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霖见方存孝亲自迎出门来,笑容真诚,仍穿着旧时的打扮。便想道:“看这人的样子倒不像是在作伪,且看他待会怎么说。”于是淡淡说道:“大师兄,好久不见。”云芷容也跟着说:“大师兄,你好。”
方存孝道:“哈哈,师弟师妹,当真是好久不见。你们近来可好么?”
江玉霖和云芷容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方存孝却道:“哟?这是怎么回事?一年多没见,怎么反倒跟师兄生分起来了?来来来,咱们进去叙话。”说着伸手去拉江玉霖的手。
江玉霖向后退了一步,说道:“大师兄,我看咱们还是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大家难堪吧!”
方存孝眉头一皱:“小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芷容在旁边说道:“师兄,我们,我们刚在附近碰到了劫匪,说是咱们山寨里的人。嗯,就是方才进去通禀的那个。”
方存孝笑道:“嗨,我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有些新招的弟兄们不认识你们,这才闹了误会,既然没出什么事,这事情就揭过去了吧。”
云芷容又说道:“还有,还有就是…外面的人,似乎对我们颇有微词。”
方存孝看了看江玉霖,见他也点了点头,便皱眉小声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去再说。”
江玉霖见他这么说,只好同云芷容牵了马,跟着方存孝走进寨子。
三人穿过一片广场,直接走到了聚义堂上。这聚义堂盖的并不如当初气派,仅仅是一间大一些的茅屋。方存孝命喽啰击鼓聚众,三通鼓声过后,十几个大小头目都来了聚义堂,方才那虬髯汉子也在内。
方存孝在堂正中第一把交椅坐定,江玉霖和云芷容在他身旁侍立,各个头目也分座次坐了。那虬髯汉子坐在方存孝右手靠后的位子上。
待众人落座,方存孝朗声说道:“诸位,今日临时聚会,主要是两件事要说。第一件事呢,就是先师之女云小姐、以及先师幼徒江玉霖学艺成功,来我水寨相会。”
众头目齐声道:“恭喜总舵主昆仲相会!今后我水寨又添了一份力量,可喜可贺!”
众人话音刚落,方存孝眉头一皱,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乃是老生常谈。鄙人再三申令,凡水寨人众,要以江湖道义为本,不可欺压良善,不可随意抢劫过路客人。而今天又有人明知故犯,实在令人心寒啊!谁干的我就不点名了,有种的,自己站出来认了吧!”
众头目面面相觑间,那虬髯汉子离了座位,单膝跪地,抱拳道:“总舵主,这事情是我干的!曹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总舵主责罚!”这汉子嘴上说的恳请责罚,可神色却又倨傲起来,没有丝毫认错的意思。
方存孝冷着脸,说道:“曹胡子,你已经不是初犯了!来人,拖下去杖责四十,逐出寨门!”
可方存孝一声令下,却并没有人进来动手,那姓曹的汉子在下面昂首说道:“哼,总舵主,你这样处置,只怕大伙儿心里不服吧!”
那汉子刚说完,方存孝右手边第一位一个白须白眉紫红面皮的老者站起来说道:“总舵主,弟兄们日子过得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曹不过出去打点外快,不然可是实在活不下去啦!”见这老者出头,马上又有八九个头目附和道:“是啊,总舵主。如今年景不好,官兵又逼迫得紧,弟兄们也是实在没办法。”
方存孝抬眼看去,堂上只有两三个人低头默然不语,其余都议论纷纷,显是不服他的处置。便说道:“那这么说来,方某人说的话是一点儿都不管用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精瘦汉子又说道:“总舵主,话可不是这样讲。弟兄们不远千里地来投奔你,可不就是图口饭吃么?小曹平时对水寨也出力不小,一点小事就要如此责罚,岂不让兄弟们心寒么?”此话一出,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方存孝见群情汹汹,只得站起来说道:“张长老言重了,方某定下规矩,乃是为了水寨,若大家觉得严苛,也不妨放空一些。既然众位长老都觉得某人处罚过重,那这样吧,罚曹胡子寨门口站岗一天,即刻执行,日落为限,你们看可好。”
众人齐声道:“谢过总舵主。”
方存孝坐回椅子,说道:“曹胡子,看在众人为你求情的份上便饶你一次。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好了,没什么事了,大家散了吧。”
那曹胡子站起来拱手道:“谢过总舵主!”说罢昂首挺胸的出了聚义堂,像是打了胜仗一般,一干头目也都有说有笑的走了出去。
待众人出去后,江玉霖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说道:“哼!这帮子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方存孝叹道:“唉,师弟,你也看到了,并不是我不知道那些事情,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曾经的鄱阳湖七十二水寨之所以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乃是因为师父素有威望,咱们龙神山上又高手林立,恩威并用,这才能够压服这一百多个大小头目。如今陡逢大变,龙神山元气大伤,师父他老人家又不在了,于是能够聚起来的人,也就是眼下这么多了。”
江玉霖道:“怎么不效仿师父当年,把他们都打服了?”
方存孝又叹道:“唉,哪儿有那么容易?若靠打打杀杀能解决,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如今咱们缺人缺粮,这些个头目又都有各自的势力,若是用力过猛,反倒把他们都逼散了。而且你当时没参与水寨的事务,有所不知,咱们龙神山内部,可也并不是铁板一块。那些个长老都各怀鬼胎,师父在的时候还能约束他们,如今师父不在了,他们是不服师兄我啊!就方才那个披头散发的张长老,还有那白须白眉的胡长老,他们过去便不服我,现在更觉得自己辈分高、功劳大,他们才应该是水寨之主。我在这里说是总舵主,其实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就是堂下那些传令的喽啰,也没几个肯听我的话。”
云芷容道:“如此说来,就没有办法了么?我水寨几十年领袖江南绿林建立起的声望,就这样没了么?”
方存孝道:“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我实在不想劫后之余辛辛苦苦聚起来的这点力量,又因为自己人内斗给毁了啊!”
江玉霖突然走到方存孝面前,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巴掌,说道:“大师兄,我方才可是误会你啦!我还以为你在这儿当了总舵主,就全然忘了师父的教诲,纵然他们做那些勾当…”
方存孝道:“师弟,你这是为何?那些事情确是你亲眼所见,师兄并没有怪你。”
江玉霖看着方存孝的眼睛,说道:“师兄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怎么现在当了总舵主,反而畏首畏尾了起来?古人道‘壮士断腕’,现在怎么能怀着妇人之仁呢?这些问题若现在不解决,到后来只怕那些人尾大不掉,对于水寨是更大的祸患。”
方存孝笑了:“哈哈,师弟,看来你这一年来见识可是长进了不少。我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写信叫你们来,也是因为近来事态日渐危急。说是商量旧事,实在也是想先借助风大娘的力量帮我清理门户。如今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咱们兄弟三人联手,好好大干他一场!”
江玉霖和云芷容相视一笑,齐声拱手道:“但凭师兄差遣!”
方存孝示意他二人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交待了一通,便说道:“你们一路风尘,也累了吧,先去好好休息,待到明天,咱们好好给他们唱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