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沙祭
衣橱里似乎有响动，十天丢下手中的书看着橱柜门屏气，然后听到了翅膀煽动的声音。
有些迟疑，十天还是拉开了衣橱门。橱柜里只有一把原木色吉他，有些空荡，十天看着吉他有些愣神，邻近的橱柜却听到了咕咕的声音。
打开另一扇橱柜门，然后看到了一只毛色有点泛灰的鸽子，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先前拥有过的一只，取出来认真的看，当真看到了它右眼上方红色的小点。
路之轩拿了牛奶进来，看到十天手中抱着的鸽子，立刻关上门。
“这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十天塞一片麦片在它的嘴里。
路之轩拿着牛奶走过来，倒一点在鸽子盛满麦片的小盘子里，“恩。”
“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它的？”十天沾一点牛奶涂在它黑黑的喙上。
“它自己飞过来的。”路之轩摸摸它的羽毛，鸽子满意地咕咕，“停在门外的邮箱上，我就把它带回来了。”
“藏在衣橱里？”十天用纸巾帮它擦干净沾在喙上的牛奶。
“恩。被那个老女人看到就惨了，她会烤了它的。”路之轩一口气喝完大杯牛奶，上唇有乳白色的牛奶圈圈。
十天用刚刚给鸽子擦喙的纸巾帮路之轩擦干净上唇的牛奶圈，“小瑶见过它吗？”
“她会将它固定在墙上当她的模特。”路之轩看着灰灰的鸽子突然反应过来，“你刚刚用什么纸巾擦我的嘴的？”
十天轻笑，忽略这个话题，“小瑶应该能认出来它是我的。”
“你的？”路之轩倒是很诧异。
“恩，一直为它不回来有些失望。”鸽子将喙在十天的手腕上蹭两下，痒痒的，十天笑起来，“没想到被你关在衣橱里了。”
“小瑶怎么会知道你有鸽子？”自己却不知道。
“那天和她一起拜访一位老伯得到的。”十天轻轻拍它一下，“很快就调皮地飞走了。”
“那它现在是我的了。”路之轩有些孩子气地一把抢过十天手中的鸽子，“它现在姓路，叫路小灰。”
“怎么可以抢人家的鸽子。”十天笑，“他是我的十红。”
“十红？”
“你连它有胎记都不知道，算什么主人嘛，快给我啦。”莫名其妙地想和他争。
最后达成了协议，鸽子跟爸姓，叫路小灰，可以自主选择跟父亲路之轩还是母亲十天生活。
路小灰和食盘一起被放在床头，路之轩与十天并排趴在床上看它来踱去。
“为什么它不能有两个爸？”
“你见过哪个孩子两个爸的？”
“那为什么我要做妈？”
“因为我是它爸。”
十天抽出压在身下的抱枕，摔到他身上，笑，“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路之轩拿起抱枕压在自己身下，若有所思，“你说它为什么偏偏飞我这里来了。”
“是来找小瑶的吧。”十天认真思考后说，“那天晚上带着它送她回来的，大概有记忆的能力，从我那飞走，就来找小瑶了，却倒霉地被你个大恶魔截下来关在衣橱里。”
是的，原本属于你们的一切都被我生生截下来，就这样占为己有。
同时有两个抱枕砸下来，被砸到头的两个人同时回头，路小灰也停止踱步看着床边站着的路之瑶。
路之轩瞪她一眼，“你进来不敲门的吗？”
路之瑶捡起抱枕再丢一次，“我要是敲了门，它就被塞衣橱里了。”
“塞衣橱里也不管你事。”路之轩眯眼邪恶地，“我是它爸，十天是它妈。我们就是把它闷死了也没关系。”
十天幽幽地看他一眼，无力地趴着假寐。
路之瑶挑起眉毛，“那我是它的谁？”
路之轩用手指在路小灰的食盘里沾一片湿湿的麦片放到侧脸趴着的十天的鼻尖上，“废话。它姨。”
十天抽抽鼻子依旧不睁开眼。
“能不能换我做它妈，十天做它爸。”路之瑶爬过去擦干净十天的鼻子。
“不能。”路之轩毫不迟疑地。
