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百朗村,这是一个由布崇氏氏族成员聚集的大型村落,坐落在一个矮山头上,山头很矮很平整,它没有的名字,因为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座山。村里曾有一只二阶上等的御虚青狼祖灵,不过早些年失踪不见了。
百朗村的面积很广,村里比较好的家庭都住在石砖房屋里,那些人有阁楼,有地下室,还雇佣着下人和护院。
十七岁的布崇黎户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他一出生就在这里,他的祖辈也在这里。
黎户住的地方不是石砖房,而是一个简陋的土墙院子。和父亲厷爻与祖父布崇均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他的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难产而死了。
很小的时候,黎户就跟着父亲学习狩猎,祖父的年龄大了,不适合再在外面奔命了。
村子很大,所以人们对于食物的需求量也很大,村落外围很大一片区域都已经没有蛮兽活动了,他们必须要到很远的地方出猎。
黎户经常与父亲奔走于山林里,距离住人区过远的地方,蛮兽会更多更凶残,有时甚至能遇到入阶的蛮兽,一阶下等中等的,他和父亲联手或许还可以击退,但是碰到更高等阶的他们也只有逃走,因此也不是每次都能有收货。
出猎的收货足够一家人吃了,多余的食物有时还可以拿去大户人家换取一些日用品,比如被褥或者药剂。
日子过得很忙碌,也很充实。黎户觉得这样很满足了,不仅是成功出猎的满足,当然还有一直陪伴他的——莲珠。
黎户与莲珠是表兄妹,当然,不是血缘很近的那种,莲珠原名布崇柃茜。在氏族里女子若是没能觉醒神脉,嫁人后是不能进入祖祠,不能拥有姓氏的,所以很多女孩从小就有别称。
“莲珠”这个小名是她母亲给她起的,具体有何含义,她也不知道。她的性子很恬淡,虽然也学过猎杀蛮兽,有力气挑台东西,但她身上没有那种蛮荒的野性。
黎户出猎回来经常看见她在她家门口的大槐树下坐着,双腿蜷缩在青色拂叶裙下面,只露出一对白皙的脚踝,两只玉足上穿着由细密藤蔓编扎而成的绿色草鞋。她喜欢一只手拖着香腮,另一只手揉捏着脖子上的丁兰花吊坠,那是她十五岁成人礼时黎户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头如清晨雨幕般的青丝从一侧倾泻而下,浅蓝色狭长眸子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他知道她在等他,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女人很可能成为陪伴他一生的妻子。
莲珠的父母也知道两个孩子情意相投,是青梅竹马,很乐意看到两人走到一起。他们不仅仅看着莲珠长大,同时也是看着黎户长大的,对黎户也是很喜欢很疼爱的。
只是,她的祖父却希望她嫁入村里的流恽家去,布崇流恽的父亲是百朗村的村长,他家是村里最富裕最有权势的家庭,他自己也是觉醒了神脉的巫士,而且还是高级巫士,他有一子名为布崇劽,快十八岁了,正是到了娶妻的年龄。
她祖父希望她嫁过去,那样家里的情况就会变得好很多,莲珠的弟弟以后也能在流恽家做事,不用再像她父亲那样成天徘徊生死于蛮兽堆里。老爷子在家里就是天,他下定的主意不容反驳。
然而,布崇劽这个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混杆子,觉醒失败以后就自甘堕落,仗着家里的权势钱财,到处横行霸道,不知道在村里村外干过多少为非作歹甚至伤天害理的事。
流恽曾多次带着布崇劽到莲珠家里提亲,但都被莲珠的父母顶着祖父的压力给拒绝了。莲珠每次和黎户相处时都不愿提及这事,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嬉闹,黎户向她承诺,等自己十八岁加冠后就娶她过门。
……
十二年前的一个傍晚,这天天气阴沉,一片片乌黑的云层遮挡住了阳潮的光线,使得这一整天都好像没什么温度。
这天黎户是一个人出猎,并没有走出村子多远的地方,因为天气或者这片区域本就贫乏的原因,他今天只猎到了两只陂纨兔,剥干洗净后恐怕也只能吃一天而已。
他如往常一样稍微绕了一点点路,从莲珠家门口经过。
“奇怪,她今天怎么不在这里等我了?”黎户小声喃道。那颗大槐树静静伫立着,树干下方有块光滑的石头,那是莲珠每天傍晚都会坐的地方,树干上有一块树皮被磨得很亮,莲珠经常靠在那里。地面上有一层厚厚的落叶,枯黄的叶子有些凌乱。
可能她今天有事吧!黎户这样想着。他提着两只瘦小的陂纨兔回到家里,从父亲厷爻的口中得知布崇劽今天又去莲珠家提亲了。布崇劽还当面对莲珠发誓说娶了她以后再也不去碰别的女人了。
厷爻说起这事时,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与苦涩,他也曾为了黎户和莲珠那孩子的事,与莲珠的父母商量过。那边两夫妻也同意这门亲事,不过老爷子那里还需要沟通。
