入了和黄河相连的大运河。
两人聊了很多,楚光不得不又煮了两次茶端进来。两人聊起来似乎就不知道停下。
大约到了午时,一个中年人进来报告说:
“主人,早上上船的官府老爷吵着要见您。”
“……”
元桂默一惊。
不是因为他怕官府的人,而是担心会连累龙白君。
“让他进来。”
龙白君泰然自若地说道,就在中年人要出去的瞬间,他又突然叫住了:
“等等。”
龙白君拿起毛笔在纸上刷刷挥了几下后,把纸递给中年人:
“把这个给楚光。”
“是,主人。”
中年人出去后,元桂默起身,龙白君笑着说:
“元兄还是坐下吧。”
“龙公子……”
元桂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龙白君朝他挤挤眼,他又坐了下来。
“看来龙兄心中已有对策了。”
奇怪的是,元桂默也觉得安心下来了,他们认识不过半天的时间,却觉得龙白君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值得信任的人。
一会儿后,三个人来到了船室里,最前面的那个人大约是四十岁左右,穿着官服,留着短胡子,全身散发着一股当官人的气息,干瘦的脸上一双眼睛犀利有神,他的后面跟着两个穿着官服的人。
中年人进到船室里,抱拳说道:
“失礼了,冒然求见您……”
说话间,他迅速地看了一眼龙白君和元桂默,最后看着龙白君说道:
“因为公事,也顾不上失礼了,请您配合。”
龙白君笑而不语,接受了他的问候。
“请坐,虽然不知道是何事,但是国家之事,自然要帮忙了。”
中年人豪爽地大笑:
“哈哈哈!不愧是山东巨商龙白君。”
龙白君笑笑:
“看来已经调查过我了?”
“作为山东的官吏,怎么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巨商呢?”
中年人客套地说道,转而一脸正色地介绍自己:
“我是隶属于山东省提刑按察使司的刑府都督檀伟济。”
龙白君和元桂默脸上都是一副惊讶的神情。
刑府都督檀伟济。
他的名字在山东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官居正六品,却不是个普通的官吏。他在追铺穷凶极恶的犯人时有着高超的手段,是处理各种悬案的高手。他的政绩更是惊人的,因此得一外号——鬼查。
对于案件,他就像是有着动物般敏锐的第六感,无论是什么样的案件,都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和超乎常人的集中力,手里的案件没有破不了的。按照他的政绩,让他连升几级也是绰绰有余。
可是他一直官居六品,是因为他过于正直,不懂得低头、妥协,无视上级施加的压力。他的人生信条只有一条,那就是廉洁。
有时即使是他的上级庇护侵吞公共财物的贪官污吏时,他也不屈服,坚决按照刑法处置,所以被上级所不喜,只给他一个闲职。可是很快他就又官复原职了,因为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完美地处理案件。
但是他却得到了部下们绝对的尊敬,那是因为他能够非常精确地论功行赏,并且真心诚意地对待部下。
檀伟济作为刑府都督,众所周知,他除了能力出众之外,还有着高强的武艺。那是他从众多已经解决的武林人士介入的事件中所习得的。
龙白君表情变得严肃,郑重地说:
“抱歉,在下不知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檀都督。”
檀伟济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敢当,惭愧,惭愧。”
他瞟了一眼元桂默后,冷冷地说道:
“鄙人来拜见龙公子,有一事相求。”
龙白君谦逊地说道:
“但说无妨,既然是檀都督的请求怎么能拒绝呢?”
“昨晚陈武县发生了杀人惨案,二十余人被杀。”
龙白君非常惊讶。
“啊,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那么多人被杀?”
檀伟济淡淡地说道:
“我想应该是武林人士之间发生了纷争引发的。但是,问题是那些死去的人的身份也并非一般。仔细验过这些尸体,才发现他们都是造化城的人。”
“造化城!”
