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一通倒是一脸玩味地说道:“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都被抓起来了,包括老江。”
“那申院长怎么能独善其身?”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周生,我可是将这么一件秘密跟你说了,你是不是也要回报我什么?”
“申院长想要我做什么?”
“周生,别装糊涂,你与太武院的几个英士关系挺好,不如,将消息向他们透透?”
“你想要静王得到消息?”
“静王或许有所风声耳闻,但未必知道事情严重性,而周生要做的,便是让静王觉得这是天大的事便可。”
“你到底想要什么?”
“经此一事后,你便知道我所图之事究竟为何,而我也会带你与我后面之人见面。”申一通的语气远没之前的端正持重。
“申院长,我一直以为你背后之人是静王。”
“周生说笑了,恐怕你早就知道我背后之人不是静王了,而且静王也并不信我,所以,你的话,他更容易相信。”
“若是我不做呢?”
申一通缓缓站起来:“周生,我今日与你说的话,不能让第二人知道,若是你不做,那恐怕你就是我的敌人了。”
“申院长,你以为我会怕吗?”
“周生,你可听说平安府的蛊毒之祸。”申一通笑得瘆人,“周生,你就没想过,刚才你吃下的是什么东西吗?”
“你给我吃的是蛊毒?”周子昂虽然没回平安府,可府内的蛊毒之事也接过刘诺与家人的书信,多少都是了解的,他怎么也没想到,申一通居然也有蛊毒。
“是啊,而且是无解的蛊毒。”申一通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瓶,“这里面有一枚解药,但不是解毒的药,而是可以遏制你身上蛊毒不发作的药,周生,若是你不为我做事,恐怕活不过去。”
“蛊毒之祸,是你们……”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的确是我后面之人所做,本来也不用那么麻烦,只需要将蛊毒散布端朝上下,不出三日,端朝将国之不国,不过我后面之人并不想这么简单,再加上如今多了这么一桩惊喜,正看场好戏。”
周子昂挥手扔掉桌上的小葫芦瓶:“我断不会受你们指使,便是死,也不会为你们所用。”
“周生如此有气节,那就请便。”申一通胸有成竹地说道。
周子昂撩袍离开,一路去了书墨刻坊,书墨刻坊大门紧闭,心下觉得奇怪,在外面叩门。
隔了一会儿,掌柜老婆过来开门,见到是周子昂,没憋住又哭了出来:“东家,你可算回来了。”
“发生了何事?”周子昂刚踏入门中,掌柜老婆又把门关上了。
“东家,红豆痴了,连那位骁公子,也痴了。”
“什么意思?”
“我们不知道,也不敢让人知道,所以关了门,莫姑娘说要仔细思考,可至今还在她的水镜中没出来,东家,我们好害怕。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用担心。”周子昂拍拍掌柜老婆的肩膀,径直去了后院,分别见了红豆与骁再新,果然见他们两人已经神情木然,痴痴傻傻的。于是周子昂又来了莫庭荷的小镜前面,在小镜外轻声说道:“莫姑娘,请问可以出来说话吗?”
水镜被打开,莫庭荷走出来,见到周子昂,福身行礼,再抬头,就看见周子昂的气色很是奇怪。
“周公子,你的脸色发黑,是怎么回事?”
“已经可以看出来了吗?”周子昂苦笑,“莫姑娘,我中了蛊毒。”
莫庭荷连忙捏起周子昂的手腕,果然是中了蛊毒,而且这个蛊毒是与林栖止身上的一样。
“莫姑娘,看来申院长没有骗我啊。”
“申院长,申院长怎么会有萧公子的蛊毒?”莫庭荷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他们竟是一伙的。”周子昂冷笑两声,“莫姑娘,中了这毒,我还能活多久?”
“此毒凶险且无解,我也不知能活多久。”
“你哥哥中的也是这毒?”