看着厷爻复杂的神色,黎户安慰道“阿爸,不用担心,莲珠她如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嫁给布崇劽的,我会努力让家里变得好起来,到时候风风光光的把莲珠娶回家。”
厷爻看着儿子坚定的神色,也没有再多言,只不过心里还是泛起苦涩,想要改变家庭现状,谈何容易!一个人的命运,从入氏觉醒那一刻就早已注定了。
天色渐黑,黎户就着两只陂纨兔炖了一锅兔子汤,与父亲和祖父草草吃掉晚饭。
等他回到自己的土房屋时,天空中划过几道蓝色闪电,轰鸣的雷声想起,窗外开始滴落大颗大颗的雨滴。
土烧瓦和草叶藤盖的屋顶,在大雨天可经不住几次折腾,黎户趁着房顶还没开始漏雨,找了一堆盆盆碗碗放在平常容易滴水的地方。
预顶开始渗水,从下面看上去,一片潮湿处开始酝酿水滴,黎户就着那些渗水的地方稍微挪动了一下盆子。
床上是不能上去了,那里摆放了好几个盆碗,他又把被褥折叠好后放在箱子里,以免被雨水打湿了。做完这些后,他来到窗前,踢开脚下的杂物,将窗门木板推开。
几根木棒子支撑着窗台,这是土房坯子最常用的设计。从窗户往外望去,黎户能看到父亲和祖父住的屋子里点着油灯,他们应该也在为此忙碌,他没有过去帮忙,那对他们来说太简单太寻常了。
双手撑在窗台上,黎户又不自觉的想起了莲珠。今天她没有在那颗大槐树下等他回来,现在下着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她此时正在做什么。
思考了一会儿,黎户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她,就算只能在她家院子外面看看也行。想到这里,他抓起门背后挂着的那顶破旧斗笠,那是由长桑条编织的,很久没有用都起了一层厚厚灰尘了。他平时挡雨都是随便在林中摘几片大叶子而已。
走出院门,他手提着简制的油灯灯笼冒雨穿行,地面已经变得泥泞不堪,他无奈只得脱下鞋子赤脚走路。
没过多久,他便到了莲珠家门口。让他惊疑的是,她们家院门大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院门口紧张张望着,昏暗的夜色下不仔细还看不到人。
那是莲珠的弟弟禾鲁,只有十一岁,黎户当即快步走上前去询问道:“禾鲁,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啊,大姑和姑父他们呢?”
禾鲁看清了来人后,才嗓音略带哭腔道:“黎户哥哥,姐姐她不见了,爸爸妈妈都出去找她了,下午我还看见她坐在大槐树下的。”他哽咽的将这句话说完,抬起小手抹了抹眼眶。
“什么!”黎户脑子一懵,一下子就吼了出来,吼声把禾鲁吓退了两步,“哇”的哭出声来。
“禾鲁别哭,我去帮忙找。”黎户急忙抓着禾鲁的肩膀安慰一句,然后迈开步子冲向雨幕,头上的斗笠被打翻在地他也没有去管。
在黑夜的大雨中奔行了一段距离后,他看见了火把的亮光,那是莲珠父亲打的火把,火光在猛烈的雨水中摇曳不定,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姑父,找到莲珠了吗?”黎户几步冲过去抓住莲珠父亲的手问道。
“黎户?莲珠她没有去你那里吗?”他没有找到莲珠,以为她肯定是去找黎户了没有回家,此刻正朝着黎户家的方向敢去。
黎户使劲摇了摇头,头发上的水珠甩了姑父一身,“我今天没有见到她,莲珠她也没来我家找过我。”
两人此时都心急如焚,急促的分配了一下搜寻方向,便各自去找人了。
黎户沿着村落的大小巷子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莲珠的踪迹。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禾鲁哽咽说出的那句话,她今天下午也在大槐树下等着他的,可是她会去哪里呢,这都大晚上了,还下着瓢泼大雨,她不是一直都很害怕打雷的吗?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那是村边的枯井树棚。那里有一口井,是几年前才枯竭的,当年那口井可是非常有名,井水应该是从地下河流涌上来的,甘甜可口,离得近的很多人家都会在那里打水,久而久之,大家就一起出力在井边修筑了一个棚子,天气炎热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在棚子里乘凉。
当黎户跑到枯井棚外时,透过竹门的缝隙看到里面有微弱的油灯光芒亮着。几道人影投射在竹门上。
莲珠在里面吗?黎户想着要不要推开竹门看看,如果是别人的话,那可就很不礼貌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走到竹门外喊到“莲珠,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谁!”棚子里传出一道低沉的男生,这道声音让黎户感到有些熟悉,又有些厌恶。
他试着推开竹门,三道身影一前两后站在门口,前面一人,果然是那可恶的布崇劽,后面两人应该是他的护院了。
他目光阴冷的扫过三人,没有出声,然后视线定格在棚子一角,那里有个人正蜷缩在角落里,昏黄的油灯下,长长的头发将那人的身躯完全遮盖住了,不过地上铺着的一条青色的拂叶裙揭示着,那个人,就是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