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盼盼并没有送史超登上去北京的火车。
因为,史超坚决不让她送,他说如果她送他,他肯定会哭的,可他不想哭。还因为,包括安盼盼在内,她们宿舍的三个姐妹答应要做李宸的伴娘。
安盼盼早早回到宿舍去换她的伴娘裙,孙晓飞和吴菲语正在梳洗打扮,她们只是和安盼盼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忙自己的事了,没有人问安盼盼为什么一夜未归,没有人问她去哪了。两个姑娘收拾完了自己,就过来帮安盼盼化妆。
孙晓飞看着镜子里表情有些麻木的安盼盼,突然问了一句:“盼盼,你和史超,你们真的……分了?”
正在给安盼盼打腮红的吴菲语轻轻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孙晓飞,意思是不要问了。
安盼盼的眼圈有点红了,她说:“分了,他今天就去北京了。”然后她转头对正在给自己化妆的两个姑娘说:“菲语,晓飞,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我知道你们关心我,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就问吧。比如我昨晚为什么没回来。”
吴菲语把她的头转回来,说:“快坐好,妆还没画完呢。”
孙晓飞说:“盼盼,昨天在表演前,史超把那个纸条给我,说等他表演完了给你,他说你们要分手,他差点都哭了。其实你们不一定非要分开啊,现在异地恋的那么多。”
安盼盼说:“我们的追求不同,而且……”她停顿了一下,说:“不是异地恋的问题,多少异地恋都是在经历很多的坚持之后最后惨死的,我想,我和史超我们这样美好的分开,挺值得回味的。”
她这句话说的连自己都相信了,孙晓飞和吴菲语什么话都不说了。
她们像三朵娇艳的花儿一样出现在李宸的待嫁闺房里。
此时的李宸,美得她们都快认不出来了。那张甜美的脸庞在化妆师的修饰下更显得漂亮大方,那原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美瞳和超长睫毛以及匀色眼影的衬托下更显得含情脉脉。
她们班的同学们都来了。每个人都举着手中的手机对着美若天仙的新娘子拍个不停,还有人不断和新娘子合影。
李宸和大家合完了影,对她的热情的同学们说:“谢谢你们大家都来参加我的婚礼。其实我挺不好意思的,昨天才参加了毕业典礼,今天就把自己嫁出去了,我是我们班第一个还没好好消磨青春就把自己送进婚姻的人。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可是得拖儿带女去参加呢。”说着,新娘的眼圈竟然有点红了。
安盼盼说:“宸宸,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了,可不许哭,你想想,我们全班人都能参加你的婚礼,这多宝贵。等我们以后结婚,大家都在天南湖北,能来几个同学都说不定呢。”
大家都附和起来:“是呀是呀,你是最幸福的新娘子啦。”
在安盼盼23年的人生中,李宸的婚礼是她见过的最豪华的婚礼,五星级的酒店被9999朵玫瑰装扮得美丽炫目,请来的著名沙画大师用他那双无比巧妙的手现场为新娘新郎的爱情故事进行情景再现。所有的情景都投射在大大的屏幕墙上,在音乐的渲染下,嘉宾们都沉浸到了他们美好的爱情中了。
安盼盼清楚地看到李宸被父亲牵手交给新郎官时脸上满是泪水。她突然想到自己,等自己结婚的时候,自己的手是怎样被交到另一半的手上的呢?安盼盼也泪流满面,说不清楚是为李宸还是为自己。
大学四年里,她和李宸,孙晓飞,还有吴菲语四个人一直像亲姐妹一样相处愉快。今天,李宸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嫁做人妇了,她们三个人来陪她,同时也幻想着自己以后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
等婚礼结束,酒宴结束的时候,李宸拉着她们的手,不舍得让她们走。今天的李宸,本应该是微笑的新娘子,却总是伤感地掉着眼泪。
一整天的时间,她们都围绕着新娘子李宸。等回到宿舍的时候,安盼盼才给史超打了个电话。
两个人没有过多的语言,互相问了今天的情况以及明天后天的打算,就挂掉了电话。
这一夜的前半夜,三个姑娘都没有说话,都在各想各的心事。一直不停翻身的孙晓飞在静寂中突然长叹一声,这一声长叹让其余两个没有睡着的姑娘也跟着长叹了一声。
孙晓飞说:“盼盼,菲语,你们也都没有睡着吗?”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睡不着。”
安盼盼说:“那我们说说话吧。晓飞,你接下来就是读研究生了,以你的能力,肯定是全额奖学金的,你叹什么气呢?”