“正是,可是现在,我连我哥哥在哪里都不知道。”莫庭荷双目无光地说,“我这才发现人生之中有太多无力之事,无论是救我哥哥,还是救红豆姑娘,我都无能为力,既然如此,当初我在幻水镜中读那么多书又是为了什么?”
“莫姑娘是想起什么了吗?”
“嗯,合欢竹,竹叶上的粉色是一层毒粉,每到合欢竹交配的季节,母竹的竹叶上便会生成这层毒粉,随风飘散,落在公竹上完成繁衍,这层毒粉对合欢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东西,却会让人致幻,当初外族人将合欢竹移种宛朝,不少富贵人家都喜欢栽种,因其粉色叶子招惹不少贵人喜欢,可最终闹得家宅不宁,萧庾一怒之下,已经将宛朝境内所有的合欢竹都砍伐殆尽,也逼迫外族烧了竹林,谁曾想,居然到了端朝,这合欢竹还没禁绝。”
“合欢竹能够致幻是什么意思?”
“骁再新与红豆正是中了合欢竹的毒粉,所以才酿成错事,而这合欢竹的恶果比我想象更加恐怖,中了合欢竹之毒的人,非痴即傻,就如同现在的红豆与骁再新一样。”
“这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毒物!”
“若论可怕,周公子身上的毒有过之而不及啊。”莫庭荷幽幽地叹气。
“横竖便是一死罢了,莫姑娘,蛊毒难解,合欢竹之毒也是一样难解吗?”
“其实合欢竹之毒并非没有解毒之法,书上说,有人痴傻多年后,突然就恢复神智,所以后人也根据那些自愈的人日常吃食与服药写了个药方放在书中,但是,没人试过。”
“莫姑娘,或许我们可以试试,那个药方需要什么,我定会尽力取来。”周子昂双手抱拳道,“反正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死前或许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莫庭荷托腮说道:“药方中大多是寻常之药,不过有一味血竭却是极为重要的,我已让掌柜去药铺问过,上京城并非没有血竭,只是血竭是军需用药,若要配上血竭,需要军需办那边开出用药单。”
“这个简单,我去趟太武院,那边有几个英士与我交好,他们在军中都有关系,要开张药单并非难事。”
“周公子,这个药方没人试过,或许,未必有用。”
“莫姑娘,不试试,我们又怎么知道呢?”周子昂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拱手离开。
周子昂再次出书墨刻坊的时候,见暮色西沉,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让掌柜牵了一匹马出来,匆忙往太武院赶去了。
周子昂到太武院门口的时候,门房见到是周子昂,连忙过来帮他牵马,连通报都没有,急忙把他引入内堂,里面站着太武院所有的英士,都在焦急地讨论着什么,周子昂刚想开口说话,眼前一黑,不知怎么的就晕了过去。
周子昂再想过来的时候,就见一个交好的杨英士陪在他的床边,杨英士见周子昂醒过来,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说:“你再休息一会儿,别着急起来。”
“我怎么晕过去了?”
“周兄,一会儿宫中太医就来,静王有令,务必要你静心休养。”
“静王?静王知道什么了?”周子昂没来由地慌了。
“周兄,你晕过去之前什么都说了,萧氏可恨,竟然用这个方法来挑拨静王与皇上的关系,你放心,静王已经全力去搜寻萧氏,抓捕申一通了。”
“我,我说的?”
