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生哈哈大笑:“莫生真是有意思,于百姓而言,我们就是王法,而今日胜利之人,才是这些人的王法。”
“摘星只是为了巧取豪夺的话,又与贩夫走卒有何区别。”
“别说摘星,我们这大端朝当年都是巧取豪夺来的,自古成王败寇,窃国者诸侯,何必计较。”秦生的言语中满是轻视。
来听风瞟了秦生一眼:“仲柏这么说,也不怕遭来祸端。”
秦生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是我说错了。”接着秦生又指着太书院那边的人说道:“一会儿你们摘星,我从上面走,把太书院的摘星夺过来,大体就赢了。”
“太书院的摘星哪里是你想要夺就能夺的?”来听风指了指另一旁几个穿着武将衣袍的粗壮男人:“看到没,那几位将军谁没盯住太书院,到时太书院那边定是一番恶战。”
“那可未必,我与他们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秦生不服气地说。
几人正说着,只见一个劲装打扮的女子豪迈地走了过来,她身后的丫鬟个头比来听风还高,秦生一看到那女子就赶紧遮住面孔,背身往莫庭荷方向躲。
即便这样,那女子还是看见了秦生,两步走来,拎着秦生的领口就把秦生拉了起来:“你去了哪里,真是让我好找啊。”
端朝虽然崇武尚文,但对女子的规矩还是很多的,在这一堆男人中,这位姑娘显得极为突兀,而且她也不似平安府那些姑娘一样,见着陌生男子总是大呼小叫的,她神色如常,眼波平静,似乎没把周边的男人放在眼里。
“不是,堂姐,你先放我下来,这边人那么多,实在丢人。”
“你还会怕丢人?我看你的脸早就丢光了。”
“堂姐,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秦生一折身,就从袖口射出一枝暗箭,他的目的是让女子放下他,所以并没有直接打到女子身上。
没想到女子不躲不避,用另一只手当空接住了这枝暗箭,有“铛”得一下,尽数折断。
这一接一断,吓得周边的男子们都倒退了一步。
秦生也是满头大汗:“堂姐,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是许久不回家,不知道家里都是谁在做主,我问你,你为何与爹爹极力推荐那个姓莫的,我说过我不想成亲,你还偏偏把我往外推?”
“堂姐冤枉,这可不是我的主意,伯父问我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定了,我总不能再说坏话,搅了你的好事吧……”
“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我错了,堂姐,你快将我放下来吧。”亲生手舞足蹈的时候,转眼又看见了莫庭荷,连忙指着莫庭荷说道:“堂姐,堂姐,那位就是莫庭,你与其怪我,不如跟他说!”
“我找的就是他!”女子将亲生如破布一样往地上一扔,然后径直往莫庭荷走过来。
莫庭荷已经猜出这位估摸就是秦思淼,秦大小姐,这位秦小姐长得极为高大,走到跟前,莫庭荷才发现她比自己整整高了一个头,气势上便矮了一截。
“呵,虞相与我爹真是好眼光,找了这么个小矮子来配我?”
一旁的人都围了上来,嗤嗤偷笑。
莫庭荷双耳通红,却也是勉力向秦思淼行礼道:“若是秦小姐不愿,那我们的婚约不要也罢。”
“不要也罢?虞相保的媒,让我做这个恶人?”
“那也行,我宁可自毁前程,也拒了这婚,可否?”
“你再说一遍!你敢拒我?就你这模样,你敢拒我?”
“你不退,也不让我退,那可怎么办呢?”莫庭荷知道这位秦小姐最讨厌病弱之人,连忙又佯装咳嗽几声。
“又是个病秧子,你现在就自尽,倒也轻松。”
来听风听不下去,在一旁说:“秦小姐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就一场婚事,还非得新郎官的命来挡,秦小姐也不怕这血光之灾影响了你将来的姻缘。”
“有你什么事啊?”
