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黑甲兵已经软绵绵地趴在床沿,他双目瞪得大大的,手上还捏着那柄短刃。
在黑甲兵后面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少年的肩膀上站着的正是化成灵鸟的青汐。
“苏,苏耀钰?”周子昂敢说,此时此刻,他最希望见着的,就是苏耀钰了。
“走吧。”苏耀钰收回长剑,跨过杨率死不瞑目的尸体,转身往外走。
“走,怎么走?”周子昂恐慌地说道,“外面都是静王的人。”
“你跟在我后面走。”苏耀钰径直往房门外走去。
而青汐则是飞落到周子昂的肩膀上,拍拍翅膀,心中庆幸此番回来,总算是来得及的。
周子昂跟着苏耀钰一路往外走,只见这一路过来都是死尸,顿时毛骨悚然,头皮发麻,颤颤巍巍地与苏耀钰说:“苏兄,这些人都是……”
“我来的时候便是这样的。”
“那是谁杀的?静王?”
“太武院是静王培养亲信的地方,他或许会杀些不听话的,可绝不会把所有人都杀。”
“还有黑甲兵?难道不是……”
“并不是只有静王有黑甲兵。”苏耀钰跨过一个个死尸,权当没看见一样,他身着白衣,在月光下,全身上下都透露出诡异的白光,而他脚步轻健,竟像是漂浮在半空一般,远远看上去,如仙似魔,形状极为诡异
“苏兄是怎么回来的?你不应该在略略族吗?”周子昂耐不住心中的恐惧,总想找点话说。
“我的事情办完了,回来路上,青汐过来报信,我们先去了平安府,看到庭荷留下的信号,再赶来上京城,所以中间耽误了不少时间。”苏耀钰又问道:“庭荷呢,她现在可好?”
“她现在还在我家的书墨刻坊,我们先过去。”周子昂叹气道:“其实我们这次来上京城,也都遭了不少事情,我自己还……算了,等回去再说吧。”
苏耀钰微微瞟了眼周子昂,没有多说话。
……
莫庭荷正在红豆床边悉心照顾她的时候,掌柜老婆兴奋地跑过来,与莫庭荷说:“莫姑娘,东家回来了,还有苏公子,苏公子也来了。”
莫庭荷连忙站起来,到前面去见苏耀钰,苏耀钰依旧穿着一身白衣,他的模样与之前全然没有任何改变。
莫庭荷慢慢走过去,仔细观察苏耀钰的面孔,这才发现,苏耀钰的脸上无论是神色还是表情,居然与上次见面都没有一丝的差别,他的脸孔依然如同上好的玉石一般,似乎长途跋涉与路途艰辛在她身上没有任何的体现。
莫庭荷惊得退了一步,而苏耀钰则是苦笑一声后,状若无事一般问她说:“周兄也中了蛊毒吗?”
“白日里他跟我说了,我也为他诊过脉,的确是身中蛊毒了。”隔了一会儿,莫庭荷又左右看着周子昂的脸,“周公子,怎么觉得你现在的气色与白日里不一样。”
“莫姑娘请看我现在身上所中之毒可有异常。”周子昂连忙将手腕递给莫庭荷。
莫庭荷诊了三遍,满脸的疑惑:“周公子,你身上没有中毒。”
“怎么可能,我明明就中了蛊毒啊。”周子昂不可置信地问,“而且,莫姑娘你也跟我说过,这毒无解,他们也不可能有解药给我喝啊?”
“若是没中蛊毒,那申院长的通敌之罪便无任何凭证了。”莫庭荷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层。
“然后,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周子昂倒退几步,“好毒的心思啊。”
苏耀钰虽然未经历这些事,可回来的路上,周子昂七七八八也把事情跟他说了,所以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事情突然转变成这样,苏耀钰第一反应便说道:“既然如此,周兄,你需赶紧离开,不然,无论是申院长那边,还是静王那边,都不会放过你的。”
“对,因为周公子说了一个真的秘密,所有精心维护秘密的人,和想要破坏秘密的人,都不会放过你,你就是那个顶罪之人。”莫庭荷也在一旁继续说道。
“可是大千世界,我还能去哪里啊。”周子昂绝望地说,“我不可能回平安府,我父母还在平安府,我不能去害他们,至于别的地方,难道就能逃过静王吗?”
