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到痴狂就忘了身在何处，小红就说我真的是到家了。
她说，一点也没有停止，就有了一些气喘：“明义，既然我爸都这样子了，我就放弃治疗算了。明义，我以后就、就真的不再干这个了。你信吗？我想嫁给你。你要是嫌弃我这会儿就说。”
我的眼泪流下来。我问她：“你舍得你爸吗？你舍得让你爸死吗？”心说干啥能有这来钱快？就你爸这病，就你一个中学毕业。
我都忘了我刚给她妈三万块钱了。心里还在替她，为钱发愁。
这时候她开始亲我的腮帮子，摸着我的脸说：“明义你真好。我真的都寻思着从良了，就嫁给你！你别不相信呀吴明义，我就嫁给你。你能娶我吗？可不能小心眼儿，嫌弃我。你不会嫌弃我吧？你不会那么小心眼吧？吴明义你要明白我，说白了就是工具。不含任何物质，也不包括任何内容。你说那些官员陪上级用嘴，往死了倒酒精和垃圾菜品，你们就尊重他。至少他们还污染了口腔呢，而我的所有地方都是干净的。我还要给你生儿子，儿子长大了一次都不准做那种事儿。你要相信我吴明义，要不的我怎么可能一点病都没有呢？那些陪酒的人物们不是口臭、牙周炎、胃痛或者就是脑栓塞，都因为那些物质。我没有。没有物质怎么能够伤害？这儿离心的距离并不比那儿远，你怎么能看不起我呢？其实也就是观念！走在大街上，我身上贴着标签吗？还不如那些人呢。明义，你是我碰见的最好最好的男人。我真不想放过你，就算我还是有一些自卑。”我百感交集，心里边七上八下。
她这么说着让我娶她，语言刻毒但也并非一无所取。我一时还真就拿不定了主意。
我就还想，只是对她更好一点儿吧。男人和女人，把我的脑子弄乱了。有多少男人就有多少女人，有多少男人无耻也就有多少女人不堪。但是我一下子就没有了价值观，就觉得所有的价值观都是一个看不见的人强加给我的。
我这么一放松思考，就一下就想起来了。有个人也像她这样，一个劲儿地亲我的腮帮子。
那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夏娃还不为赤身裸体羞愧？
她说：“是不是到家了？”我说是。
她就。
我就。
就像是灵魂在对着狂野询问。
星星一颗颗地往下坠落，月亮也是鲜红的颜色。那血淋淋的液体开始从月亮的最下面，就是人们常说的弓背的最顶端哩哩啦啦的，一下子我就被这血淹没了。我开始窒息。在窒息中我又感觉到一条蛇正沿着旷野向我飞奔，她还呐喊着让我杀死那个上帝……
可我还是同时感知她的存在，就像是上万的弹簧捆着她。
一会儿我觉得她那种饱满让我窒息欲死，一会儿我又找不到她。
我哽咽着，同时欢快着。在我和她之间，就几乎没完没了。我就担心，会不会持续到地球爆炸的那一刻呢？
这本来就是属于我们两人的世界，干嘛还要这么匆匆、这么迫不及待？
这算个事儿吗？
就不能改日吗？
我这么累，你也走了这么久。
就算我们有了这十几天的分别，可我们也许就厮守一生。我等到有一天想明白了，就会娶你。
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跟我并排躺着说一会儿话呢？
难道只有那些死去的男女才可以如此安生地并排躺着吗？
小红呀
你要知道。
这样的营生谁都会干。
狮子老虎猫儿狗儿，甚至是老鼠和蚂蚱。
甚至连什么都无法看见的的鸟儿，也会。
终于小红发话了，她说：“明义，你咋这能扯呢。这不是到家了吗？多少伟大的人物都是在家里用这种方式制造出来的，我要给你生个宝贝儿！”我无语了，一股巨大的幸福。
幸福来临的时候我就不管不顾了，而小红也顾不得再跟我说话。
而是一声凄厉。
把我吓坏了。
