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婴儿,一名男子,就在这晨曦碧日的苍穹下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女婴必将永世以王为姓,哪怕黑暗降临在她身上,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初日的阳光愈发强烈,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站在太阳的正面,显得如此的熠熠生辉,神采焕发,竟让人无法直视。似乎他们早已与铺天盖地的阳光融为一体,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
佟湘秦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们,她无法想象有人竟然能与橘红色的烈艳完美的搭配在一起,显得那么庄严肃目,似乎二人就是阳光下的神明,令人心生膜拜。
王奇又将婴儿轻轻的抱在怀里,逗了逗她,女婴笑容绽开,“咯咯”直笑,两只纤嫩嫩的手臂举了起来,朝向王奇,似是表达出对他的喜爱。
佟湘秦亦是走过去用手轻轻的掐了掐女婴的脸颊,“虽然孩子刚刚出生长得并不好看,但在这阳光的照射下反而越看越讨喜。”
“从她出生到现在似乎一点东西也没吃,我怕她饿了,得找点儿奶。”王奇不无担忧的道。
“吃奶最好是人的奶,你可要找个乳娘!”
说起乳娘,王奇不由想起了阿端美丽的倩影,自己小时候全靠她喂养,想到这儿,不由恶趣满满的想:“她还有奶吗?”
王奇摇了摇头,感觉这个想法太过荒唐,赶紧把它从头脑里抹掉,“县城那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一个乳娘?”
“这个给你。”佟湘秦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了王奇。
“这是?”
王奇愣愣的看着手中那块巴掌大的令牌,通体由松木制成,雕刻着祥云瑞兽,散发着木质的清香。正中间的位置刻有一个大大的墨字,显得神采飞扬,刚劲有力。
“凡是墨门弟子都有这块令牌,以后见到墨门的人只要亮出它,就会被视为自己人。”
“可我并未加入墨门,你给了我岂不是等于冒充吗?”
佟湘秦微自笑然:“人心险恶,世事难料,说不准哪天你就有生命危险,在关键时刻有墨门出手说不定就能化解危机,你管什么冒充不冒充,性命攸关的事儿还在乎这些?”
王奇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顶着一个墨门的名头最少以后安全有保证。
“可是给了我,你怎么办?”
“谁说没有啦?”佟湘秦从自己的怀中又拿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为了防止弄丢,我都叫师傅做了三块。”
王奇舒了一口气:“这就好,我就怕你没了令牌,万一出现意外,这责任我可担当不起。”
突然佟湘秦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个染料瓶,用左指蘸了蘸,抓起王奇的右手在他的掌心上画了一个奇怪符号。
王奇见那符号大体成圆形,圆中心有一个小三角,三个角边处皆有四条弯曲的线型。
“这是我们墨门的暗标,只要在你所处的地方画上这个标记,墨门的人就会来找你。”
“你们墨门真是无孔不入,四周都安排了眼线,随便画个标记都能找到自己人。”
“你以为代替朝廷监察四方是开玩笑的?不要以为我们就只对付妖魔鬼怪,凡是草莽流寇,叛军乱党都在我们的监察之内。”
王奇叹道:“果然是杀妖杀魔亦杀人,为了保住这个朝廷,真是尽心尽力,就是不知道这个朝廷到底值不值得你们这样做!”
“你错了,我们拥护的不是这个朝廷,而是我们的信念,换谁坐这个皇帝的位置并不重要,只要他能听我们柜子大人的话,不打心眼儿就行了。”
王奇听完佟湘秦的话,皱了皱眉头,惊讶的发现原来京城里的皇帝并不是最大,墨门的那个柜子才是整个天下的实际掌控者。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墨门再怎么说也是和佛、道两家分庭抗衡的存在,纵然愿意和朝廷绑在一起,也不可能听命于区区凡人,肯定会成为主导者。
只是这种现象让他感到很熟悉,不由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某些国家曾经出现过国家与教权合一的情况,使得他们陷入了长达近千年的黑暗中世纪。
王奇并不知道未来的墨门能把天下引导成什么样子,但最少现在的它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佟湘秦又把墨门的口头暗语告诉了王奇,然后依依不舍的道:“我该走了,门中的人见我还未回来,肯定会着急,我得立马回去。”
王奇知道她要走了,心里不由一阵惆怅:“依我猜测你们的驻扎地离县城应该不远!”
