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初中,相对于村子里的小学简直就是外面的花花世界,不用每天回家报到,不会轻易被叫家长。特别是意识到所谓师者并非圣贤,而是血肉常人之后,心中连一分负担也没有了。直译后也可以这么说,半夜醒来你总能看到一袭白衣,便以为那是鬼,心中恐惧万分,谨慎非常,直到有天突然发现那不过是挂在床头的白色蚊帐,于是乎,半夜再没醒过。
如今我跑得快,跳得远,凡事爱张罗,我是小学六年级的尖子生,如今却渐渐地被被定义是顽劣孩子。尽管如此我也并不气馁,虽没有师辈的抬爱,却颇得同辈举荐。三十多口人拿我当第二领导,班级年级的大部分活动都是由我组织安排,渐渐地,名声在校园里就大了。我赚名声需要劳心劳力,夏歌儿赚名声,单露一张脸来就好了。
我们待在同一个花花世界,邵辅热衷于校园里多方面工作,间接和领导挂钩。艺林更是在多少次文艺大赛上面频频拿奖,那张已经不流鼻涕的脸多次出现在县级报纸上。夏歌儿延续了她的乖巧,成绩三好,班中翘楚。好像每个人都按照原来人生预设前进,但是唯独我偏离了轨迹,我只是凡事不上心,外人看来就成了无视老师,怂恿同学,聚众闹事。和他们谈论过这个问题,艺林说这才是我预设的人生方向。我问他那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他掀开自己的衬衫,指着自己的肚皮:“接下来你应该给自己弄个个性的纹身。”
我寻思着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那么可靠,邵辅随即就给我答案了:“艺林胡说八道,你还真信他啊!”
我努力想要做个乖巧的女孩子,尝试的路途上却又一直失败着,只能任由船到桥头自然直。
风光了一年,二年级终于迎来我人生比较纠结的时候。我因为在校表现突出而被班主任叫家长,一家人被一光头教训了半天,出办公室的门口,老爸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叹道:“我的乖乖,喷我一脸的口水,我都没好意思说。”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正巧被老妈瞅见,犀利的眼神一遍一遍的洗刷过来。她怒斥老爸的嬉笑和我的不务正业。临走的时,在校园超市买了一大堆的水果给我,嘱咐哦不要随便吃不干净的东西,冬夏都要多吃水果,特别注意的是要好好上课,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年底拿不到三好生的奖状就不要回家吃年夜饭,当然那一年我仍旧没有拿到三好奖状。
在同一年里,我结识了一位传闻中所谓的天才,其实只是小我两岁的男孩,戴眼镜,圆脸,犀利的眼神里面似乎包含着千变万化的方程式,和书本上所有文言文和白话文。能看透他那一双眼睛,就什么都懂了。
班主任也悄悄找我谈过话,他极力吹捧曲康的156智商“三年级就看完了小学全部课程,初一年级里待了一周,嚷着要跳初二,成绩试卷摆在那里,没理由不让跳,咱们校领导也十分看好这个孩子,现在分在咱们班上了,他年纪小,你照顾照顾。”
就像班主任说的曲康年纪最小,这却不足以让他被大家照顾,几条地头蛇反而更加刁难。他还算聪明,没有打小报告的怪癖,知道讨好我,每天一支奶油冰棍在午饭后等着我。
一天,夏歌儿在我们班窗口欢呼雀跃,学生头彰显年轻活力,有年轻女孩子的清纯。她在教室门前跟我招手的样子简直就是武侠剧的小龙女,吸引了我们班级几乎全部男生的眼珠子。
我拍了拍黑板擦,纠正他们垂涎欲滴,然后将夏歌儿拉到墙角说话:“你能别穿着吊带到处晃悠么,多扎眼你不知道啊。”
“我从小就这样穿衣服的。”
“好了,什么事?”
“明天周末,回家之前陪我逛街买双鞋子呗?”
那一瞬间,我有些揪心,这么多年了,我所穿所用都是经宣母一手采购,但是突然听到夏歌儿说要自己逛街买衣服,羡慕,仰慕,崇拜一起踊跃出来。
姑娘家渐渐长大,以我这样额方式成长着,妈妈就开始担心了:“你自己买衣服我不反对,可是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你看看人家歌儿是怎么穿衣服的。”她拽着我的背心气的发抖。
不是每个女生都要穿吊带的,夏歌儿长大了之后也就渐渐不穿吊带了,穿裙子,带点蕾丝花边的,戴帽子,帽檐上一定要有可爱的狗熊,牛仔裤要紧身的,T恤要彰显曲线的。夏歌儿一眨眼就升上了颜值的巅峰,身边的人不断有请我帮忙送情书的,送礼物的。
一次运动会上,曲康远远看着夏歌儿流口水,我端着他的下巴,递给他一张餐巾纸:“擦干净了再沉醉,我看了都恶心。”
曲康搬着凳子挪到我跟前:“班长,听说你和夏歌儿认识?”