“或许,你可以去外族躲躲。”
“即便是十八外族,也在静王的监控之下,静王想要取我一人性命,又是何其简单!算了,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不如干脆走出去让黑甲兵杀了,也能全我名节。”
“也不是没地方可去。”莫庭荷说道:“太书院的幻水镜,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莫姑娘难道忘了,太书院是申一通所在……”
“是周公子自己忘了,眼下太书院已被黑甲兵控制,申院长与里面一众博士都被静王关押,所以太书院此刻定是一人都没有,我们只需穿过黑甲兵守卫,谁都不会想到周公子就躲在太书院中。”
“我觉得庭荷说得没错,周兄,我送你去太书院,定会保你平安。”
“苏兄,那你可怎么办?你是太书院知章,你若是回到太书院,静王立时便会将你缉捕。”
“子昂,他们抓不到我,而且,静王也未必舍得抓我。”苏耀钰冷然一笑,笑容中有太多无奈与辛酸。
莫庭荷侧目看着苏耀钰,她总觉得这次苏耀钰从外族回来似乎心中的心事更多了。
有时候,莫庭荷看苏耀钰会觉得陌生,这么多年来,苏耀钰原来在她印象中的肆意少年已经远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苏耀钰已经变成了一个处处小心,事事担忧的大人,很多事,他未必不知道,可他从来不说,所以莫庭荷也在想,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苏耀钰。
……
苏耀钰骑马带着周子昂与莫庭荷回到太书院,太书院外面围了三圈的黑甲兵,分三班不停轮换,还有两队人马分批交错巡逻。
门口值守的黑甲兵看到苏耀钰,紧着过来帮他拉住马上的缰绳,客气说道:“原来是苏大人回来了。静王差我们等人在此等着苏大人,既然苏大人回来,那就请跟我们去一趟静王府吧。”
“我与下属刚从略略族回来,一身风尘,待我等先行沐浴更衣后,再见静王。”苏耀钰客气地说道。
“苏大人请便。”黑甲兵空出一条道,让苏耀钰过去。
周子昂低着头跟在苏耀钰身后,黑甲兵们果然只当他是苏耀钰的下属,没有查他便放他进了太书院。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周子昂关上房门才喘了一口气:“总算,回来了。”
莫庭荷摘掉身上的斗篷,站在窗口看了许久后说道:“太书院里没有守卫巡逻。我这就去幻水镜看看,也不知临逸修士回来没有。”
“我和你一起去。”苏耀钰跟在莫庭荷身后。
既然苏耀钰要过去,周子昂也一并跟着,而青汐则是牢牢站在周子昂的肩膀上。
莫庭荷来到西北角,打开幻水镜后走了进去,里面的情况与她上次见到的没有区别,临逸修士并不在,小神鸟已经自己回来了,见到莫庭荷又扑扇着翅膀向她跑来。
青汐也从水境外飞了进来,在小神鸟与莫庭荷中间画出一道蓝线。
“苏公子与周公子呢?”莫庭荷伸出胳膊,让青汐站在上面。
青汐歪着头没说话。
莫庭荷咬破手指喂青汐喝了自己的血,青汐飞落在地,化成人型。
小神鸟看直了眼,在一旁呆呆地站着。
青汐捂着脖子说道:“哎哟,真是憋死我了。”
“你又加固了幻水镜禁制,不让周公子进来?”莫庭荷问青汐。
“我想和你说些话,却不想让周子昂知道我是这副模样。”
“也是,苏公子与周公子未必知道你可化作人形这件事。”
“不不不,苏公子是知道的。”青汐摇摇头,“庭荷,苏公子再也无法进入幻水镜了。”
“什么意思?”