那屋还住着她爸她妈。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变成混沌模糊呜呜呜呜的声音。
这时候就听到雨声。
一声霹雳之后外面就不可遏止地稀里哗啦下起雨来。小红捂着的嘴难受呀，她憋着气呜呜着说：“吴明义你这个缺德鬼！”紧跟着就听着她嘻嘻嘻嘻地笑了。
我捂着她嘴呢，她咋还能这样笑呢？
这么一走神，我立刻就瘫痪了。
我醒了。
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摸摸身边，空空的。
什么也没有。
莫非又是做梦？
不能呀。
不会做梦还能这样真实，我就打开了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我又清醒了一下，发觉自己穿着衣裳睡觉。摸一摸自己，******梦遗了。我感到了害怕。
但是，我还是赶紧撕下几张小红留下的作业本，使劲儿把这些精魂擦擦干净。一种无法排解的怅然让我呆坐着低下了头，魂与魄都成了空白。
认真检查一番有没有痕迹，还好。认识自己就是个男人而已。我是个俗人，毕竟不属于超人。我还真吓够呛。
进化到人类了呀，咋还是这么庸俗呢。庸俗得就像是个兽类。
可兽类只见过猴子和猩猩，那寂寞之中的自慰。他们会不会梦遗呢？可能不会。就算他们的梦中也有他们自己理解的“美人儿”，可我们人类全都明白他们那点脑子不够丰富。就算是砸个坚果都延续了多少万年不见改进，他们可能没有这个脑子思想到梦里。
真的，只有我们人类才可能有这种梦想。
想这个小红也就算是人之常情吧。
可咋一想就跟她那个啥了呢？
受了这么多年的高等教育，咋还连个啥都控制不了？
我赶紧脱掉衣服，明天早晨我需要的是干干爽爽的。这时候那屋传来了小红她妈的声音。
小红她妈问：“没事儿吧小吴？刚才我听着你一个劲儿地喊，我都没敢吱声。这就是白天太累了，晚上就做噩梦。我们家艳欣也这样。在家里别客气，起夜外屋有尿盆。”
我说：“你老快睡吧，真不好意思。我这就是太累了，也是这么多年才回趟老家闹的，太高兴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梦见小时候了，正跟我们村里的一帮孩子打架。”
小红他妈就在那屋笑着说：“真跟艳欣一样。艳欣这孩子也这样。你说一个丫头，净跟这帮孩子们打架。你睡吧小吴，明天还得赶路呢。”
我答应着躺了下来，关上了灯。
关上了灯我就再也睡不着了，而是一直瞪着眼睛躺到了天亮。
这是在周末。
从前，要是在县城，我或许会邀上个狐朋狗友去河边钓鱼。也许会喝酒，或者侃侃大山。总之我不可能白白浪费掉。
我开始浪费周末的时间并不太长，都是在我们科被不断批评之后。现在那已经不是我们科了，那是别人的科室。我是信息科的科长。我们科里出不来一个人会陪我，因为一个是老妇女，一个是小姑娘。
小徐？算了吧，他总不会连避嫌这个道理都不懂。
周末我就是在县城，又能干啥？这以后还有多少漫长岁月，我会不会就在这一个信息科里终老一生？
在我们雨泽县的县城边上放荡着一条河，自由了不知道有几千年。本来进入到这个时代，它就不该自由了。因为连团河矿附近的那一条清朝皇帝都差点没钦封的好水，都已经被伟大的企业家毁掉。那一条河已经彻底完蛋了，作为交换诞生的几个大厂矿养活了几万名不是农民的工人。要知道那一条河一直滋养着几十万人，只不过就是河水不能用来交换钞票。除了人，那不知道有几十万几十百万的鱼儿虾儿全都彻底被灭绝了。
但是雨泽县城外的那一条河并没有受到任何污染，因为它变成了某一特别重要之特大城市的饮用水。那个举世皆知的引什么入什么工程没少上新闻，因此上这条河水里的所有生命全都非常幸运地活了下来。
