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接近早上九点,一家人陆续从泰山石回来。
卢火亮也准备好了接受父母的质询。他想了半响,都没有想出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推说为什么要去跑步。
要是他上学后开始跑的,倒可以说这是老师教的,听老师的话去锻炼身体,问题是现在还没有上学呢。看过的小人书,也没有运动员从小练习跑步,然后在奥运会夺冠,继而为国争光的故事。家里藏的几本小人书,都是一些《小英雄雨来》、《小兵张嘎》、《三毛流浪记》这种爱·国教育的体裁,所以推给书上看来的也说不通。
因此,卢火亮的打算是装傻充愣,装不过去就仗着小孩子的身份耍赖。
他唯一担心的是,父母觉得不对劲的话会去请神婆(财来村的叫法是问米婆)来跳大神,这可得花上几块钱,还没钱买足球的卢火亮会很心痛。关于这一点,农村的妇女都很迷信,黄淑梅也是其中一员。家里或家人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必定就要不问苍生问鬼神。
记得前世的时候黄淑梅单是为了卢火亮就请过好几次神婆,都是一些发烧感冒胡言乱语啊之类的小毛病。不过幸好黄淑梅也不会排斥求医,请神婆通常都是在病好后请的,大概是以求心安。后来卢火亮一直娶不上媳妇,黄淑梅唠叨多次后见卢火亮还没有红鸾星动,也打算再请一次神婆,只是被卢火亮拒绝掉了。
别说那时的卢火亮长在红·旗下,是坚定的无神论。单说这一波的重生,让他的观念有所松动,但他也不担心村里的神婆能有什么大神通,能够指出他的灵魂是穿越重生的。如果真能指出来也不怕,都是自己的儿子,难道父母还会为难几十年后的儿子?况且,指出来不一定能证明,卢火亮感觉重生后早就灵肉合一,分拆不开了。
不过,要是真的能指出来,卢火亮觉得自己这个新人生,就会从屌丝逆袭的都市风,转变成为现代修仙风格了。
“火亮,你吃饱了没?”
卢耀心领头踏步进屋,一脸平常的问儿子,用的还是没营养的家常对话。
什么鬼?说好的暴风骤雨呢?
卢火亮都在等死了,心说老爸你在给我说这个,只得含糊的应了。
这边还在担心,那边卢耀心又叫开了。
“淑梅,你进一下房!”
吓,这是要先合计吗?
卢火亮在厅中有点坐卧不安了,爬上右边的沙发,隔着房间的门帘,仔细偷听父母的对话。
“淑梅,火钊火秀的入学通知书你拿了吗?”
“还没拿,还在抽屉里。”
“那你拿吧!”
······
“对了,身上钱够吗?”
“多少钱来着?我身上只有二十。”
“一个十八,你再拿三十。”
“这是学费?书费和杂费呢?”
“包了。”
“那我拿这么多干嘛?”
“多准备些,就怕不够。”
······
“顺便到大队供销社看看,有合适的书包买一套,文具就买三套。”
“好!”
······
呼!
听完卢火亮吐了一口气,这是自己吓自己了。也许跑步在父母眼中,只是件小事,不值一提;也许今天泰山石的早饭聚会,没有传开卢火亮跑步的行径。毕竟卢火亮在村里还是个小透明,没什么重要性,比不上一次面红耳赤的农田争水的优先权。
“走了,火亮。”
卢耀心招呼儿子跟上。他今天专门穿得整齐了些,翻出了好久没穿的白衬衣,显得比较正式。
“爸,你知道是那个老师教我吗?”
卢火亮无奈接过父亲伸过来的手,让卢耀心拉上。多久没有拉过父亲的手了,卢火亮有点感概,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找些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刚上学时教他的老师姓甚名谁他都忘了,依稀只记得名字中有个“萍”字,是一个有点发幅的中年妇女。
“哦,那是甘苇萍啊,城里人,不容易。”
财来分校就在财来村后山,老师和村民们经常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卢耀心对学校老师的情况倒是大体了解,能说出来不奇怪。何况村里还有泰山石那一处八卦之地,相信学校的老师资料早就被村民们扒干净了。
卢火亮有点记起来了,甘苇萍老师在上课期间一直是在学校居住,只有暑假、寒假、农忙假以及周末才不在学校住,那些日子他溜到后山玩耍时都会见到学校有个铁将军把门。而且在这三年内,卢火亮偶尔见过一个衣着光鲜的瘦脸男人,在傍晚放学时在甘苇萍老师的宿舍门口淘米,大概这人就是他城里的丈夫吧!
卢火亮默默地点点头,卢耀心也不管,拉着卢火亮慢慢走路。
隔了一会儿突然提了一句:“知道吗?杰斌、海涛、一兆都是今日注册,你们要做同学了!”