佟湘秦道:“其实徒步一个时辰就能来到县城,不过具体位置我不可能告诉你。”
王奇惊异道:“你连令牌都给我了,暗语、暗标都告诉我了,为何驻扎地就不愿意说?”
“你并未正式加入墨门,有我的搭线,你最多只能称为墨从者。”
“墨从者?”王奇摸了摸自己的下颚:“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所谓墨从者,就是和墨门有些渊源的外人,你若通过暗号、暗语遇到了一些墨门的人,他们可以通过简名册查出你与我的关系,从而确定你墨从者的身份。”
王奇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我没法冒充自己是墨门的人了?”
“只要你不提出想去驻扎地的要求,他们不会刻意去查你的身份,纵然猜到你是墨从者也会一视同仁。”
其实王奇还有一点不明,那就是,即然墨门和朝廷已经绑定在一起,为什么行事还如此的隐秘?不是应该明目张胆的把自己的驻扎地建在城内,恨不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里就是墨门的地盘?
那些不名情况的人见到墨门老是躲躲藏藏搞的那么神秘,还以为是个见不得光的组织。
王奇本想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可是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咱们后会有期,下次见面应该不会太久,等四县的头领回来后,必然会向陇安县衙发动攻击,不可能让他们再嚣张下去。我希望那时候你也能出点微薄之力,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再去县衙,等头领们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在寻你一同杀过去。”
话音未了,佟湘秦施展轻功,跳了数次之后,消失在茫茫的原野中。
如今在这一望无垠的大地上,就只剩下王奇孤零零的站在这儿,显得好不寂寞。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是一个人,他怀中还有一个婴儿,不过她实在太小,无法交流,无法倾诉,也无法开怀畅饮,所以仍然是一个人。
他在后面一直默默地看着佟湘秦远去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舍,却又不敢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与湘秦始终是两类人,他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或许月光下的剑舞、萤光下的畅饮、星空下的许愿,就是两者之间最美好的回忆,纵然下次还会见面也不可能重现那天晚上最美好的胜境。
也有可能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只是客气的道一声好,或者随意的寒暄几句,就形同陌路,在无声与尴尬中结束了两人未来的交往。
王奇不由想起了在星空下,佟湘秦所咏唱的那几句诗。
一生思破红尘路,
剑藏庐轩隐迷踪。
万战自称不提刃,
生来双眼篾群容。
他一边漫步于原野上,一边回忆起佟湘秦在月光下的剑舞,那婀娜多姿,英姿飒爽的身影在脑中久久不能挥去。
征衣风尘化云烟,
世间落拓不知年。
剑痴刀狂世纷云,
今将衣钵卸双肩。
他步履蹒跚,行动缓慢,摇摇晃晃的身体似是要倒下去一般。
他连续不断的咏唱那几句诗歌,回音不停的在大地上回响,然后折返到王奇的身上,似乎支撑起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就这样,他也消失了,消失在了广阔无垠,丰盈茂盛的大地上,留下的就只是那一段段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
原野上,蓬蒿随着风声嗽嗽作响,它们因着风的吹拂而摇动,亦因着风的离去而静止。
阳光铺漫,将大地上的奇花异卉染的橘红一片,红彤彤,亮莹莹的极为好看。
突然间,数尺高的杂草中传来一阵响动,一双芊芊玉手从草堆中伸了出来,轻轻的拨开障碍物,一道靓丽的身影从野草中钻了出来。
洁白如玉的皮肤上毫无瑕疵,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晶莹剔透,光彩照人。
她神色复杂的望着那削瘦略显孤单的身影,悄悄的跟了过去。
………
万物复苏,阳光普照。
陇安县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大家都刚刚起床,街道上人烟稀少,只能稀疏的见到几个焦急的身影穿梭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自昨晚从县衙内逃出之后,王奇就特别小心路上的行人,深怕他们是衙内的差役认出自己来。
好在他们一般都会穿着差服,在大街上极为醒目,若是见到了很容易就能躲过去。
王奇现在不敢大摇大摆的行走在官道上,只能在小径暗巷中穿梭。
其实王奇大可不必担心,昨晚上很多人都是远远望着他的身影,并未看清他的脸庞,哪怕遇到了,八成以上的狐狸精都认不出来,最多只是觉得面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