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霖展开信看时,上面写道:“存孝日前探得当日鄱阳湖之灾,乃与十一年前旧事有关。年前有人传谣玉玺现于龙神山之上,故而招致祸患。且净忍之辈,亦是逐此南来。而近日北境消息,华山野鹤先生、闲云婆婆、崆峒卢一鸣前辈,并及先师在内,与当年旧事相关之人,皆已先后罹难。如今参与玉玺一案者,仅存有风前辈足下、观云道长、青城玉琕真人三人。区区在下之意,欲邀前辈携敝师妹往江陵一会,共商对策。”
江玉霖看完这信,惊问道:“我师父也是当日争夺玉玺中人之一么?”
风娘子道:“你师父倒是没有参与。不过他却是最早传出玉玺在空相寺的一批人之一。”
江玉霖心下奇道:既然不是师父,那么风娘子所说的“第三人”又是谁呢?他之前问风娘子不肯说,便也不再追问,便说道:“究竟是什么人在主使这个阴谋,竟然隔了十年之后,又将他重新翻了出来。这么看来,那和尚倒确是为了玉玺而来。”
风娘子沉吟道:“既然是这个原因,那么只怕那日截杀云老龙的人里,很有可能就有那位主使者在内。”
江玉霖咬牙道:“不管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要被我碰见了,一定砍下他的头来!”
风娘子却笑道:“这人心机如此深沉,况且他在暗我等在明,只怕没有那么轻易对付。你们姐弟俩一会儿去收拾一下,明日便启程吧。”
江玉霖怔道:“前辈不跟我们一起去江陵么?”
风娘子又笑道:“哼,我虽然老不中用,但倒也不至于要托庇于小辈。我说过了,天下是你们的天下,我可没心气再掺和这信事儿啦!”
江玉霖情知她心高气傲,不愿意示弱于人,就是再求她同往也是徒劳,只好拱手再拜,转身向茅屋走去。
“等一下。”风娘子又回头叫住了他。
“前辈还有何吩咐?”
风娘子又打量了半晌,说道:“你可要好好照顾小容,她是个可怜孩子。即是她有负你的地方,也请你多担待些儿。”
江玉霖笑道:“前辈多虑了,我和师姐从小一块儿长大,彼此交心,怎么又会对她不好呢?”
次日清晨,两人便启程向江陵而去。这一路溯江而上,水陆兼程,迤逦而行。但二人早已互露心声,此刻久别重逢,虽没有什么逾礼行为,但也多了些旖旎风光,因此也并不觉得旅途劳顿。
不一日二人过了汉口,改行陆路,进了南平地界,前方便是江陵府。这南平乃是五代十国中最小的国家,仅仅占有三州之地,历来奉行“事大以保其国”的政策,同周边强邻均有交好,倒也在这夹缝之中立起来一个国家。
江玉霖打听得方存孝的水寨并不在江陵城,而在城外的长湖之上,因此二人也并不入城,径向长湖而去。
江玉霖站在马上,看着有些良田已经生满野草,长蒿及腰,却并没有人在土地上耕作。他叹了一口气对云芷容说道:“这江陵古称荆州,想当年汉朝刘皇叔凭借这里成就鼎足的帝业,如今却是四野荒凉。不知道能结束这乱世,还天下清平的雄主又在何方呢?”
云芷容道:“唉,我这一年多身在江南,倒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过好在我等身有武功,自保还算不成问题。”
江玉霖又叹道:“是啊,天下兴亡,苦的都是只会种田的老百姓。其实他们又有什么要求呢?一块薄田能够果腹就够了。”他此刻已经换了一件儒生打扮的长袍,戴了一块方巾,宝剑因为太过扎眼,便用布包起来搭在马上,在云芷容看来,模样倒是个忧国忧民的书生。而云芷容也换了男装,扮作一个书僮。
两人行到长湖附近,寻得周围的农人,打听去水寨的路径,不料农人们听得他们打听水寨,个个如同见到恶鬼一般,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愿意指路。
云芷容道:“这可奇怪了,咱们在鄱阳湖时,周围的农人渔夫们,对咱们哪个不是交口称赞、热情答话,怎么到了这地界儿,就变成这样了呢?”
江玉霖也十分困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正说话间,路旁的草里突然钻出来几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钢刀,为首的一个满面虬髯,坦着胸膛,喝道:“呔!马上的人听好了!快把你们的马匹和包袱留下来,大爷我便饶你们一命!”
