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戈酒楼三楼的窗口立着一个男子,面容精致俊朗却犹如冰雪覆盖,他苍白的手指紧紧扣住窗棂,似要在那木头上留下指痕。
他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楼下的场景,看着那身量高大的男子将小巧的女孩笼盖在自身投下的阴影中,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冲出去。
白寻没料到自己去看了看三位星宿使的时间里,尧果果已经溜出了酒楼去看热闹。手下的暗卫前来禀报时,她已经挤进了人潮,他急忙冲到窗前去找那个身影,一眼便望见了站在酒楼楼下与身边的大婶子相谈的尧果果,稍微放心了些。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看到尧果果突然被身后人用力一挤挤到了路中心。那骑了高头大马的侍卫不由分说,一把长鞭便狠狠地甩了下来。他心口一窒,几乎就要冲下去杀了那挥鞭的人,可身后的季无名一把拦住了他。
幸好,果儿躲过了那一鞭。
但接下来几乎让他心脏停止跳动的两把长鞭又以肉眼可见的狠毒向他的女孩甩了下来,他想都不想重重出掌甩开季无名。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伤她。
可一道身影先他一步拦截了那两鞭。
那人,一身银白锦衣,上用金线细细地绣了龙纹,在日光下一道道地泛出明亮。雍容华贵,天之骄子……
他狠狠压抑住翻涌的心绪,仇恨几乎使他将手中的窗棂掰下来。
他看着那人背对着他的方向,高大的身姿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尧果果,他想要,做什么……
身后的季无名道“属下这就去救夫人,还请楼主稍等待,切勿轻举妄动”。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他还不能暴露。
太早了,他刚刚到这里,他的宏图霸业才刚刚开始,还不能,暴露出来……
季无名推开人群,跪在地上,道“请殿下恕罪,这是小民的妹妹,无意冲撞殿下,请殿下恕罪”。
可是那尊贵无比的盛国太子并未看他一眼,季无名心中有些着急,如果不能带着夫人全身而退,楼主急切之下若是暴露出来……
他想着一颗心便沉了下去,千万千万不能在现在暴露,他们丢掉性命是小事,不能助龙楼主复越完成大业,他又怎么对得住奔赴战场前嘱托他们的白楼主。
可是龙楼主对夫人的宠爱几乎深到骨子里,如今夫人有难,他怎能忍得?
想到这里季无名恨不得用自己安危去换。
突然,一柄通体泛着幽幽血光的长剑刺向他的胸口,他本能地想要躲开,但理智却生生压制住他的动作。他任由那长剑刺进他的胸口,在那一刹那,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但是那剑只堪堪刺破了他的皮肤,并未穿透他的心脏。
他怔然地看着那太子面无表情地将利剑入鞘,随即转身向轿子走去。他急忙佯装慌乱的叩头,“小民深谢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完他起身拉着尧果果冲进人群,消失于喧闹的大街上,他的一切动作都做得近乎完美,像极了一个担心妹妹的懦弱哥哥。
傅余修回到轿中,隔着重重纱幔看那尚处于呆滞中的少女被她的兄长拉扯着进入人群,消失于他的视野。
他轻轻闭上眼睛。
不是吗?又认错了啊。
他去年年下酒醉之后将一个十七岁的官家小姐错认成尧凝,那女子与尧凝有六分相似,他在宫宴上不慎喝多,又或者是有人在那酒中下了令人昏头甚至动情的药。
那女子,像他的小凝儿。
他从不清楚,自己竟对亲手养大,宠爱到骨髓里的小女孩抱了这般龌龊的心思。
他颓然的起身,随意披了衣服走出房间,屋外阳光极好,照进了他心底自认肮脏的角落。
那人像他的小凝儿啊,他怎么忍得下心亲手杀了她。
“封为良娣吧”有内侍端了巨大地木盆来供他洗浴,踏进水汽氤氲里,他痛苦的身体逐渐放松。许久,他对着身侧的内侍总管道。
于是他有了平生第一个女人,第一个妾。
他感到痛苦又恣意。
痛苦的是他不仅失去了他的凝儿,还失去了他给凝儿的心。
可是他又为自己对于凝儿所存的肮脏心思感到痛苦,这种痛苦令他好几次都险些下手杀了那女人。因为那女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看,那可是你从小亲手养大的小女孩,你怎可对她有着禽兽之心。
这种矛盾与痛苦让他几乎疯狂,性情也更加阴晴不定,身边人对他的惧怕逐日增长。
不过这都没关系,他的所有温柔,他最好的一面,给了凝儿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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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白寻眼看着傅余修突然放开尧果果,将长剑刺向了季无名。紧张之下,内力猛然窜动,他竟真的用手掰下了窗棂上一块厚实的木头。
那长剑并未取了季无名的性命,只是为了测季无名的深浅。
好一个长了七巧玲珑心的傅余修,无时无刻不对外界用着十分的戒备。
幸好,季无名,不算迟钝,没有去挡那剑,而是生受了。这落在试探他的傅余修眼中,怕也只不过将季无名当做了普通人,算是躲过一劫。
看着季无名拉着尧果果挤进人群,又向远处走去,他回过神来,惊觉背后一片潮湿。
他微微苦笑。
季无名自是做得很好,为了他这个半路来的便宜楼主,不惜以命相待。这又表明了真正的白寻为了他都做了些什么,这样重的恩遇,他拿什么才还的起。
而傅余修,这样强大的对手,隔着十几米远,几乎瞬间赶到拦住长鞭。这等轻功,他如今还差了一截。想要亲手杀了这仇人,他还得从长计议,一步都不能失误。
只是,他为何会出手救尧果果,又离她那么近。
难道他曾见过尧果果?
转眼间,白寻的心思便百转千回。今日他接收到的信息量委实太大,不说三位星宿使向他所言的昨夜经历,只适才这短短几分钟的事件,他便得细细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