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今来望着司徒金,良久不发一言。
司徒金见他踟躇难断,便知他心中也在挣扎,自己处处维护他,虽两人在宗门各有拥趸,那也是政见不和,他从未忘记劝师兄向正。
此刻满门待戮,还连累王鼎和六派之人一起遭殃,心中既愧又恼,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耐心。
“萧今来!你若还是个男人,便诛我宗门上下,放了其他之人!九泉之下,我在师父面前必念你的好!”司徒金心中愤恨至极,但为了一线希望,还是不忘为宗门之外的人求情。
萧今来惨然道:“正派之人被我宗门所累,你以为我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我吗?”
“只杀我一人还不解你心头之恨吗?我任你千刀万剐!六派中人和你又有何过?”
萧今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其意显是不允。
堂中弟子听闻司徒金这般说,哪里还能忍耐得住。
“司徒师叔!莫要求他!我们随你一起死!”
“司徒师叔,我等俱陷于此,也管不得外人许多了!”
“大不了便是同死!”
萧今来漠然不语,此时此刻,他再无法接任掌宗之位了,阖门上下无不对他恨之入骨,便是再用花言巧语威逼利诱的手段也绝难收得一人之心。
邪云道长慢慢站起身,踱到近前,轻蔑地望着堂下众人说道:“好!好!好!还真是慷慨激昂,我是邪魔外道,我罪大恶极,令你等众志成城视死如归,可你们可知我为何有本事敢只身攻上山来吗?”
萧今来一听这话,凛然一惊,后脊梁像被雷电击中一般颤了一下,有些恐惧有些哀求的望着邪云道长,恳求他别说出来。
邪云道长彷如没看见一般,缓缓道:“我苦修三合逆转大法如今已有十几个春秋,只因我是魔道入门,筑基炼气也与你们正道不同,所以修炼这等顶级运御天地之气的无上法术之时,遭遇瓶颈,若无良策便是修成无门,此生只能对此功法望尘莫及,终生难以企及。”
众人听他话中似有意味,便都不自觉的缄口不言,连原本见他开腔便要出言辱骂的宗门弟子也都一起闭了嘴,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我能有今日造化,乃是你们这正气门首席弟子萧今来一手蹴就,若不是他献出正气门秘传法诀正气诀,难有我今日神功初成,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哈哈哈哈……”说完,便是得意非凡的仰天狂笑。
正气门弟子一阵沉默,都将两眼瞪得血红,一齐将目光朝萧今来投去。
萧今来失魂落魄,朝后倒走两步,噗通一声坐在椅上,浑身酸软,手脚无力,只觉身上瞬间涌出层层冷汗。
“萧今来,你罪该万死!引狼入室!”
“萧今来,你是我正气门最大罪人!”
“萧今来,你欺师灭祖,戕害同门,死不悔改,万死莫赎!”
萧今来眼神空洞,思维滞顿,脑中一片空白。
种种前尘往事袭上心来,久久不能散去。
我一心向道,前半生凛遵师门教诲,除魔卫道,公正严谨。却为了一时逞能,惨败于沈白衣之手。心中不服,便去寻访邪术,修得一身邪法,心中从善之意再无踪影。
后为争掌宗之位,不择手段的陷害要挟龙玄,摒除一切阻碍我上位的障碍。我不惜害龙玄,戕祖师,欺师灭祖,手段凶残,世间上就没有我不敢做之事……
直至此刻,不惜将本门法诀拱手相送,还被人当众揭发出来,我怎么这么糊涂啊……我怎么这么愚蠢……
他之前被祖师惩戒,所获罪名乃是图谋掌宗之位、陷害同门、意图对祖师不利,已经是罪不可赦的下场,幸得祖师宽宥和师弟求情,才未使落得自裁下场。
当时这一切都是人云亦云,同门中人虽尽数倒戈,但也有少数人背后议论,此乃龙玄成者王侯败者贼,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乃是龙玄上位成功后,当权者给他加的罪名,或有夸大污蔑之处。
但此刻由邪云道长这个外人当众说出来,那便是千真万确之事,再无分虚假成分。
萧今来此刻便觉自己彷如一个五脏六腑尽皆在众人眼底的“透明人”,又像浑身不着一缕,被人从头到脚看得通透至极。
心中泛起波澜,只觉自己遇人不淑,又想终咎由自取,既怪别人,又怨自己,想到宗门尽数落在邪云道长手中,再无崛起可能,绝望的心态又自布满他的心中。
他艰难的转过头,望着邪云道长,眼中似喷出火来,竭尽全力斥道:“邪魔外道,果真是过河拆桥……哇!”话未说完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头一歪,晕了过去。
邪云道长脸色坦然,似乎这般卖友嫁祸之举自是天经地义一般,淡淡道:“来人,将正气门众人解缚,与萧今来一起,轰下山去!”
