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拿着一本书稿与作者交流意见,回来的路上,我特地选择坐公交回家。在最后一排找一个最角落的座位坐下,头便歪在窗户上,慵懒地看着旁边熙熙攘攘的人流。
突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校牌,原来,我竟然路过了旭健曾经日日在此生活学习的大学。熟悉的47号楼前,你还会偶尔回来打打篮球吗?
几年过去了,你在成都生活得还好吧?我也还好,一切都好。
命运像一个巧妙的编剧,随便动动手指,就把一个人的生活指去了北京,或是成都。时至今日,我学会了淡然地看待一切事情,凡事都不再用力去拼,会留两分的力气来给自己呼吸。
北京的香山,之前一直想要去看,定居北京之后,反而一次都没去过。
身边陪着我的朋友,只剩下了一只曾经被叫做“亚当”的“大毛”。楚晗去美国之前,还特地帮我把“大毛”的壳仔细地刷了刷,然后给它喂了一些它爱吃的小鱼虾。
这些年,仿佛只有我还在一点点地沿着直线往前爬,爬过了学校,爬进了社会,也爬进了婚姻,像一只努力认真的小蜗牛。
我买了大学时期念念不忘的烤箱和各种烹饪设备,学着做了精致的糕点和面包,曾经和小雅说过的玩笑话竟然全部变成了现实;我依然喜欢长长的风衣和裙子,哪怕转变到了妈妈的角色,我也依然执着地喜欢那种飘飘然的潇洒感觉;我还是那么执拗地喜欢自由,受不了太多的规则和束缚,所以我这些年在社会中也碰了不少的墙壁;依然向往浪漫的生活,叫嚣着哪怕只剩下一百块钱,也要努力地把日子过成花;重新学会了游泳,能够在泳池里一口气游完1000米,还开始学起了素描,学着画一些简单的作品……
可惜这些精彩的生活,永远都与你无关了。
时光越流逝,越觉得“一见钟情”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如今的我,更愿意相信,日子是一坛历久弥香的老酒,只有经得起岁月沉淀,才能称得上是美酒佳酿。
可是,依然会在某一瞬间突然难过。比如每年的高考时节,哪怕离我们已过去了整整十年,却依然清晰如同昨日。十年前的高考结束之后,我们带着各自的命运踏上了不同的城市轨道,从此,我们相聚离别,书写了不同的人生路。
十年前,我也是如同现在一样,坐上陌生的公交车,晃悠着来到了西陌大学……
整整十年,我把这本书锁在内心的一处角落,不愿打开,也不愿记起,这里面装着我此生经历过的唯一的青春岁月,它是那么地桀骜不驯,是那么地敢爱敢恨,像睁着犀利眼睛的猛兽,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些年所走过的道路。
我不敢忘却,不敢懈怠,始终提醒自己一直想要过一种什么样的人生。
十年了,我终于来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北京,在这里上学、恋爱、结婚、生子,终于有了一个稳定的家。可是,每每有陌生的朋友问起,你来北京多少年了?在思索答案的一瞬间,我总有种恍恍惚惚的疏离感,原来,我来北京已经七年、八年、十年……这么久了。
后来,我听说,旭健离开了北京,去了南方一座陌生的城市工作,后来遇到了一个爱他如命的女孩,那个爱他如命的女孩诚恳地在QQ上对我留言说:静竹,我进了你的空间,觉得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恳求你,此生此世,你和旭健天涯陌路,别再相见,好不好?
那个瞬间,我回复说,好的。从此,我换了号码,结婚生子,与旭健成了名副其实最熟悉的陌生人。
后来,我知道,楚晗去了美国,兜兜转转,大家像两条毫不交接的平行线一样,各自安静地生活着。我也只是在无意间翻看QQ空间的时候,发现他的页面有一句叫做“可惜素琴不闻音,潸然泪下”的心情。“可惜素琴不闻音”,是我当初在自己一张穿着旗袍的照片下面随手写下的,而那身旗袍,是我婚礼上的敬酒服。
而我,却冷漠地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因为觉得那样才算是给他最好的安慰与解脱。
后来,我在北京还见了方凌一面,那时的她怀孕数月,恬淡娴静,在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为外出工作的老公准备饭菜,全然不是昔日那个可以为了爱情豁出全部面子的执着女孩了。她曾经喜欢过的森平,据说已经考上了北京的公务员,和之前的女友破镜重圆。现在的她,最终还是选择留在北方的一座小城,做了老师,过上了平淡幸福的生活。在北京相见时,她一脸恬淡地告诉我:“这些年,我已经改变了好多。”
小雅在毕业之后的第二年,就收到了萝卜发给她的结婚请柬。萝卜落落大方地把自己的未婚妻介绍给了小雅,笑着对小雅说:“下周我俩结婚,一定要来哦!”小雅在收到请帖之后的当天晚上,就给远在甘南的我打了长途电话,泪流满面地对我说:“静竹,你知道吗,我在县城逛街的时候,无意间碰见了他俩手牵着手,在挑选结婚要用的床上用品呢!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的整个青春岁月结束了。”
谁也想象不到,那个整天喊着“郁闷”和“又死不了人”的卢云,整天混迹于陌生的网络世界,远离了人间烟火的女孩,竟然在毕业当年就举办了婚礼,成了我们整个宿舍结婚最早的新娘。
马盈呢,多年未见,也许已经过上了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的生活,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刻,她是否还会记得那个生怕她吃不着蛋糕,而给她面前堆满了碟子的曾凡呢?
