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初观变作小厮,带着帖子和银两登门要人。
白府的人亲自来讨要一个不起眼的丫鬟,还给了大笔银钱,戚总管诚惶诚恐,急忙去禀报念夫人。
念家的主心骨年老爷此刻卧床不起,念夫人正心烦,听说白府有个丫鬟被卖到念府,现下又要买回去,心下嫌恶,堂堂白府难道还缺个丫鬟不成?卖出来还要要回去。
烦归烦,总不能为了个丫鬟得罪了这些大户,况且人家也给了钱的。
念夫人不耐烦的摆摆手,让戚总管着手去办。
早做好准备的凤允被人叫去前院,在周围下人的议论和羡慕声中,戚总管低头哈腰将她推到初观身边,假情假意称赞她有福气。
凤允看了看戚总管手里拿的一包鼓鼓的锦袋,皮笑肉不笑的对他福了福身。
初观领着人刚要走时,念依依带着丫鬟也踏入前院,眼睛死死盯着凤允看,充满探究。
凤允对她行了个礼,转身就跟着初观走了。
二人乘上停在府门前的马车,未做停留就驾车离开。
马车驶出梓镇地界,经过一段山路后就会驶入管道上,但马车在山路上就变回雾车原样,化雾腾空而去。
树影间一直跟着马车的彩蝶见马车消失,踌躇的在原地旋转几圈后,往反方向飞走了。
黑曜从凤允的包袱里钻出来,凤允身无长物,整个包袱就用来装猫。
几人回了城主殿,之前被毁的忘南居已修缮一新。
刚进屋,凤允就让初观去金缕玉庄传话,让庄主将定亲宴定在这月二十七,也就是三日后,顺便将念依依一家人接来暂住。
在此之前,要让念老爷提前醒过来才行。
尚故北和念依依定亲的前两日,念老爷身体好转,他们一家才被接到城中,下榻金缕玉庄。
此回尚故北见了念依依并不像之前那样感到羞愧尴尬,反而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暂时打消了念依依心头那点疑惑。
她彻底陷入尚故北的温柔里,只偶尔想起阿福,心内忍不住会闪过一丝慌乱。
念府失窃,阿福也一同消失,府中的人就顺理成章随了念依依的意,认定是阿福盗走钱财逃了。
所以他们这次又报官了,让官府的人发了通缉令捉拿阿福。
念老爷与老庄主商议婚事时,还忍不住长吁短叹家贼难防。
庄主闻言,只道两家马上要喜结连理,不必为区区几千两银钱苦恼,届时收的礼钱玉庄一分不要,全让念老爷带回去便是。
念老爷暗喜,嘴上却是一番客套,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很快,就到了定亲宴这日。
尽管时间仓促,但念府还是把能请的亲朋好友全数请了来,他们觉得和金缕玉庄结成亲家,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巴不得昭告天下才好。
相反金缕玉庄就十分低调,只说是要等到成婚之日再大宴宾客,对此念家不敢有何异议与不满,他们也不会,而且还十分高兴。
因为老庄主请了一位兴许念家上下这一辈子也无缘得见的贵客——郡城城主万安翎。
这等殊荣,在念家看来,已给足了他们颜面。
万安翎姗姗来迟,五十护城侍卫护送,丫鬟小厮各十名前后引路开道,声势浩大。
吉时未到,定亲礼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众人都暂时在前厅内喝茶等着。
万安翎拒绝了庄主尚泽给他单独准备的休息用的院落,带了两个贴身侍卫,一个纱帽遮面的女子去往前厅打算与众人一同坐等。
尚泽无奈,恭请其坐在首位,让下人好生伺候。
厅内其他人几乎从没见过这位一城之主,如今得了机会,个个目光如炬,仿若坐在这里的不是城主,而是尊神仙。
念家几个亲戚带来的女儿,本想趁此机会认识些富家公子显贵之后,现下全都盯着万安翎看,恨不得把人盯出个窟窿来。
万安翎倒是欣然接受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和议论,眉眼间笑意清浅,悠哉品茶,一举一动皆让厅内年轻的姑娘们心中泛起涟漪。
他身侧轻纱遮面的华衣女子不言不语,也不吃茶点,疏离冷淡的静静坐着,不禁让众人好奇此女是城主什么人,气势看着比城主还大些。
在一片喧哗吵嚷中,总算是到了行定亲礼的吉时,念依依一袭凤舞霓裳由丫鬟牵着缓步走入厅内,描金画银的尚故北跟在她身侧,面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媒人带了瞧好的生辰八字走上来,拿了金剪刀各剪下二人一缕发丝以红绳合系,又用写着二人生辰的红绸包好,一分为二放入两只精致典雅的红木盒里。
众人起哄叫好,然后就听着媒人滔滔不绝的念起祝词。
念依依满面春风,眉目含羞垂着眼,内心澎湃。
今日一过,玉庄少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大开的门前,端茶倒水的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突然走来一个身披斗篷散着风尘的人,厅内众人都注视着面前这对璧人,并未注意此人。
这人明目张胆从堂前正在行定亲礼的二人身侧走过,直直来到念老爷夫妇二人面前。
吵嚷的厅内突然安静下来,观礼的人此时都看着这穿堂而过的人,心中鄙夷,怎会有人如此不知礼数,人家正在行礼,他要过去里头也该从一侧绕,怎能直接从人家身边走过去?
高念祝词的媒人努力集中注意力,接着念词。
祝词不能断,否则不吉利。
就在众人满头雾水时,这人将斗篷上的兜帽拉下来,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脖颈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他红着眼,对念老爷和念夫人开口:“爹,娘,可还记得孩儿?”
立在厅内中央的念依依顿时脸色铁青,媒人假装没看见,接着念,不敢断了。
念老爷夫妇二人从方才的莫名其妙,转变为狐疑,而后颤抖着身子站起来,念老爷比方才观礼时还要激动:“你…莫非是…”
“是,我是远山。”男子一笑,看着面前的二老有些站不稳身子,连忙去扶。
“不可能!”念依依的厉声顿时打断了媒人的念词,她瞪着眼走过去拉开她爹娘:“我大哥哥已经死了!你想冒充他骗取钱财?休想!”
说着,她情绪激动的看向尚故北:“故北,快让人将他轰出去,他是来捣乱的!”
尚故北还没搞清楚状况,有点懵,在他回过神来前,那男子冷笑了一声,利落的将左手衣袖卷起,露出了小臂上的一排兽齿所致的陈年咬痕:“小妹,我手上这个你总不能不认吧?这可是小时候为了救你,被野狗咬伤的。”
念夫人忍不住哭了出来,念老爷推开挡在中间的念依依,一把抓住念远山:“果真是我儿!果真是我儿啊!”
被推开的念依依惊慌失措,忘了自己平日的娴静姿态,不管不顾的叫嚷起来:“爹!娘!大哥哥两年前就死了!你们糊涂了吗?这人是假冒的!”
“是啊,若非我命大,两年前恐怕真的就惨死在阿旺山了。”念远山笑:“我的好妹妹,看见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话一出,厅内传出惊疑的议论声和吸气声,念家的长子念远山两年前被山匪绑了,念老爷的银子送慢了些,山匪就将人杀了,可怜念家二老连个全尸也没得见。
这事,念家的亲戚几乎人人都知道。
可现在本该死了的人不但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听那口气似乎当年不只是绑匪撕票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