“可不就是你说的,你说申一通给你服了蛊毒,还让你宣扬静王之私密事,你誓死不从,此事静王已经知道了,静王还夸你声明大义,颇识大体,从宫中找了太医来为你医治蛊毒。”
周子昂变了脸色,如果此事已经被静王知道,他哪里会真的感谢自己,恐怕第一个就是要杀了自己,什么太医,什么医治恐怕都是静王的托词,所以周子昂立马坐起来,翻身下床就要离开。
“周生别急着离开,太医马上就来。”
“我想起太书院有急事,我现在就要走。”
“周生,你哪里还回得去太书院?太书院已经被静王封了,从申一通到下面儒生,除了还在略略族的苏耀钰,全被收监,勾结乱党,这罪名可不轻啊。”
“可是……”
“周生,眼下可没什么别的选择了,你乖乖呆在太武院,我还能勉强保你性命。”
“恐怕不行。”周子昂遏制不住地落下眼泪,他为他接下来的命运而哀叹,“今日这祸事,我又怎么可能真的独善其身……”
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周生可在里面,老夫现下进来了。”
接着,门就吱吱呀呀地从外面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太医院官服的老太医从外面跨进来,见到杨英士后便行礼说道:“老朽治病有个怪癖,不喜一旁有人。”
“老师请便。”杨英士豪迈地抱抱拳后就出去了。
老太医一步步往周子昂走去,周子昂双手撑着床,眼下他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胡乱地踢着腿:“你想做什么?”
“周生何必如此惊慌,你既然中了蛊毒,静王便派我来为周生医治。”
“蛊毒无药可解,我也不需你的医治。”
“静王年轻时驻守十八外族,早听说蛊毒之凶猛,难得周生为恶人所害,中了蛊毒,静王自然好奇,命老朽来研究研究。”
“你们当我傻吗?静王不可能让我活,你今天也不想留我性命。”
“周生既然如此聪明,也不要老朽费什么力气了,老朽这边有毒药一瓶,周生喝了便如沉睡一般,绝不会有任何痛苦。”
“不要,我不想死。”
“周生最好痛快些,不然,若是落到别人手中,恐怕就没老朽手中这杯毒药这么简单了。”
“我若死了,静王岂不是更解释不清?留下我,我自证中了幻药,胡言乱语,岂不是对静王更有用?”
“周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的解释又有多少用处,不瞒你说,此事已经再无转圜余地,而你,定要杀了祭旗。”
“祭旗?静王要谋反?”
“周生,人太聪明不是好事,你下辈子可要记住,别再那么聪明了。”老太医说罢,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往周子昂抓来。
周子昂脚步虚软,竟被这年迈的太医一把抓住,这太医看着苍老,手上的力气却尤为巨大,周子昂抵抗不过,被他捏着嘴眼看就要灌入毒药。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门被从外面被踢开,杨英士提着两柄大锤站在门口:“好啊!你这恶贼在我太武院行凶,你不是我老师,你到底是谁?”杨英士说着,便挥捶往老太医身上击来。
老太医一个翻身,竟然身轻如燕地躲过了。
“你怎么会有功夫?”
老太医扯下身上的太医官服,露出里面的黑甲,哈哈大笑道:“我怎么可能是太医,杨率,我念在你我同门,都在静王麾下,当你是不知此刻情形,我只告诉你一遍,周子昂是静王要杀的人,你若是护他,便是与静王为敌。”
“静王为什么要杀周生?”
“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当然要死。”
“不仅他知道,我们太武院众人都知道此事,难道连我们全太武院的人都要杀吗?”
“那自然是不一样的,杨率,赶紧让开,我不想与你为敌。”
“不可能,若你们黑甲兵要杀他,我杨率第一个不服,若真要此刻动手,那便来吧,”
“哼,杨率,你倒与那时一样,始终是个冥顽不化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你到现在还只能在太武院做个区区英士罢了。”黑甲兵说完,从袖子中抽出一把短刃,直袭杨英士门面而去。
两人大战数个回合,终于还是杨英士落了下风,被短刃穿透肩膀,倒在地上,再无还手之力。
黑甲兵解决掉杨率后,杀机再现,举着短刃便往周子昂而去:“周生,我这刀也快,你定不会受苦。”
周子昂环抱住自己,绝望地咬住牙根,不敢再继续看。
就在周子昂觉察到刀刃的寒光挟带凉风就要扎到他身上的时候,那一刻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可那种恐惧感,偏偏在那最惊险的一瞬戛然停止。
周子昂抱着头,很长时间都没感受到身上的痛,他缓缓放下胳膊,惊恐的眼睛一寸一寸往外挪,恐惧与疑惑交叠不止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