“这次我们在略略族,知道了一个大秘密。”青汐急忙说道,“那日从麓山逃离后,我第一件要做的自然是赶紧飞去略略族找苏公子,碰巧见到苏公子已从略略族回来,但我却看见一人与苏公子在一起。”
“谁?”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个老头,牙都没几颗了,不过他的身份挺特别的,我听苏公子叫他什么‘曹节’的。”
“莫不是一个老人?”
“的确挺老的,连牙都没几颗。”
“那约莫是太书院的新曹节吧,似乎是虞相那边的人。”
“并不是,莫姑娘,这位曹节是不是太书院的我不知道,但他绝对不是虞相的人。”
“为何你这么肯定?”
“因为我一直听他讲着什么光复,什么正统,提到最多的是皇帝和静王,几乎没有提过虞相的事。”
“后来那人呢?”
“快要到上京城的时候,那老曹节得到消息,急匆匆地就走了,而苏公子则是带着我赶去救你,后面的事便再也不清楚了。”
“青儿,如今看来,最明白事情的恐怕就只有苏公子了。”
“的确如此,庭荷,苏耀钰可跟你说过什么?哦,对了,我现在发现苏公子越来越奇怪,他身上原本是正气凌然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能在他身上嗅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觉得像是浊气,可苏公子何时接触过浊气,我却没有印象了。”
“青儿,你要与我说的就是这些?”
“我只是觉得苏公子奇怪,所以便一起提醒你,对了,我从进城开始,就觉得奇怪,上京城里怎么突然戒备森严,虽然以前也挺严的,不过我从没在街上碰到过那么多黑甲兵,难道是静王有什么动作?”
“恐怕今夜会是一个不眠之夜。”莫庭荷找了个石头坐下:“我在幻水镜中曾看过一本书,提到过端朝桃夭宫下面有一片大大的蛇穴,且通向宫外,要知道,桃夭宫只是太医院所在,但距离后宫各宫只有一墙之隔,虽然各处都有禁军把守,但若是此次宫中祸事为真,恐怕大乱是避免不了的。”
莫庭荷独自一人出去,为周子昂打开禁制,让周子昂躲进幻水镜后又在外层封上两道禁制。
“庭荷,你这是做什么?”苏耀钰觉得莫庭荷此举未免多此一举,毕竟现下太书院中已经空无一人。
“萧公子手上有件兵器,可以破开幻水镜,而我觉得,他大概是知道这处幻水镜的,此时此刻,只有把周子昂交出去才能洗脱申一通与他自己,所以就算所有人都想不到周公子躲藏之处,萧公子也会知道。”
“萧氏此人阴毒,世间少有。”
“苏公子,你带我去一趟宫里吧。我总觉得,很多秘密,或许是从今夜开始的。”
苏耀钰的眼眉一抖:“庭荷,你难道知道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时我会在想,究竟让你重来的契机究竟在哪里,我从不信儿女私情会扭转时空,唯一可解的便是国之气运罢了,也只有国运才能让那些有志之士,逆天改命。”
苏耀钰微笑起来:“庭荷,你果然是聪明。”
“所以,苏公子,你也知道了吗?”莫庭荷心中不安,现在的苏耀钰连笑起来都是朦胧的,远没有初时的意气风发,甚至有些像假人。莫庭荷想起傀儡直说,只怕苏耀钰一直隐瞒着自己什么。
“走吧,我带你去宫里看看今夜的好戏。”苏耀钰拉住莫庭荷的手,脚一点地,竟然飞到半空,然后顺着风,很快就到了宫里,此时宫里已经涌满了士兵,而宫外,则是铺天盖地的黑甲兵不停地往皇宫里灌。
“静王?”莫庭荷扶着苏耀钰的胳膊,两人站在宫殿顶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事。
“静王兵变。”苏耀钰解释道,“在我的前世,静王兵变后篡夺大位,骁鸣鹤在乱军中被杀,只是因为是兄弟相争,民生并未受太大影响。”
“静王为什么要兵变?”莫庭荷疑惑地问道。
“自然是因为太子骁同宇。”苏耀钰开始跟莫庭荷说起十几年前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