龙白君大声喊道,他好像真的非常惊讶。檀伟济点了点头,说道:
“这是当今武林中最强的势力,但是更让人惊讶的是,凶手的武功。”
“……”
“在这二十余具尸体中,除了两具尸体外,剩下的都是一个人所杀,而且只是在短短的一秒种之内。
檀伟济依然用冰冷的声音解释道。
“犯人昨晚也去过陈武县的悦来客栈。在悦来客栈也发现了五具尸体。据客栈主人讲,犯人的容貌……”
他说完便瞟了一眼元桂默。元桂默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突然檀伟济走到墙边,站在一幅山水画前。出人意料的是,他指着山水画问道:
“这是真品吗?好像是宋朝的画作。”
龙白君赞不绝口:
“是的,您真是独具慧眼啊。”
檀伟济看了一会山水画,嘟囔道:
“从尸体上伤口可以看出,犯人使用的是长刀。”
元桂默的脸色渐渐变得更加僵硬。他攥紧拳头,心里暗暗想道:
“光看伤口就能推断出来……眼光真的好毒。”
檀伟济把视线从山水画转到船舱内。他的视线停留在桌旁元桂默倾斜的长刀上。
“但是有两具尸体的伤口是不同的。其他人都是被飞刀术所伤。”
檀伟济把手举到半空一划,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一秒即死。”
龙白君看着他问道:
“檀都督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呢?“
檀伟济抬起下巴指指元桂默,反问道:
“虽然有些冒昧,我想问问一下这位仁兄叫什么?”
“元桂默。”
元桂默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龙白君会说出他的真实姓名。
“哦!那近来名声大震的百杀队队长魔刀元大侠就是您吗?”
龙白君爽快地回答道:
“是的。”
檀伟济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问一下元大侠您为什么和龙公子在一起吗?”
“我做生意,经常走海路和水路。海盗总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所以从今年年初开始,我就和元大侠签下了协议,借助元大侠的武功和百杀队的力量以保证航运安全。”
听完龙白君的解释,檀伟济笑着问道:
“啊,是这样啊。”
突然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问道:
“那么,元大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船的?”
“上船大约已经一个月了。”
檀伟济微微一笑。
“是吗?”
他转过身去,对手下说道:
“去把他带过来。”
“好的,都督。”
一位年轻的军官恭顺地回答后,走了出去。
年轻士兵走出去后,整个船舱内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尤其是元桂默更加坐立不安。他正想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马上离开。如果他这样做的话,就等于和官府作对,但是元桂默并不害怕。
只是商人龙白君会为此事遭到很大的损失,所以他迟迟下不了决定。奇怪的是,龙白君无论遇到什么总是那样泰然自若。
“他那么镇定自若,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青年士兵带着一个人回来了。元桂默一看到这个人,心里防线就突然崩塌了。跟着士兵进来的这个人,是在他登船前和他搭话的劳工。
“还是露馅了!”
既然如此他已经做好了要逃跑的准备。就在这时,檀伟济来到劳工的面前,问道:
“你认得这个人吗?”
檀伟济像是在审问犯人似的,话语里充斥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劳工瞟了一眼元桂默后,结结巴巴地说道:
“啊……认识”
“我问你,你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你是说元公子吗?他从一个月之前,就一直都在船上。”
檀伟济的脸色变得僵硬起来,他瞪大眼睛喊道: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过,今天早上有个灰衣人登上了船吗?”
“是……是这样。“
劳工双腿瑟瑟发抖,承认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现在又矢口否认呢?”
“是……今天早上是有一个人登上了船,但是……我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元公子在从一个月前开始就一直到船上。”
檀伟济顿时觉得被算计了。他望着元桂默,眉毛一挑,仔细一看,元桂默穿的不是灰衣而是青衫。他顿时觉得很头疼。
“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这时龙白君向劳工问道:
“你好好想想,如檀都督所说,你确定有这样一个人上了船吗?”
“是的,主人!“
“我问你,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劳工摇了摇头。
“不知道,早上见了一面后就再也没看到过。小人也觉得他非常可疑,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龙白君望着檀伟济,摇了摇头。
“看来是找不到了,恐怕他已经跳船逃跑了。”
龙白君对着元桂默说道:
“元兄,给我看一下那个腰牌。”
元桂默吓了一跳。
“腰牌?到底说的是什么腰牌?”