生命一定要投奔到哪一条河流。这种局限，在生命的演化过程中被生命发现了。因此可以自由地离开河流的生命才渐渐地成了主宰者，而河流也就不再变得那么不可或失。但是我们能看见这些生命是多么地可怜，它们仅仅是因为在不同的河流就完全地毫无商量地选择生存或者灭绝。而它们的生存和灭绝有时候仅仅取决于某个人物一拍脑门儿，在它们看来人物难道不是神吗？神也没有他们牛逼呀。
他们因为这个还可以坐在某一种高位。
在我所能知道的一些地方，毁掉一座山的是大企业家，毁掉半拉山的是小企业家，只在山上挖几个洞的是先富起来的一份子。
但是有生命在吗？
而我们人类是不是也在不同的河流里喘息？
早晨起来我浑身都痛，没有一处不痛。小红她妈看到我这个样子，就非要给我下一碗鸡蛋面。我根本就不想吃什么鸡蛋面，但是。客随主便吧，我到底还不是她的什么人。她说的那个什么艳欣，已经成为鬼话。我只认识小红，她启蒙了我的欢乐，更启蒙了我的痛苦。凡是跟她沾着一点儿的关系，都会给我带来无休止的痛苦。我只想立刻逃离此地，永远永远不要再提再想什么小红。
或者艳欣！
连这个院子我都不愿意再见。
但小红她妈真的没眼色。
小红她妈，她一点也没有发现我是多么厌倦，而是锲而不舍地尽她的待客之道。
我走……她没看出我请她回去是因为厌倦而不是因为屋里还有个随时可能走掉的，那人。我可以轻松着走，可她送我。
我让她、坚持让她回去，她还是送我。
这种黏黏糊糊的感觉真让人讨厌，可我又没有办法把她撵走。我皱着眉头，低下头来，一个人默默地走。我努力不看也不想是不是有个人跟着，直到村头。我站在村口，心想这下可以喘一口气了。
庄稼的气味一下子就塞满了我整个的胸膛，憋得我几乎晕倒。这种气味也延续了几千年，一辈辈毫无悬念地继续充实我们的血液。直到有一天，有人说别提农村了，那是落后的野蛮的应该灭绝的生存方式。即使真的不能消灭农村，那也该改了称呼叫什么农场。只有带上“场”字，才可以跟文明接上捻。
天呀，送我的这个野蛮人！
野蛮人是小红她妈，我还不好意思。
竟觉得咋称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她辛辛苦苦实心实意把我当成是自己人，自己的一个尽管还拿不准的亲人。真心实意送我，我还厌恶！
我害死的把我变成男人的最上镜女士小红她妈！
我就僵住了，站在那儿，看着她。我看着她紧走几步，还喘上了。
她说：“你这孩子，咋走得这快呢！不知道咋地，见你一走我就想艳欣了。小吴，你们都是外场人，不像我们这些老农民，有招待不周的你可得担待。回去一定要给你爸带好，他是一个好人，又那么有学问！怪不得你能当老总呢。唉，你说艳欣，撑死了也就是个大学漏，她还能到那么好的公司里干？她哪能从一个饺子馆里的打工妹一下子变成什么大公司里的高级人呢？她爸在，我不敢问。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儿没旁人。”
我……应该为逝者隐。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的。
我说：“婶儿，你回去吧。你不该不相信艳欣。你说她不在这个公司里干，还能在哪个公司里干？这个世界的事情忒多了，很多老板连小学都没念完呢。她一个大学漏当个高级主管还稀奇吗？一点都不稀奇。她是在一个私企里干，老板就是经常去我们那个饭店吃饭的一个常客。要不说啥叫缘分呢，多亏艳欣学了画画，有那么高的欣赏力。艳欣还漂亮，有气质，得到重用也是应该的。大婶你别瞎想，不当高管一个月咋能挣两万块？”
小红她妈笑了。
这是我看到的最灿烂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