“一兆五岁呢,还不够六岁!”
这些事,卢火亮又怎能不记得,都是村里玩得最好的小伙伴,长大后各自的关系也不错。他还记得卢杰斌读完小学二年级后,就被他做赤脚医生的父亲托关系送到镇上的多贤中心小学就读了。卢海涛则是和卢火亮在三年级分了班,不再在同一个班。卢一兆的和卢火亮的同班情缘更少,升一年级时被以年龄不够为由留级再读了一年学前班。
······
绕着村子转了半圈,财来分校很快就到了。
卢火亮发现,今天学校的门口热闹了许多。学校的大门围着一堆人,乱糟糟的,也没人排队。学校门前有一排长长的石阶,还有不少村民带着孩子往上赶。孩子们都很兴奋的样子,吱吱喳喳的,也不知在高兴个什么。
卢火亮心说,等这帮孩子上学后,被区分出了学渣和学霸,他们就会怀念进学前无忧无虑的童年,知道什么叫学习的痛苦了。因为学渣要被骂,学霸也不能松懈,担心被掉队。
卢耀心带着卢火亮趋步上前,一路上还在不停的打招呼,卢火亮也没得闲着,得跟着叫人啊,以免被人说没教养,卢耀心对这方面是挺看重的,农民们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但是都要面子。
只是这个叫三叔,那个叫二翁,远远的那个小屁孩又叫六侄,关系乱七八糟,让卢火亮记得头昏脑胀。幸好这些亲戚都是疏堂,有大人在就问清楚再叫就好。没有大人在又是小孩子的话直接叫名字,就是这么任性。
卢火亮瞎想着,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财来村只有二三百人口,一户平均是三个小孩,所以单财来村的小孩肯定是塞不满财来分校的,要靠邻近的甘屋、竹勺寨、龙畔堂的小孩来财来分校就读做填充。这就造就了财来分校泾渭分明的三大姓,禤、甘、卢,人口排名从多到少。按理说,学校应该建在人口最多的那条村,但是禤姓住得太偏了,甘姓不愿意,卢姓又刚好在中间,因此受到最终青睐。
特么的,小孩子抱团啊!
卢火亮摸摸自己下唇的伤疤,有点头痛。想当年,一个卢姓的和一个甘姓的吵开了,一帮甘姓的凑上来,卢姓的也毫不示弱的欺了上去。卢火亮寻思着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了,再和小孩子打架很丢面子的,更丢面子的是可能这次也打不过,小身板还是瘦瘦弱弱的呢!
不过好在小孩子忘性大,打得容易,仇散得也快,没几天又能玩到一块。打架的时候小孩子也挺容易唬的吧?记得当年一帮小孩子正打成一团,突然一个被打得快要哭的小孩子大呼老师来了,哄的一声就散得干净。
卢火亮琢磨着如果再有打架这事儿自己也要祭出这个大招,毕竟小孩子下手没轻重,打坏了自己咋办?当年没重生,就怕重生了变成蝴蝶的翅膀,作用在自身呢!那要是被打腐了腿还怎么做球星梦?
卢火亮跟着卢耀心挤到报名桌前,看着父亲拿出十二块钱交给自己的老师甘苇萍。嗯,学前班的学费比三年级的便宜了六块,这倒是挺划算。这个年代的学前班算是农村地区的幼儿园了,想想日后的幼儿园的学费远远超过了高中,直逼大学生的学费,那就是满满的幸福。
甘苇萍收了学费,又交代了卢耀心和卢火亮几句,让卢火亮明天不要迟到。右手再往左边第二间教室一指,说那就是学前班了,要是有时间的话,让卢火亮进去认认,免得明天走错了。
卢火亮认识字,教室门口钉着写有学前班的木牌,明天当然不会走错门了,何况他还依稀记得位置。不过他也没有拒绝进去,卢火亮还在想着学校里有没有足球呢,正好趁机溜进去瞧瞧。
财来分校是间很小的学校,建得像个四合院。办公室和女厕所在校门的右首边,左手边是茶水间以及男厕所,正对校门那边的房子是教师宿舍,而四间教室则分别处在两边,团团围在一起,中间就是升旗以及做早操的操场,操场里还有一小块用来做跳远训练的沙地。
四间教室学前班、一年级、二年级各占了一间,剩下的一间是体育器材室。卢火亮记得里面有两张乒乓球台,一个角落会堆三四个篮球排球之类,不记得有没有足球。另一个角落就堆铅球、跳绳、以及羽毛球拍这些。
“佛祖保佑!”
卢火亮并不信佛,只是习惯性借用一下国人祈祷的口头禅。
他信步走到体育器材室,幸运的是门口打开着没有上锁,他探头往角落里一瞧。
一个足球翻着一块皮,软塌塌的耸拉在三个篮球上。
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