“莫大人好歹是我们内阁的人,我可不是明副阁,由着你将我们内阁的面子胡乱踩着。”
“看来你与明牧一样,都是不抽一顿不长记性的。”秦思淼从腰间抽出一柄银色如皎月白般的软鞭,甩开便往来听风与莫庭荷身上抽去。
来听风身上带些拳脚功夫,这一鞭虽然突然,可也不是躲不掉,一个飞身就避开了秦思淼的鞭子。
莫庭荷就没来听风反应那么及时,眼看这一鞭就要甩到身上,他只来得及用胳膊挡住自己面孔。
只听“铛”的一声,一枚袖箭将鞭头砸歪,鞭子失了力气,翻落在一旁,只余下秦思淼怒目瞪住还横躺在地上秦生。
“堂姐,今日可是春日宴,这里也是裴府别苑,不是咱们自己家,实在不易惹事啊。”秦生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我看你就是向着他,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的便是这种病弱男人,还偏让这样的男人来与我成婚,惹我厌烦,实在可恼!”
“堂姐,你要我说多少遍,虞相保的媒,与我无关啊,再说,莫公子学识渊博,人也长得俊美,年纪轻轻已经进了内阁,堂姐嫁给他,也未必有什么不好。”
“不好!”秦思淼抬脚一踢,将可怜的秦生踢下台阶。
“对,不好,自然是不好……咳咳……”莫庭荷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对,赶紧遮住袖口,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你敢说不好?”秦思淼又挥起鞭子,“就你这样的,还敢嫌弃我?”
“秦小姐,莫某并无任何不敬之意,秦小姐觉得不想与莫某成婚,莫某也不想与秦小姐……”
“你为什么不想?我不漂亮吗?还是我功夫不好?让你丢人?”
“不是,不是,与这些事都是没有关系的,秦小姐,你我都无意,又何必牵扯到一起呢?”
“我自然是对你无意,你却不能对我无意!”
“……秦小姐,你这个要求,略难。”
“你说什么!”秦思淼气到不行,又挥起鞭子向莫庭荷抽来。
这次可再没秦生帮她,莫庭荷知道这一鞭是躲不过了,抱着脑袋背过身子,闭上眼睛,心中不断腹诽,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平白无故与一姑娘婚配不说,还要被姑娘用鞭子抽打。
莫庭荷听到鞭子劈过皮肉的声音,可身上却不疼,而且身边也寂静得不寻常,于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莫庭荷面前,明黄色的缎袍已经被抽破,点点血丝沾在断口的边缘。
“明副阁?”莫庭荷小声地叫了声。
“秦小姐,莫大人是我们内阁的人,你当着众人的面挥鞭殴打朝廷命官,置我们内阁为何地?难道秦阁长的家教便是如此轻慢吗?”明牧一脸严肃,眉眼如刀,鼻孔微张,显然是气极了。
“又是你?你也不怕再被我抽一顿?”
秦生赶紧过来抱住秦思淼的胳膊:“堂姐,祖宗,你能不能别闹了,现在的明牧可是内阁副阁长,内阁本来就比联安阁高一级,又是虞相亲领,不是咱们秦家能惹得起的,赶紧走,赶紧走。”
“切,那又如何,他们明家不也就这么一个内阁副阁长吗?我爹爹虽然只在联安阁,但其他叔伯都在军中担任要职,还能怕了他去?”
