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姬明送别传旨特使，这才恢复笑容。整整一晚上的演戏，面部肌肉都有些僵硬。家里的仆人愁眉苦脸，直到今日，方才发现主家已经四面漏风。几个大点的孩子，静静地站在姬明面前，恳求大管家安排些差事。姬明一顿训斥，声嘶力竭地教导，方才打消辍学行商的念头。
一场精心策划地戏剧，带来了姬家第一次凝聚。大小管事，闻听消息的工头，在泗水居住的乡老，不知何时聚集在门前。已经夜半时分，还是不肯离去，非要见到小公子才行。
姬明在马车和杨叔的大笑声中，摸着脑袋苦恼地往外走，心中打着腹稿。思虑再三，还是假戏真做为妙。传旨的天使还没离开江东，料想京都的探子也都蜂拥而至，可不能半途而废。
“诸位心情，我都理解，大家放心，我姬家还倒不了。没有大家想的那么脆弱。”姬明脸色凝重地看着众人，坦言说道。
“少爷，我们都听说了。家里的兄弟姐妹还有外雇的小管家和管事人都商量好了。大家薪酬可以降降，也可以缓发一下，拿来周转，相信我们姬家绝对可以挺过去......”曾经购买的仆人中，稍稍年长的汉子说道。
“对，少爷，咱们都是仆人......”
“虽然少爷撕了契约，小的还是自认为是姬家的下人......”年轻地脸庞，挂着泪水，低声地哭泣说道。
“小公子，咱们不知道怎么说，就知道你救了我家，又给我们发粮食和肉食。更是救了我侄子大宝，我爹和大伯说了，就跟着你。工钱你暂时别发了，等周转过来再说。这不是我一个人主意，大伙商议好，虽然力量有些小。”一个年轻的陌生汉子说道，身旁站着一身粗布学子服的大宝。
“对，公子，我们也可以不发，哪天有钱再说......”
“公子别怕，过日子就这样，都有圈着腿的时候，没事的......”
“小公子，我爹说了，这条命就是你的，只是不发工钱而已，还饿不死我.......”
“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哄堂大笑，众人出声调侃着小伙子，彼此之间轻松地闲聊，现场一片喧扰。
姬明始终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人群，难怪大世家都说以德传家？到了危亡时刻，总会有义士挺身而出。虽说都是些雇工，微末钱银，可是聚少成多。就算今日果真一文钱没有，姬明相信，只要自己张口，顷刻间数十万还是可以聚集而成。
“诸位好意，我就收下了。请诸位留下姓名和所代表的群体。我将暂停一月工钱发放，待到资金到位，再补上。请受我一拜......”
“多谢公子......”
“公子不可......”
人群一片称颂感谢之声，令外人看来颇为怪异。
家中的仆妇已经端着笔墨，一一询问来人，在纸上留下记录，直到东方有些苍白，方才散尽。离去之时，众人一一上前行礼，姬明逐个回礼，腰酸背痛。杨谋与马车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沉默不语。
捧着厚厚的一叠纸张，姬明一一翻过，放在杨叔的面前，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东方，满脸笑容迷醉，缓缓开口说道：“杨叔，这些人一月后加两成薪水。以后家里的产业优先用他们，需要忠诚度高的事情，也从他们中遴选。”
“公子放心，杨某晓得。”
“杨叔，其他事宜可曾安排周到？不可有疏漏之处。”姬明笑着说道。
“公子放心，前来要债之人，消息都是无意间从小商人口中听到，必无从探查。各地大批欠银属实，如何探查都是确定无误。我们负债累累，总投无路不远了，哈哈哈......”杨谋不知不觉地笑出声来，正大光明的计谋，他最擅长，不怕有心人揣测。
“马兄，做好账目，保持住濒临破产，你就立下大功。退路加紧布置，雪狐族那边也要留下退路。狡兔三窟，我最喜欢，更何况我也不止三窟。有备无患，如果圣君在朝，我就入朝为官。如果风云叵测，那我就娶了子白离开。我要想走，无人能留下我......”姬明凝重地说道。
“姬明兄放心，一切比计划推动更快。听天命也不是我的习惯，否则我早就自刎了。从各地吸血，拔毛，如果还让人看出来，那我也愧对老夫子白马之名了。”马车意味深长地看着杨谋，温言温语，带着满满地自信。
“那就好，希望我是多虑了。明日让码头那边送来荆襄之地的图纸，我要好好瞅瞅。游山玩水，也要有点攻略，不是吗？”姬明转过身来笑着说道。
