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风站在高处,漆黑的双眸远远望着高远城内的火光。
大辰老将朱杳迹在他宇文风出生之前,便纵横沙场,经验丰富。经营高远城多年,把个小小的边陲土城,打造的固若金汤。此番攻城,一场恶战避免不了。
宇文风并不想在高远城内浪费他宝贵的兵力,纵然有强力的内应,他也需要智取此城。今日晚上的走水,乃是他预先在溃军中埋伏下的间谍,在城中各处纵火,借此了解城中布防和调动之事。
拉德尔随侍在他的旁边,凶狠地盯着高远城,他的头盔上绑了一条黄色的绸带,在夜色中随风飘舞。在西戎的传统当中,绑一条黄色的绸带乃是非常屈辱的事情,代表此人在战场上失利,辱没了西戎军威,必须戴罪立功,以敌人的热血将黄色绸带染成鲜红,才会重归荣誉。
“拉德尔”,宇文风沉声道,“大辰军在城外也有驻扎吗?”
“有”,刚刚受挫的凶悍猛将低声的回应,声音中包含恨意,“城门左右,各有大营。”
“左边”,宇文风马鞭虚指,“还是右边?”
高远城收拢不了所有退散的兵马,左边大营乃是临时营帐,都是尚未分辨的散兵,兵帐分散,颓兵三三两两聚拢烤火,还能隐约看到些打闹。右边大营就是萧紫庭所领的两千陷甲,军容整齐,岗哨分明,夜不举火,宿不杂声。
宇文风生性惜字如金,这是询问拉德尔,若要出击,当击何方。
“左边。”拉德尔稍微思索片刻,抬起头直视年轻的皇子。
“嗯。”宇文风饶有兴趣地看了拉德尔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去吧。”
拉德尔一句得令,紧拉马缰,拉得坐下马直立而起,打个响鼻转身就走。
片刻之间,寨门打开,数百骑兵疾驰而出。
“这个拉德尔,倒是有些有趣。”宇文风冷眼看着这支黑衣黑甲的劲旅,嘴里喃喃自语。
一般来说,急于求成,想要建功洗刷耻辱的将领,多数会选择更加强大的对手。突袭精锐获得的荣耀,远比杀戮散兵获得的称赞要多得多。拉德尔虽然看上去莽撞暴躁,却粗中有细,他知道袭杀左营的战略意义更大,完成主将的战略意图,远比自己争取荣誉要重要得多。
黑夜暗袭,人多并不有利,人数越少,越容易施展。
拉德尔一骑当先,身后三百骑排成一个鱼鳞阵,依仗高超骑术,先是悄声接近直到城守哨戒的范围,再骤然发力,直冲散兵大营!
城上瞭望发现之时,拉德尔已经进入了冲锋。
哨戒兵连忙鸣钟告警,和城中走水的警告声乱成一团。城墙上的士兵训练多时,立即各就各位,按部就班。散兵大营尚未入列,指挥官不足,很多人尚未反应过来,黑色兵锋就席卷而来。
西戎骑兵冲锋之际,携带有三支投枪,枪上拴有一只西戎哨,未接战之前,发力掷出,发出怪声,夺人心魄,三百支沉重投枪在黑夜中呼啸而至,瞬间就射倒了几十人。
第一轮投枪僕一出手,西戎骑兵也不停顿,第二第三批投枪随即射出。三投之间,拉德尔就冲入了散兵大营,抽出弯刀就砍。三百骑兵冲入人群,见人就砍毫无顾忌,黑夜之中,大辰军突遭袭击,原本军制就不全,现在更是乱了阵脚,三三两两抱团抵抗,哪是精锐骑兵的对手,也有企图逃回城里的,发足狂奔,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城上弓箭队又恐伤及友军,不敢乱射,那些跑回城门口的,也唤不开城门,惊恐万分,朱突狼奔,好不狼狈。韩云和朱瀼瀼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城外喊杀之声,心道不好,竟被朱杳迹说中了。
韩云吩咐朱瀼瀼,“朱小姐,请你速去陷甲营班兵,我听刀兵之声来自散兵大营,毫无章法,显见是大营已破。”
朱瀼瀼也是持兵之人,虽然是女儿身,却有不输男子的气概,也不罗嗦,拨马就走,一边远远回头嘱咐,“韩特使,你孤身入营,自己小心!”