孙晓飞又叹一口气说:“读研,是我的选择,也是我不得已的选择。我是农村来的,我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除了学习,没有任何其他的途径,读研读博才是我能走向光明的唯一途径。可是,当我累的时候,烦的时候,我也想好好地挥洒一下青春,就像李宸一样,找一个衣食无忧,家境犹豫的另一半,这样,我也许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也许我一辈子奋斗至死,我也赶不上李宸的生活质量。”
安盼盼说:“晓飞,那不一样啊,其实李宸就算是不找这样的另一半,她自己家也算是小康之家。有些事,从起点开始,有的人就已经领跑了。”
孙晓飞笑笑:“是啊,就是因为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我才要比别人努力一千倍一万倍,至于结果呢,就交给老天吧。”
安盼盼说:“其实,什么事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我们都羡慕李宸家境好,嫁得好,但是我们也知道,李宸对于她家里给她安排的爱人,一开始并不愿意的,只不过宋立一直拿浪漫的方式追求她,她也就认了。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妥协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吴菲语说话了:“我赞同盼盼说的。晓飞,盼盼,我其实和你们的想法都不一样,晓飞属于那种自强不息的女强人,盼盼是追求自由,率性随意的女权主义者,而我,我只想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平平淡淡地过着一个普通上班族的生活。在我的生活中,爱情还是第一位的,工作嘛,不管干嘛,总不至于饿死。”
安盼盼知道吴菲语说的是心里话,她说:“那你和你那位异地恋了四年的帅哥,这下总算不用再煎熬相思之苦了。”
孙晓飞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靠在墙上坐好,又叹了一口气,说:“我真羡慕你们啊,在该谈恋爱的时候好好爱一场,我呢,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书学习,不敢奢望什么爱情。”
“那是你太要强,有多少男生追求过你啊,你不给他们机会啊。”安盼盼说。
“盼盼,我清楚我以后需要什么样的生活,我也不是势利,我是真的穷怕了,穷让我自卑,我不会轻易接受他们的好感的,我必须确定这个人能给我以后的人生填砖增瓦的,我不像你们,我赌不起,也输不起。”
三个人都沉默了。
对于人生的规划,每个人都因为背后的生活境况而有不同的追求,不能说谁的是对的,谁的是错的。
在沉默中,吴菲语又说话了:“我和他,上次他来看我的时候,其实就是来和我分手的。”
安盼盼和孙晓飞都大惊,她们一点儿都没有发现每天同出同进,睡在一个寝室的吴菲语竟然很早就失恋了。
安盼盼柔声说:“菲语,你不应该自己默默承受这么长时间的,我们都是你的姐妹,你应该告诉我们的,我们也可以陪你渡过最难熬的时间的啊。”
孙晓飞也说:“是啊,菲语,我真是一点儿都没发现,你男朋友来的那几天,我看你容光焕发,他走的那天,我看你难过还以为是你舍不得他走呢。”
吴菲语说:“分了就分了,我也不想在你们大家面前表现出来我被人甩了。可是最近,我看到了太多毕业就准备分手的情侣,也觉得失恋就当是一份毕业礼物吧。”
安盼盼想到了史超,她不知道史超这时候是睡着了呢还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她自己很早就开始下分手的决心,做分手的准备,可是最后的分手方式还是她准备之外的。她只想和史超两个人说很多的话,然后悄悄地分开,结果还是自己打破了规则,当着史超乐队的几个小伙伴的面说出了分手。
这个分手,既伤害了史超爱她的里子,又伤害了史超在兄弟面前的面子。里子和面子都伤了,史超走了,她呢?分手的理由可以推脱给毕业,但是那深藏内心真正的原因。她又不准备告诉史超,包括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安盼盼想,自己的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安慰安慰吴菲语。于是,她说:“菲语,咱两现在一样了,真心来说,我觉得还是这样静悄悄的结束挺好的,其实我也不想搞得人尽皆知,但是……所以,就算毕业了,我们也是作伴的,这样就不孤独了,是吧?”
吴菲语半天都没有说话,正在安盼盼有点尴尬的时候,她听到了吴菲语的哽咽声。
黑暗中,她又听到孙晓飞说:“菲语,想哭就哭吧,你是一个人憋得时间太久了。说实话,我真的特别羡慕你,还有盼盼,虽然你们现在和我一样又单身了,但是你们有回忆,我的回忆昨天和今天没什么两样。”
安盼盼刚想说话,吴菲语说话了,带着重重的鼻音:“晓飞,盼盼,你们不用安慰我,其实我已经缓过来了,只不过跟你们一说,心里又有些难受。晓飞,没有谈过恋爱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当你真正遇上喜欢的人,一起走到老,那是最好的。”
稍微停顿了几秒钟,吴菲语又说:“盼盼,说真的,我挺羡慕你的,你比我洒脱,也比我意志坚定,你和史超分手,是你提出来的,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忍,但是你对未来看得清,而且你也没有我那么软弱。真的,我挺羡慕的,人就应该这样,不管是爱情还是什么其他的事,一旦决定了,就不要再犹犹豫豫的……”
安盼盼突然低声说了一声:“菲语,我想哭,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和决绝……”
然后,安盼盼就真的捂着被子哭了,为她自己,也为史超,还为他们的青春……
这一夜,三个姑娘怀着不同的心思,都泪流满面。在她们以后的记忆中,这一天,一个寝室的四个姑娘都哭过。李宸结婚哭了,安盼盼和吴菲语失恋哭了,孙晓飞没有恋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