他头脑一热,把手放在怀中,不禁吓了一跳。因为他怀中有一个硬硬的物品。他感到非常惊讶,想到原来这一切的状况龙白君早就预料到了,并作了完全的准备,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在这里。”
他掏出腰牌递给檀伟济。檀伟济眼神犀利地望着腰牌。
《九龙》
腰牌上刻的字迹和九条龙,非常精巧。
檀伟济一看便知,这是标有山东巨商龙白君家谱的腰牌,之前他也看到过这样的腰牌。
他转移视线,悄悄地凝视着龙白君。龙白君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似乎从他那里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了。檀伟济笑着说道:
“哈哈哈!想在九龙商船上赢过你们,是我失策了。龙公子,我彻底地输了。”
龙白君发出阵阵笑声。
“哈哈哈……!檀都督似乎现在还认为元兄是犯人啊?“
檀伟济连连感叹,
“真是太了不起了。虽然有客栈的主人指证元桂默,可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他已经想好了对策。真是心思缜密啊。”
檀伟济望着元桂默,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他算是找到了一个让人无从下手的庇护所了。”
檀伟济转向龙白君双手抱拳郑重地说道:
“龙公子,听说这只船要前往京城。可以的话,我可以乘船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了。我这艘船虽然是商船,但是只要交钱,也载人的。”
果然像是一个商人说出来的话。檀伟济虽然是官府之人,但是乘船也要交钱。檀伟济透露出一丝的感叹之情。
“谢谢。您如此繁忙,多有失礼了。”
他再次抱拳行礼后,退了下去。龙白君一看到他和两名士兵消失在视线中,就向劳工挥了挥手。
“你也出去吧。”
“好的,主人。“
劳工退下后,楚光走了进来。
“辛苦了。楚光。”
龙白君的部下楚光还是满脸忠诚。元桂默默看着他们两人,暗地里不禁赞不绝口。
“两位的关系真是让人羡慕啊。”
帆船顺利北上。因为檀伟济不再纠缠自己,元桂默才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这次旅行。所有的一切都是托年轻商人龙白君的福。
天隆客店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一家客栈,规模很大,兼营酒楼和饭店。
光客房就有数百间,拥有独立后院的别院也有十余间,一次可满足上千人的住宿,拥有完备的设施。客店前边有一幢三层主楼,它规模雄壮,装修华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成为京城标志性的建筑物。
三层式主楼里,位于窗边的位子都用隔板隔开,在这里都配置了最高等级的桌椅。通过窗门可以把京城内的景色尽收眼底。
龙白君和元桂默相对而坐,饮着酒。
他们来到京城已经五天。这期间龙白君积极进行商业活动,向皇室出售各种商品。
他涉及的门类还真是很多。像纸,瓷器,金银细工品,布木和绸缎等,几乎囊括了各种日常用品。
他向皇室出售商品,自然利润是非常可观的。元桂默在他身旁辅佐他的事业,也对他赞不绝口。他那流利的口才和神奇的商术,无人可以效仿。
九龙商船上装载的大量货物在五日之内便销售一空。在商业上,元桂默虽然还是个门外汉,但就从这一点上,他就可以充分地感受到龙白君卓越的商业才能。
也正是跟在他身边这几日,他对龙白君也有所了解了。
龙白君是山东省济南市首富杨益尚的侄子。众所周知,他从去年开始就接管了杨益尚的事业。令人惊讶的是,他接管不过一年,事业规模就扩大了将近十倍。
龙白君二十二岁,比元桂默大两岁。
但是在人生经历和人际关系上,他远远不及龙白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感觉到了龙白君身上所散发的魅力,并由衷地产生了尊敬之意。尤其是来京城的这几天,他更是把他称为兄长。
元桂默干了酒杯里的酒后,向龙白君敬酒。
他双手斟满酒,问道:
“大哥,您应该要动身去济南了吧?”
龙白君淡淡地一笑。
“目前还有件事要做。想先把这件事做完后,返回济南,再开始做其它的事。”
龙白君问道:
“元弟,以后打算做什么?”
元桂默思考了一会儿后,微微一笑。
“嗯……我也不知道该从何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