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东方发白。
宋婉珠正默默地收琴纳盒,插珠描翠。秀美的脸颊上犹带泪痕。
江迢惬意地躺在后堂的大床上说道,“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下次还是功败垂成的话,留着你也没有什么价值了。老夫从不白养无用之人。知道了吗?”
“婉珠明白了。”宋婉珠颤抖着双手整理东西,口中却是十分镇静地回答道。
“那你就去吧。过两天我会通知你的。”江迢说完,便又翻身睡去了。
宋婉珠毫不含糊,迅速整理完东西,便离开了江晚亭。
走到门房,只见拉车的老张头披着一条毯子,正躺在一张躺椅上呼呼大睡。一个门房大爷见宋婉珠来了,便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宋婉珠,道:“这是明大爷吩咐给姑娘的,姑娘可收好了。圆儿姑娘在里间的西厢房,我这就去叫去。姑娘稍候。”
宋婉珠低头一看,银票上的数字赫然写着:壹千两整。“值一千吗?呵呵。”宋婉珠心里冷笑。看着熟睡的老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银票悄悄塞进了他的怀里。
“哟,姑娘要走了。老张这就给您拉车去。”感觉到了怀中异样,老张从睡梦中醒来。见宋婉珠笑吟吟地站在面前,他赶紧起身,去拉马车。
“圆儿姑娘也出来了吗?”
“小姐,我……”只见从里间走出的圆儿满面发红,扭捏不前。宋婉珠心里也猜到了五六分,只是叹道,“走吧,张叔为我们牵马车去了。”
在马车上,主仆二人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倒是老张,兴冲冲地卖弄昨晚从江府门房里听来的各种轶闻。
“姑娘还不知道吧。皇上又要选秀女啦。唉唉,这下可不知道又要折腾多久。真是作孽啊。”老张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摇头道。“听说闽州有人造反。这山高皇帝远的,总有些人他不安生。好好地日子不过,舞刀弄枪为了什么呀。”
见二人都不回答,老张便也识趣地闭嘴了。
一路无话,待马车到了海筝苑,老张娴熟的服侍二女下车。宋婉珠也照例行了一礼回谢。老张开口道:“姑娘忘了什么东西吗?我在车厢里看到姑娘落下了一张银票,不知道是不是这张。”老张露出一口黄牙,憨厚的笑道。说着,便塞给圆儿一张银票。
宋婉珠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这是老张接送宋婉珠一年以来见过到的最美的笑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双明眸中却含着一丝泪光,老张看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
?闽州州府闽侯
?府衙大堂
府衙内外已经被身穿甲胄的禁军军士团团包围。堂前横着数十具尸体,其中之一竟赫然是闽州刺史赖德恩。
洛阳左军司马曹万山此刻黑着个脸,正逐一检视着尸体,待到最后一具检查完,他强压着怒火,回头对薛志雄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造反吗?”
“曹将军不要发怒嘛。所有的一切,老夫自然会解释给你听。”薛志雄捋须微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闽州刺史赖德恩,向朝中首辅花钱买官,方一到任就伸手要钱。借着所谓的朝廷国策,每船商货竟要多加三成赋税。我等大户尚且吃不起,一些小户商船更是濒临绝境啊。”
“这还不算,我闽州多山靠海,百姓生计除了出海贸易便是捕鱼。这赖大人为了凑给江阁老的礼物,竟然下令每个府都要派人下海捞珍珠珊瑚。放着鱼虾不捕,驱赶小民在那生死场里搏命取珠。我闽州一年不到的时间便物价飞涨,民怨沸腾。下海取珠生还者,十不足三。”薛志雄边说边摇头。
“那与我又有何干系,”曹万山听他唠唠叨叨诉苦,逐渐不耐烦起来。
“将军莫急,容老夫说完。起初我等本地大户也是凑钱向朝廷上书,弹劾这个贪官。奈何江阁老势力庞大,一手遮天。我等竟求告无门。民怨沸腾之下,我等也无力控制局面了。数月前,上万闽州百姓冲入各府县衙门,捉拿官员。我等要是不从,说不得也和诸位大人一样了。”薛志雄指着赖德恩的尸体道。
“其实闽州百姓诉求很简单,无非就是请朝廷惩处贪官,废免苛政。可朝廷居然意欲派兵弹压。我等聚众滋事,意图不轨的罪证已经坐实,朝廷大军一到,我等只能授首。为了自保,老夫只得花钱买通中都留守赵将军,让他关照一下。”
“既然你等已经打通了关节,为何又要老子背上这擅杀封疆大吏的罪名。”曹万山的脸更黑了。
“将军也不想想,江阁老为何放着离闽州更近的江南大营的兵不调,反而要从洛阳抽调兵马?”薛志雄反问道。
不待曹万山做答,薛志雄接着说道,“此乃借刀杀人之计耳。皇上年老体衰,眼看不久。朝中唯一非他一党的将军就是赵将军。江阁老要除掉他,就得找个理由。他先是派贪官来闽州激起民变,待事情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便派赵将军的兵来弹压。若是弹压成功,他便立刻上奏天子,说赵将军罔顾民意,滥杀无辜。若是弹压失败,他便指派嫡系来取代洛阳诸军军官的职位。”
“你这话有什么凭据?”曹万山强压火气,上前一步说道。
“凭据就是他。”薛志雄一招手,憨厚的大汉薛敬之迅速带人压着一名身着官服,血污斑斑的中年男子进入府衙,命他跪在地上。
“你问他就是了。”薛志雄淡淡地说道。
“你说。”曹万山喝道。
“小人是闽候知府卢炜。小人从小就跟着江阁老夫人的陪房周磊,因小人识得几个字,便被周管家推荐,当了这个官。临走前,江阁老特地嘱咐我,要加大力度搞钱,就算得罪人也不要怕,上面有他,地方有赖大人,都能罩得住。就算是把这些小民扣肠刮肚,也不能少了一分银子。”
卢炜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今年八月,周管家的儿子突然来闽侯,给我一封信,说阁老吩咐的,一旦有人闹事,朝廷就会派兵来。到时候要激他们多杀几个人。”
“信呢?”曹万山瞪圆了双眼,喝道。
“信见过就烧了。可小人的家人都可以作证周锐来过。”卢炜吓得两腿发颤,磕头便如捣蒜一般。
“你们果真要造反。”曹万山听完不置可否,只是阴恻恻地对薛衡说。“可是我杀了你们,一样可以将功补过。”说着,便把手按在了刀把之上。
“曹将军可不要鲁莽啊。就算杀了我们,朝廷会放过你吗?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江南大营,江阁老的亲信已经带着兵马出营了。这时候,估计已经到杭州了吧。江夏大营的一个军也已经上船,顺江而至九江了。粤州的水师借着剿海盗的名义,早已集结,随时待命。只怕我们的人头还没送到长安,曹将军的头也要跟着我们一起上路了,”薛志雄只是笑着说道。
“就算我跟你们造反,这四面楚歌又如何敌得过这么多路军队。”曹万山脸色阴阳不定,周边的军士也都惶恐不安。
“这个将军不需多虑。老夫和罗周朱三家经营闽州已久,赣粤两州也有联络,自家所练兵丁也有上万,再加上本地军和数万民夫。只要将军入伙,大事便有了七分胜算。”薛志雄得意的说道。
“怎么说?”曹万山阴恻着脸问道。
薛志雄笑道:“将军又急了,且随老夫入后堂,细细与将军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