左右听诺,奔过来将众人枷锁去除,将萧今来四肢抬起举过头顶,朝外走去。
邪云道长对自己这借刀杀人之计极为满意,料想这些烂番薯臭鸟蛋也翻不过大天儿去,还不如乐呵呵的看着他们窝里斗过瘾,是以才不诛一人,只落脚此处鸠占鹊巢,令正气门沦为修界耻笑的话柄。
他接着吩咐人将六派掌门和王鼎押上,笑嘻嘻的往众人脸上望去。
“三宗六派,一无是处!金鼎宗师,败军之将!你们一些残魂烂命,还不值得我动手!都给我滚下山去吧!”
邪云道长机谋神算,他素知这些正派人士自幼被灌输的思想便是士可杀不可辱,宁折不弯,这么羞辱他们一番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痛快,这般放了,说不定这些“性情刚烈”“头脑简单”之人估计走到山间就有几人自杀取义,这岂非不比直接杀掉来得有趣?
六派众人默然无语,就连脾气最为火爆的泽缘大师也自将头垂到胸口,她虽对邪云杀百目老人之事耿耿于怀,可人家毕竟是正大光明的来犯,自己技不如人,还如往日一般怒喝叫嚣,实力不敌不说,再败敌手恐怕会换来更大的羞辱。
是以对百目惨死一事只深埋心中,不表露丝毫。悠悠站起头也不回,率先走出大门。
其他五派掌门人抬着王鼎,神情沮丧极为狼狈的出了正气宗门朝山下而去。
邪云道长满意至极,又命人道:“将龙玄家眷给我押上来!”
众人应声去将小蜻蜓、褚雨墨王典等人带了上来。
小蜻蜓惊魂未定,但事已到此,便由得这坏人如何处置,只在心中暗暗祷祝来生再与龙玄续缘。
褚雨墨左手揽着血婴,右手牵着小女孩,这般左抱有牵,和寻常人家的妇女也无大异。
女孩乃是沧海童姥的法体化身,如今被紫潇涵所用。她被褚雨墨收留,问及姓名之时便随口诌了一个莹姑蒙骗过关。
王典双手被缚,望着邪云道长脸上不动声色。
邪云道长依次望了众人几眼,说道:“别人都可以杀,或者可以放,唯独你们,我还要用你们来钓龙玄!”
小蜻蜓心中坚定,但毕竟性情温润,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褚雨墨是修道之人,心志比她要坚定得多,望着邪云冷笑道:“师伯,你这般胡为,难道就不怕我师父找你麻烦吗?”
邪云望了她一眼,虽是初识,却也知道她是谁,嘲弄的望着她说道:“你背叛师门,私通龙玄,你以为你师父还会管你吗?”
褚雨墨脸上一红,强言道:“师伯,你难道第一天认识我师父吗?即便我犯了弥天大罪,也会由她亲手处置,轮不到外人来插手!你若杀我,她必杀你!”
两人剑拔弩张,言语间针锋相对。
一直凝视邪云道长的莹姑竟有些忘乎所以,似乎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处境,开言道:“雨墨,说得对!”
话语音调低沉浑厚,语气中正平和,彷如一个长辈说话似的。
褚雨墨和邪云道长一齐朝她望去,都有些诧异。
“莹姑,你怎么直呼姨娘名字,没规矩!”褚雨墨见莹姑竟僭越犯上,直呼自己名讳出言斥责道。
邪云道长眯着眼望了她许久,脑中一直回荡这声音,似乎曾经十分熟悉一般。只是这小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却是第一次听到,但说话的语速腔调,怎么听都怎么怪异,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莹姑自知失言,急忙往褚雨墨身后躲,口中怯懦道:“姨娘,我说错话了,您别见谅。”
这般动作就显得有些做作伪饰了,邪云道长满脸狐疑,朝她望去,莹姑便越往褚雨墨身后躲。
褚雨墨见他眼色异常,以为他要对莹姑不利,急忙说道:“师伯,我劝你赶快收手,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邪云道长折转目光望向她,冷笑道:“我会怕你师父?!简直是笑话!我先不杀你们,等龙玄来了凑齐你们一家三口!呦,还养着魔婴,龙玄忝为正派掌宗,居然也靠魔婴修炼,实在是令人钦佩,大开眼界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