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源书肆位于城东吉庆街的中心地段,这一条街还有中小书肆四五个,另都是卖古玩字画、笔墨纸砚的店铺,整条街书香味很浓。
吉庆街背靠坞赤山,山上是城中有名的敬逸书院,每逢休沐日,都能看到有许多敬逸书院的书生,所以这条街又被城里人戏称为“状元街”,要知道,书院里考出来的状元郎可也是在这条街光顾过的。
锦书来到万源书肆门前的时候,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万源书肆真不愧是天岁城最大的书肆。朱红色的门楣透着古韵,微微沁着香,真让人怀疑是不是整块的沉香木打造的,低调又奢华。匾额高挂,金字题名,更预示着好的兆头,难怪能成为天岁城最大的书肆。
锦书抬脚迈进门一看,书肆更是分为上下两层,空间极大,互不干扰,想必更为珍惜的书籍都在上层吧。
朝四周扫视一圈,靠门边支了一个书摊,上面平铺着一些书,锦书随手翻了翻,多是些杂文小记之类的。
顺着一楼的书架向里走,锦书竟还看见了不少的话本小说,这倒略微引起了锦书的兴趣,找到一本名为《岁时记》的小说开始翻阅了起来,书籍不长,大概五万字左右,一会儿就翻完了。故事无非讲的是男欢女爱,书生小姐之间的感情纠葛,锦书又连着翻看了好几本,大概都是这种类型,倒是书里的艳情描写有的大胆奔放,描写的细致入微,有的含蓄内敛,却也能引起人的重重遐思,让人心生荡漾,这尺度,在自己之前所在的生理卫生课都上的遮遮掩掩的时代,只能甘拜下风。
锦书微微一笑,偷偷看了看身上的手表,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
在这里看了这么久的书,既没有人出声打扰,更没有人催促赶客,这万源书肆的氛围确实不错,经营有道。
锦书移步到柜台前,柜台前坐着的老先生抬头看向她,见她手中并未拿书,不免出声问道:“公子有何要事?若是与书本无关,小老儿恐帮不了公子。”
锦书微微一笑,压下心头的紧张,带着几分从容问道:“老先生,可知这万源书肆的老板在哪儿,小生有事想与老板商谈。”
那老先生闻言,眼神微厉看向锦书的眼睛,好一会儿,在锦书快要维持不住从容的面孔时,才移开视线快速扫了下锦书全身:“不才,小老儿正是这万源书肆的老板,公子有何事只说便是。”
锦书微讶了一下,没想到这万源书肆的老板竟像个帐房先生一样坐在柜台前,倒不是外面传闻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种种想法转瞬即逝,锦书后退一步,向着老先生鞠了一躬,才又道:“小生不才,未能认出先生,实是小生眼拙,若有冒犯之处,请先生见谅。”
见那老先生并无反应,锦书才又接着说:“小生此次前来,是想厚着脸皮斗胆自荐,书肆是否需要书籍抄录之人,请先生明示。”
“你跟我来。”
老先生离开柜台,一个店员模样的年轻人见此立马去了柜台。
果真是井井有条,锦书心里不免发出感叹,也不知坊间传闻的万源书肆的背后老板是天岁城城主梁杰是不是真的。
跟着老先生来到二楼里面的一间书房,今日不是休沐日,并无许多人来书肆。
书房门大敞着,窗外竹枝轻轻敲打着镂花的窗户,微风打着旋儿吹进来,带来了一丝凉意,吹走了锦书身上和心上的燥意。
“烦请小公子写几个字给小老儿看看。”
锦书心知这是对自己的考核了,可没有要求内容,也没有要求字体,写什么字体好呢?
锦书心里微微思索了一会儿,上前拿起毛笔,动了动腕子,找了找手感,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字“万源书肆”,用的是小楷,因为早上锦书在书肆翻看的几本书几乎都是楷体,况小楷比之大楷更有难度,自己虽跟随外公习小楷不久,但应该也能拿的出手。
放下毛笔,锦书微微带着丝自信看向身旁的老先生。
“先生请过目。”
却看见那老先生有些浑浊的双眼微微变得锐利起来,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下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不一会儿,那老先生收回了目光,摸了摸灰白的胡须,呵呵笑了两声:“小公子恐不是为了读书赶考才来小老儿这里赚取补贴的吧。”
虽是问句,却已是肯定的语气。
“实是没有缘分呐,小老儿这里只提供一些抄录的活计给书院的学生,还请公子另谋高处。”
一瞬间,失落感袭遍了全身。没想到精心准备的面试就这样失败了,锦书心有不甘,微微握紧了颤抖的手:“还请老先生再给小生一次机会。”
那老先生听闻回头走向书桌前,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锦书快步走向桌前,只见那上面多了两个大字“火候”,更让锦书觉得震惊的是,那老先生书法的造诣比之外公还高,难怪他看不上自己的字。
虽然锦书心里清楚,她只是在真正的高手前班门弄斧,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沮丧,再怎么独立,家境殷实、自小优秀的她心中还是有些傲气的,从小到大都是被夸奖着长大,从来都是他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总觉得自己出手必会马到成功,可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太过自得和自满,日后必须要更加谦虚谨慎了。
怀着失魂落魄的心下了楼,却没见到那老先生,还是之前那位年轻人坐在柜台前,这让锦书不免有些好奇,索性出口询问了几句。
“哦,公子说的是梁先生吧,他不常来,书肆一直是谢先生管着的,今日能遇到,您也算是运气好。”
“我们万源书肆是整个天岁城最大的书肆,书籍繁多,博古通今,林林色色,什么书都有,还有不少珍贵的古籍,这哪是其他书肆能比的,最重要的是,我们书肆有自己的印书坊。”
“手抄本?有啊,但挺少的,多是名仕大家的手写册子,还有几位状元、榜眼、探花的手抄本保存在这,可值钱了。”
耳边传来年轻人与有荣焉的声音,锦书连心底最后一丝不甘也消散了。
是她想岔了,原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慢慢融入这个世界,却没发现自己心里还带着些身为现代人的高高在上,面对这些古人,心中总有些隐秘的优越感。
做事情太自以为是了,自己的书法水平在这儿会书法的人里恐怕也只是中下层吧,况且人家自己有印书坊。
想到这儿,锦书不禁自嘲一笑,还以为都是手写的,一定需要人来抄录书籍,却没想到这么多书籍怎么可能都是手写的呢,自己太小看古人的才华和智慧了,从今后更要认清现实,放开心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