“堂姐哦,咱们秦家现在是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伯父多次与我们说在外要谨小慎微,你听我的,明牧咱们得罪不起了,你若再敢碰他,这摊子可收拾不了了。”秦生半哄半骗,生拖硬拽着就要把秦思淼拉走。
秦思淼却气得跺脚:“我为什么要被明牧压下一头?还有,我又不是来找明牧的,我是来找那个姓莫的。”
“你谁都不找,你就找我!堂姐,这边都是要去摘星的才俊,你还没出阁就这么抛头露面,回头被大伯怪罪下来,又要罚跪了。”
提到秦常德,秦思淼总算软了些,捏着鞭子对明牧与莫庭荷说:“今日的确多有不便,不过你们两个给我等着。”说罢,秦思淼与秦生两人便一起走了。
来听风伸着手说:“哎,仲柏,你这一走,我这边可怎么办啊……”
秦生像是忘记这边的事一样,连头都没回。
来听风捶着头说道:“哎哟,这可怎么办,说好的三人成行,我这边的人又不全了。”
莫庭荷小声地说道:“来副阁,明副阁不是来了么,不如我们一起进去吧。呃,明副阁,你觉得呢?”
明牧沉默地看着秦思淼远去的背影,点了点头。
来听风原来在一旁不停地哀叹,陡然看见明牧点头,头脑如同被晃了一下,连忙窜到明牧眼前:“明副阁,我没看错吧,你居然愿意跟我们去摘星?”
“我若不去,内阁又要弃权吗?”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原来不是也不介意这件事么……”来听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上次朴阁长也没说得动你,今天你倒积极。”
“你不同意?”
“没没没,你要愿意,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来听风自然不会把这个锅背自己身上,连忙上赶着奉承这位大少爷,“那我们准备准备,一会儿一起进去吧。”
“在进去之前,我要与你们约法三章。”
“行,行,明副阁随便说,有什么安排?”
“我从没输过,既然要去摘星,我们定要夺得魁首。”
“这个我也想啊,不过……”来听风左右看着环伺虎狼般的才俊们,突然不敢下这个保证。
“到了里面,我们凭本事赢,不去做巧取豪夺那一套。”
“不是……”来听风张着嘴巴,因为明牧的想当然而无语,“明副阁,这个就算我们不犯人,人也会犯我们啊。”
“谁敢。”明牧瞥了眼一旁看他们的几个武将,“我们可是内阁。”
“对,我们是内阁,可是明副阁,进了摘星室以后,哪里还有什么身份,还不是谁有本事谁获胜,这都多少年了,难道还能……”
“多少年的规矩难道就不能改了吗?不对的规矩就是不对的,无所谓多少年。”
“明副阁,咱们能不能小声些……”来听风拉着明牧,他从不知道明牧耿直起来居然这么倔强,他似乎还能听到周边传来的轻嘲声。
“明副阁说得有理。”外头传来一声高叫,只见苏耀钰打头,石草草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还带着是个兵部的官兵过来,苏耀钰在摘星室外面站定,环顾四周道:“历年春日宴中,摘星比试不公已久,裴都统不希望在今年的春日宴上依旧如此,特别向皇上禀明,让我们兵部派人监督摘星比试,若有人逾矩,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一番话说出后,周边的人议论纷纷,武将都在说:“呵,苏掌印好大的口气。”
还有人问:“难道今年兵部不来摘星吗?”
“若我真想抢,苏掌印还能拦住?”
“尽可一试。”苏耀钰听见了,直接回怼道,“也不用等摘星之时,不如现在就出来比试比试吧。”
等了许久,也没人走出来,苏耀钰再次回过头,看见周子昂在柱子旁边向他行礼,他也略微颔首,再转过头的时候,就看见莫庭荷站在来听风身后,两人相顾一会儿,都知对方在看自己,却都没说话。
摘星室的门被打开,裴斐带着一个老仆从里面走出来,莫庭荷认出裴斐就是之前在皇宫遇到的那位无牙老人。
诸人向裴斐行礼,大半是因为裴斐的年纪与威望,而并非他的官阶,而裴斐身后的老仆始终低着头,没人能看清长相。
裴斐向众人回礼后,和善地说道:“各位都是我朝未来的栋梁,老朽虚活那么些年,如今再见你们,心中无限感慨,今日摘星,与往日不太一样,希望各位以才比试,竭力而赢。”
裴斐话说完后,便侧身走到一旁,还不忘说了句:“摘星室是由我身边的仆人设置,希望各位才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