韩云暗暗赞叹朱小姐的豪爽,高声答个好,就从城墙上缀出城外,直奔散兵大营。
刚冲到营外,一声尖啸,一只投枪就迎面飞来。韩云也不慌张,身子一矮就偏到马侧,电光火石之间,硬是将这只沉重的投枪抄到手里。两马一错镫,韩云用枪隔开马刀,一探手,生生将西戎骑士从马上拽了起来,扔在地上。也不回头多看,反手向后扔出投枪,正扎到西戎骑士的胸膛之上,立即一命呜呼!
韩云见散兵大营内乱做一团,心道不好,此时当务之急是把溃散止住,他也顾不得许多,纵马高声呼喊:“安西府特使韩云在此!大辰军兵休要惊慌!跟我就地固守,强援即刻就到!”顺手砍了两个抢到军旗的西戎人,一手举旗,一手高擎火把照亮军旗,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散兵大营里的士兵,本来也是大辰训练多年的精兵,此刻混乱主要在于各级指挥官不足,有了韩云大声呼喊,很多人都有了主心骨,立刻止住溃散,就地结阵,慢慢向韩云所在集结。人群了有集散点,就更容易恢复组织度,不消片刻,已经逐渐稳定下来。
拉德尔选择散兵大营作为进攻目标,并非欺软怕硬,他深知宇文风的战略,今晚只是初战,扰敌为主,无须硬碰钉子。两番冲杀之后,所获已经不小,造成了足够的战略目的。韩云的出现,让大辰军恢复了少许组织,奇袭的效果已经失去,再战恐怕不利。是以他当机立断,决定退兵,又将些硫磺引火之物四散撒下,点燃了好些帐篷。
等到朱瀼瀼带着陷甲营救兵赶到,黑衣骑士已经留下满地尸体,全身而退!韩云带着几个能战之士,追了几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回转身来,正遇上朱瀼瀼和萧紫庭安排救援。朱瀼瀼迎上前去,接过韩云手上军旗竖在一旁。
韩云偏腿下马,掸了掸身上的血污,拱了拱手对萧紫庭说:“紫庭兄,西戎贼子忽战忽退,恐怕别有深意,韩云这就回城禀事,此处善后,还请紫庭兄多多安排。”
萧紫庭看看韩云,点点头:“韩特使来去如风,不亏是大辰中流砥柱。”
“见笑了。”韩云翻身上马,一拉马缰疾驰而去。
萧紫庭也怕有诈,或是西戎杀个回马枪,他先安排下防御之物,在应敌方向,散布些杂物拒马,以防敌军二次偷袭,一边派出人手在各处燃起篝火,以期早日发现敌军,早有城上城守看得一清二楚,打开角门将韩云迎接回城,报与朱杳迹知。朱杳迹缺乏防御器械,又来不及筑土垒墙,做出野战工事,毫无办法之际,只得第二天天亮,将城外大营撤回城内。
拉德尔夜间一阵,做法狠毒,伤多杀少,给高远城尽添了几百伤兵,较之杀死敌人,更为歹毒。伤兵既震慑了大辰军民,又占去了好些资源补给,几百伤兵躺了个遍地都是,让很多城内的老百姓都心有戚戚。
朱杳迹城外大营一撤,宇文风部下立即围了上来,将高远城西南北三面包围,营帐就建在高远城三射之外,端是嚣张。幸好此时,东面仍在大辰军掌握之中,自安西府运来的粮草终于运抵,虽然仅仅二十日份,但是根据押粮司曹所言,安西府分配发出了三批粮草,规模一次比一次大,这二十日份是用快车运抵,先解燃眉。
李志大喜,赶忙安排入库,忙的不亦乐乎。西戎围城之后,不知道为何也不急于攻城,两相就如此,相持了数日。
几日之间,西戎多造器械,用些擂石土炮,投石器械,反复轰击高远城城墙,幸好朱杳迹经营多年,在高远城原来的土质城墙之内,又用夯土青石造了一层高墙,等闲器械,连个白印都留不下来,也曾组织过一些劫营的突击,跑来纵烧攻城器械,双方各有攻伐,僵持日久。
却不知,西戎汗国已经发生了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