我伸手:“认识,全校人都知道我和夏歌儿认识,你这会儿才问?”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嘛。”
我转过脸,在曲康稚嫩的脸庞上寻找他觉我我们不同的关键所在,看了一会儿,觉得他是认真的,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昂着脸不卑不吭。
“你能再深入的解释一下你刚才的话吗?”
“七班的——就是你,注意安静!”我不过就是和曲康小声说了几句话,前面发表讲话的素未谋面的领导指着我的鼻尖对着话筒喊,吸引全校人员的注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拽了一把头发,睁大双眼看着讲台上的人。这种尴尬的时间段持续了一会。虽然说我擅长闹事,但终究是没有一项是能够用在正规用途上的,跑步容易哮喘,跳高跳远容易崴脚,连做个基本的体操都能看出来四肢极度不协调。
基于感情深厚,邵辅一上台我和夏歌儿就扯着嗓子尖叫,喊出来才发现我俩的嗓子在万千粉丝群中根本不算什么,邵辅负责大会主持,承接两位领导人说话的中间人就是他,分明一副少年模样坐在大人堆里竟真的有几分老成。
开幕式后直接开启了运动会,这一天食堂不管饭,教师不管课,连平日紧闭的大门也都开了,家长和城镇多层次领导都会光临。夏歌儿和父母来被一群学生围起来羡慕。艺林报名跑步,我给他捧了会场子,着实无聊就找邵辅探讨哪家班花的短裙好看,某某摔跤了会不会毁容之类的,看着看着肚子跟着饿了,邵辅将话筒交给旁人,拐着我胳膊:“去超市吃点东西。”
“你有这个闲工夫吗,大忙人?”
“别挖苦我了,我就是做个开场白,后面就没我什么事了。”
“那你爸妈也来了,总不见得是来看别人的孩子的吧?”
“我没告诉他们。”
我大惊:“这么光荣的事情怎么不说,被奖状砸到头了?”
“有夏歌儿艺林的家长就够了,我们学校也不大,人多显得拥挤。”
这没说通透的话,我也听的明白:“还挺会替别人考虑的,走,请你吃泡面。”
超市里,一块钱两包方便面,免费开水免费筷子。返校的路上偶遇曲康被一群混混围着欺负,绍辅奔着门口警卫室拉救援,我抽了旁边一堆分叉的树枝大摇大摆的就过去了。那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打架,和一群不认识的人,毫不留情的动手,曲康眼见救星来了撒丫子就跑,一群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被我用树枝打的七零八落,邵辅带着保卫还没到跟前,场地就清了。
当天的晚自习,曲康又一根冰棍送到我面前:“班长,今天多亏你了。”
我上下打量他:“你年纪不大,仇家还挺多。”
“那是街上没有目的的流氓,逮谁咬谁。”
我掂量着手里的冰棍,都是五毛钱的,那时候的五毛钱绝对相当于现在的五块钱人民币,再看曲康,三七分发型,牛仔背带裤,完全应景当年的小虎队。
“算了,你以后小心点。”
记仇和报复是年少时候最伤心的新鲜词,所以每次出门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的看清楚周围有没有威胁存在。威胁真正来临是在一个周末。在我们四个人骑着脚踏车穿过城镇边缘的泥土路上,四个奇装异服的小子突然跳出来,除了一个是事发当天在现场的,另外三个都是个头偏大的人物。
“哥,就是她,中间那女的。”
艺林最先开口问我:“诶,宣宣,他一眼看出来你是个女的了——你家亲戚?”
偏偏有句话叫做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对方挑衅越浓烈,我身体里的运动细胞越膨胀。那次战争算是我们打了个群架,首战告捷。虽然浑身狼狈,但是收获颇大,那次之后,艺林和邵辅开始理解我的大侠作风。后来的一次食堂饭菜涨价,我们班带头举行校内示威活动,除了我的跟风效果外,他们也非常理性的察觉到市场不可协调,所以战况才会愈演愈烈,最终以胜终结。
有那么一天曲康突然特煽情的对我说:“班长,这两年的书我也看的差不多了,但是我决定不跳级了。”
我手心里攥着笔,抽空回头看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班长你啊,我上哪儿再去找你这么一个好班长啊。”
“得,您有腿就继续跳,可别叫我这么一市井流氓给耽误了。”
“哪能啊,你是我老大,那就是我亲人。”
“别叫老大,听着更像流氓了。”
“好的老大。”
三年的最后一个学期里,身边人开始商量未来的奔向,与谁一起,考什么样的学校,但是这个遥远的话题永远都是我理解不了的领域,夏歌儿很多时候都在怜悯我:“宣宣,你打算考哪里?”
“我等等看吧。”
邵辅沉着了好几番,说:“我们大家都考同一所学校吧。”
我没表态,艺林接了话茬:“算了吧,看她这样估计初中毕业就回家种地了。”
我叹气:“差不多吧,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这种高智商的事情不需要和我商量。”
艺林总开现实的玩笑,他凭借艺术加分跳到了绍辅的圈子里,无疑,我是唯一的剩下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