“姬明兄，我觉得你还是看看海图。丁江那小子发现了大惊喜，如你所料。出海口码头已经开始督造大的海船，蔡师兄亲自上阵，不久就会有消息了......”马车满脸灿烂，兴奋不已。杨谋一脸迷惑，却不多嘴去询问。
姬家的事情都是有规章制度的。不要越权，不可推卸责任，是一个合格大管家的基础条件。只要不违法规定，即使做错了事情，小公子也只会责备自己考虑不周，完善制度。杨谋觉得小公子一句话说的最好。
不要指望人心道德，要用规则制度来约束人。
马车主外扩张，杨谋自己主内经营，蔡瓜只管发明创造，小小姐主持学校，王二叔与安老头协调乡邻关系，小鼠负责守卫，大牛负责练武夫......众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驾驭着姬家这辆大马车往前奔跑。
“也好，这两天我就呆在家里，好好看看各地发展，临行前可以修正一下年初的计划。好了，大家都累了，回去睡觉吧......”姬明笑着点头说道。
苍白的天空之下，黑影此起彼伏。有跟随债主，有潜行查看，更有乡人偶遇。消息不断从江东发出，到达各地世家，朝堂诸卿，甚至皇宫大内。
楚王城客栈，胡公公下榻之处。
威武的将军，穿着休闲服饰站在窗前，准备每日的晨练。门外有轻轻地敲门声响起，大汉答应一声，方才有黑衣人进来。
“将军，确有其事，都是各地商贾。”
“这姬家也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厉害，屋顶漏雨，四面进风，把消息传到皇宫。”樊将军笑着摇头说道。
“那将军，还按照计划行事吗？”
“等待命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别玷污了我等名声。听郡主命令就行，毕竟明面上，我等受郡主指挥。”大汉摸着宝剑，淡淡地说道。
“是，属下告退......”
九尾阁
胡风提着笔在纸上习字，旁边放着书本，依稀是昨日夫子所讲的课程。早起背诵一番，再练习毛笔字，接着天亮习武，直到出发去学院。每日如此，早已经成习惯。黑衣管家熟练地敲门，得到回应，推门而入。
“公子，各地世家确认，姬家的账目亏损巨大。不过多是流民吃喝所花，后面雇工价格也颇高。很多都是赊欠，我家是否也要清理账目？”
“一群贱民，利则群起哄抢，丝毫不管主家生死。生死之时，依旧拿着高价雇钱。我再三告诫贤弟，贱民好利寡义，贪得无厌，他太让我失望了......”胡风说着，起身缓缓走动。
“那我们合作的生意该当如何？”
“如果贤弟经营不下去，那就原价接受。既然准备拉拢，那就下点本钱。不过，我想东风快马与我家合作，并没有那么惨，为何其他生意会如此惨淡呢？这点不符合姬明贤弟的风格。直觉告诉我，可能有诈。我们静观其变，合作如常，不要受此事影响。”胡风若有所思，郑重地说道。
“那属下告退......”
黑衣管家逐渐关上门，轻手轻脚地消失在晨雾中......
梧桐居
楚子白早就已经起床，在武技场上骑着枣红马来回奔跑，手中箭矢随着节奏嗡嗡作响。远处的箭靶上，箭箭命中红心。
小羽从远处急匆匆地赶来，站在不远处靶场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郡主殿下，一壶箭矢射完，勒住马匹站在身旁，踢踏着马蹄。
“可曾查清楚？”
“回禀郡主，臣下多方打探，确实窟窿很大。目前姬公子只能勉强保持运转平衡，想要转好，还要等待日后产业盈利。”小羽躬身说道。
“可曾查出银钱用在何处？”
“目前探明，主要是很多工地工坊同时开建，加上雇工工钱高，伙食良好。臣下猜测，可能花费巨大。另外，从以前铁匠奴仆那里打听到，姬公子在新建船厂，造海船，可能与郡主有关......”小羽低头说道。
楚子白脸色一红，微微有些羞赧，跳下马。带着些许愠怒，娇怪地说道：“这人就是如此性急，我都还没怎么样呢。就准备起了大船，桑海就那么美丽吗？”
“郡主，臣下所知，海上生明月，桑海出红日，确实很美......”小羽低声地说道，嘴角带着浅浅地笑意。
“那就如实上报皇爷爷，把造船那段隐去，否则他又笑话我。不说了，早点准备上学院，我去厨房看看......”楚子白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款款往后厨而去。一身肥肉的厨娘早就等待在旁，食材已经洗净，火苗点燃，厨房内只剩下寥寥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