江玉霖看了一下那几个人,除了为首的那大汉下盘稳固,显是练过两年把式外,其余的几个脚步虚浮,看来只是力气大,并没有练过武功。便笑着对云芷容说道:“哈哈,师姐,咱们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事儿,不曾想到了地头儿,倒遇上劫道的了。正好我也多日没有活动,不如借他们来松松筋骨。”
云芷容道:“你可不要轻易伤人啊,先问问他们是哪一座山头的。”
江玉霖道声“好嘞”,便跳下马来,拱手道:“小生无意从贵宝山路过,不曾拜会各位大王,还请赐个名号。”
那虬髯汉子对着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子有点意思,哈哈,倒跟咱们拜起山头来了!喂,小子,老子我是原鄱阳湖七十二水寨的,你若是识相,就乖乖的把值钱的东西留下来,大爷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江玉霖心想:我水寨一向都是秉着劫富济贫的江湖道义,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抢劫过往路人?况且大师兄一向御下极严,不许手下人胡作非为,这些人竟然敢公然在道旁打劫,这可奇了。他眼珠一转,哈哈一笑道:“小生也曾行走江湖,听说这鄱阳湖七十二水寨作为江南绿林领袖,一向做的是杀富济贫,行侠仗义的英雄事,怎么会抢劫一个穷书生呢?各位只怕是误会了吧。”
那汉子又笑道:“嘿,这书呆子倒还知道的不少!你少他妈的废话,别等着大爷我动手!不然可就不是只要东西那么简单了。”
云芷容坐在马上,柳眉微蹙,张口问道:“你们是下面哪个寨的,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讲?”
听得云芷容开口讲话,一众汉子齐声大笑,其中一个对那虬髯汉子说道:“哈哈,老大,这儿还有个雌儿。啧啧啧,这相貌真不错,兄弟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荤腥了。上次那小姑娘倒是不错,可惜没几天就被你折腾死了,这次你可得让着兄弟们点儿!”
云芷容见他们笑得下流,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就要拔剑。
江玉霖也气得直咬牙,脸上却仍露出微笑说道:“各位大哥,有话好好说,要东西你们拿去便是!”
那虬髯汉子淫笑道:“小子,晚啦!哈哈,你且一边儿待着,先让我看看这小娘们儿,哈哈!”说着他边向着云芷容走来,走到江玉霖面前时,伸手去推江玉霖的胸口,却感觉彷佛推上了一堵石墙。
那汉子吃了一惊,正待往后退时,一只手已经被江玉霖牢牢抓住,他只觉得自己的就像是生了根一般,怎么都拔不出来。
江玉霖气哼哼的道:“好哇,怪不得那些个农夫听到水寨都躲得远远的。瞧瞧他们做的好事!我只当大师兄在这儿招揽旧部,图谋报仇大计,谁知道他竟纵容部下干这些不要脸的勾当!我们水寨的名头,可都被他一个人给败坏完啦!”说罢他拽着那汉子的胳膊,运起内劲,一拉一推,只听“喀拉”一声,那汉子的肩膀便脱了臼。那汉子惨叫一声,趴在了地上。
其余的劫匪一看老大挨打,便有人喊道:“哎呀!点子硬,扯呼!”,立时都跑的一干二净。
江玉霖也不去理会那些人,低头看着地上那虬髯汉子,冷冷问道:“你们总寨主可叫做方存孝?”
那汉子一张红脸疼的成了白脸,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哆嗦着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寨主的名号?”
江玉霖道:“这你不用管,你带我去见他就行了。”
那汉子抬眼看着江玉霖,说道:“好汉,这,这不太好吧?”
江玉霖一脚踩住他另一条胳膊,哼道:“嗯?”
那虬髯汉子吓得大叫道:“别!别!英雄饶命!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寨主!”
江玉霖这才拉起那汉子,给他接上脱臼的胳膊,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那汉子在前面耸着肩膀摇摇晃晃地走着,江玉霖和云芷容骑马跟在后面,云芷容说道:“小霖子,你说大师兄他,他不会…”
江玉霖拍拍手里的拂云剑道:“哼,我倒要看看一年不见,他能坏成什么样子!今天他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认识他,我这把剑可不认识他!”
路程并不远,只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芦苇荡,这片陆地深入水中,形成一个三面环水的半岛。二人在马上远远地看到不远处一大片房子被木栅子围起来,里面旌旗掩映。
那汉子寻得路径,带着两人到了寨门口,江玉霖看了一眼云芷容,心道:“万一那姓方的真的为非作歹,这回进了他的地盘,我自保尚可,师姐只怕会有危险。”便对那汉子说道:“你进去通报你们寨主,就说故人江玉霖来访,让他出来迎接!”说罢下了马,站在寨门口并不进去。
那汉子进去不多一会儿,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古铜色面庞的短须汉子从里面大步走出来,那汉子身形魁梧,走起路来不怒自威,正是人称“遏断西江”的方存孝。
方存孝走近门口,看到江玉霖和云芷容,哈哈笑道:“哈哈,师弟师妹,我刚才正想算着日子你们也该来了,果然你们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