十天睁开眼，看到他轮廓鲜明的侧脸，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坚决。
“它一开始本来就是我和十天的。”
根本不用思考，“那也不能。”
路之瑶推开他冷冰冰的脸，掉头去看十天。十天睁开眼看着路之轩笑，不说话。
每一句对白都不是毫无意义，像是预言，无意识地为自己的未来留下伏笔。看似意外的差错不停的撞击，最终将我们逼上了宿命的路线。
路之瑶伏在抱着抱枕挤入两人中间，一起看着路小灰踱来踱去，右手肘触到十天的肋骨，隔着单薄的衣物感受到他滚烫的肌肤，莫名其妙地紧张和幸福，于是笑起来。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十天反常地从床上爬起来，避开两个人再摁下接听键。
推门进来，十天径直走过去取放在书桌上的挎包，“杜小印不见了。”
“杜小印？”路之瑶侧坐在床上看着他。
“戴恩的猫。”十天背上包。
“戴恩？”路之轩侧躺着挑眉。
“楼下水果店老板的女儿，一个月多前水果店老板自杀，她情况很不好，我带她回家，然后她被我爸妈收养，现在是我妹妹。”十天将杯子里剩余的牛奶全倒进路小灰的食盘。
路之轩坐起来，认真地，“一个多月前？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十天尴尬的苦笑，“所以没有说。”
“你有多少不让人开心的事没有告诉我？”路之轩死死盯住十天。闪躲着不去看他的眼睛，为了掩饰慌乱，十天干脆盯着路之瑶。
路之瑶抱起一个抱枕，“无论如何，让我们和戴恩见一面吧。”
一想到十天孤单而无助地背负的场景，就没有办法容忍自己什么也不做。
“恩。”十天往门口走去，“我先去帮她找猫，回来再跟你们谈她的事情。”
关上房门之后，十天皱眉，匆匆走下楼梯，与杜沁沁说再见，然后快步冲出去。没有办法不去理会戴恩声音里的颤抖与恐惧。
戴恩站在楼梯口，用蓝丝带扎着两个辫子，背对着十天。听见十天的声音转过身来，笑得勉强，“哥。”
十天拉起她的手，柔声，“哥和你一起去找。”
等到找到杜小印的时候，猫已经被孩子们用沙子埋到剩下头露在外面，猫甚至叫不出声来，眼神里满是痛苦与乞求。
孩子们笑着跑开，戴恩捧开一捧沙子，却又有沙子滑过来填补了空缺，于是不停地捧开，不停地有沙子流尽来，面无表情。
不是没有试图改变，只是所有的努力都毫无效果，一次一次伸出手，然后被狠狠甩开，没有人愿意怜悯，没有人愿意屈服，就这样看着你一点一点被流沙吞噬淹没，终于陷入无尽的黑暗，从动脉里流出的血染红了房间，然后死去。
终于明白这是一场流沙祭，陷入了便无法自拔，剩下的只有，痛苦，无助，慌乱，恐惧，和乞求。没有人愿意理会的乞求。
一直不明白你何至于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而如今我自己也是一步一步在靠近，踏入了流沙。
疯狂而欣喜地。甚至没有时间去理会我的结局。
十天看着她，皱眉，扒开沙子，把猫抱出来，猫的胸腔大幅度快速起伏着，在他怀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戴恩接过猫，小心地掸掉它皮毛上的沙子，然后看一眼花丛旁玩闹笑着的孩子们，离开公园。
手心有汗渗出来，有些粘腻，细碎的沙子沾在手上，很不舒服。十天看一眼因为抱出猫而留下的凹坑，跟上戴恩。
他们原是要活埋这猫，年幼的孩子竟然把虐杀当作游戏，欣赏着猫因为窒息和无助的痛苦表情，快乐的笑着。
无法理解的乐趣。
完全埋葬了猫后，还要在沙做的坟墓上插上不知何处寻来的小花。
无法理解的纯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