罗茜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了高傲了那么多年,她不哭不闹,就随心所欲地跟着自己的心情,等了楚晗那么多年,连一句后悔的话语都没有说出口。流年如火,我也不清楚现在的她究竟过得好不好。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我回了一趟母校,带着欣喜和酸涩走过那条每日下了晚自习必走的林荫小道,还特意去宿舍楼下看了一眼。彼时,宿舍楼里正在大动工程,准备把之前的六人间改成四人间。
我站在阳台下面,仰望着顶楼那个熟悉的窗口,阳光明媚得都有些晃眼,我不由地擦了擦酸涩的眼角。
曾几何时,我们在大学宿舍——这个心中的第二个家中,嬉笑打闹,在熄了灯的床上讨论着各自喜欢的男孩子,念叨着自己以后想要追逐打拼的城市。无论在这个“家”中,我们怎样打闹纠结,艰辛时我们都会一起悲伤一起流泪,开心时一起欢笑一起玩闹。
十年前的我们,享受过青春的美好和活力,也体味了青春带给我们的酸涩和悲苦,我们有过美好浪漫的憧憬,也有过被残酷的社会游戏规则碰伤的无奈。我们自嘲地觉得,什么也不害怕,怎么也不退缩,因为我们有年轻——这么好的资本。
但是这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年轻资本,也在十年后的今天,喊得越来越没底气。
现在的小丁抱怨老板说话太冷,做事太绝,却依旧只能笑脸相迎地对老板说:“没问题,交给我来办。”他说,现在的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哪还敢有一点年轻的傲骨和自尊。
电影《艋舺》里有句台词:“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要往哪个方向倒。年轻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为自己是风,可是最后遍体鳞伤,才知道,我们原来都只是草。”
这十年,我在北京,小心翼翼地触碰这个复杂的世界,学着像社会期待地那样“好好”说话、“好好”做事,然后一次次地跟自己对话,希望求得原来的静竹谅解。
对不起,那些为爱情而痴狂的岁月,那些被时空愚弄的无奈,那些擦肩而过的遗憾,那些为梦想而日夜拼搏的执着,那些被世界丢弃却被父母呵护在怀里的日子,都流逝走了。
敢为梦想披星戴月,愿为爱情飞蛾扑火的自己,这辈子只有一次。
对不起,流年似火,性情难在,我渐渐地,也丢掉了一些当初的自己。
西陌,你还好吗?陌大,你还好吗?曾经在陌大经历过青春的你们,也都还好吗……
我不知道是否出生在秋天的人,总会被沾染上秋天独有的气息,譬如纷飞如雨的梧桐,譬如红遍满山的枫叶,都会牵动心底最柔软的温馨,让人偏离一刻都会有茫然若失的飘离感。所以,总会怀念,也总会舍不得。
西陌是一个省会城市,像它的名字一样,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遥远、沉寂,甚至还会联想到寂寥的风沙。在西陌的时候,觉得它很大很大,大到我用了四年的时光,也没能逛完它。
初次来到这里的陌生人,曾经一脸调侃着说道:“西陌真小!”当初的我还一脸鄙夷地对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去了外面那么大的城市之后,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我们的西陌的确不大。
但是,小小的西陌,却撑起了我们整个自由不羁的青春岁月,大到离开它十年的岁月,我还依然时不时地梦回那里,大到我即使身在北京,也依然还是觉得那个才算我的第二个故乡。
北京,这个在我的想象里枫叶纷飞的京都,应该有着古老和神秘交织的建筑风格,还有着深厚而又典雅的艺术气息。是的,应该如此。
但十年前,我仅能保留着对它的美好想象,就来到了西陌,这个在我看来,一年四季都有着梧桐树的身影,渗透着强烈熟悉感觉的城市,开始我精彩而又纠葛的大学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