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红家、也就是大婶家回来我就上班了。
我经过了这么一场,多少也有些彻悟。
虽然在张运生家想好了一切,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不用担心以后跟小红的关系了,我对第一次一掷万金也没有什么撕心拉肺的感觉也就对自己是不是也那么爱钱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怀疑。
就是那么一点点的怀疑又让我重新思考,思考的结果就是:既然不那么爱钱,在哪个部门呆着也就没那么重要吧。
这么一想我就释然了。释然之后我就准备重新燃起工作的热情,先把赚钱的事放一放。张运生的确值得效仿,但既然已经丧失了机会,也就暂时先那么地吧。
人得知足。
我老爸老妈至今任然在团河,住在矿上分的小平房里。
信息科就信息科,人少事儿少,还整天呆着。
并不太少挣钱就得了呗——单位里绝大多数人不都是这么混吗?
有的人,就说我们信息科的老太太,都干一辈子了,也还是个科员。又咋地了?太阳非得围着你转,你是地球呀。扯淡!
但是,一切还都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我也没能例外。
因为我,局长刚找着谈完话的我就生病住了院,发高烧还发到了40度。制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一个人气成这样。一个人官迷成这样。
这还不算,病刚好上班就不能也没法面对,第一个周末就跑到乡下不知道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
鬼鬼祟祟一个人走,没啥事儿才见鬼呢。家又不在那种地方。那种地方又不是某一个同事的家,连圆谎都没办法圆。
这些事实我都没有跟他们细说,他们看到的就是:吴明义气坏了,气疯了,不能接受、没办法接受这个任命。
周末一个人躲出去。躲出去还躲在一个特别远的乡下,不知道找什么烂七八糟的人去鬼混。
因此,主内的那个办公室李姐,也就是曾经让我们领导称之为左膀右臂的那个右臂,就经常性地关注我了。
只有在单位里混过的人,才能弄明白办公室主任是个啥样的角色。一般说来,办公室主任只代表一把手说话。这是常识。尽管李姐只是跟我聊,她没有、我们领导也没有让她代表,可大伙都这么认为。她就是代表局长一次次找我谈心,就把我都快弄成精神病了。
我们信息科跟办公室就隔着俩门,我每次上班必须经过办公室。办公室李姐的门整天都是敞着的,代表着李姐公事公办绝不徇私的胸怀。
我上班的习惯是提前五分钟到达岗位,李姐的习惯是十五分钟。真把我愁得。
要避免此种现象我只有比李姐先到,因此我努力。可习惯就是习惯呀,我努力的最好成绩也仅仅是十分钟而已,还是比李姐晚到。我寻思我也不是个磨磨蹭蹭的人呀,何况这还关系着单位人对我的评价?
直到某一天,秋深得就像是入了冬。那一天平白无故的,我们科的那个新分来的大学生姑娘也对我严肃起来。
没必要吧?我想。就我这个德行,不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吧?姑娘的男朋友我也认识,并且我保证从来没在她男朋友面前跟她开过半句出哪怕一丁点儿格的玩笑。再说那个姑娘身上也没有值得开出玩笑的地方。我就迷茫了。这会不会又是一个新气象,预示着又会有新的风暴到来?
小徐在人多的时候也还跟我打招呼,就是在那一天,他没理我。我故意往他身边走,他就像在躲一个艾滋病。其实我就是真的是个艾滋病也不会传染,连那么高级的人还跟艾滋病人共同进餐呢。何况我啥病都没有。这又是何苦呢?
我也警觉起来。
在单位我都干九年了,不能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
就在那一天开了个中层会。我记得已经是深秋。
或者提前入了冬。
那一天的中层会,所有人全都放开了。局长还连着开了不少于七个的玩笑。在热烈而活泼的亲切气氛中,我就明白整个局里又达到了空前的和谐与稳定。
所有的风波都已经成为往事。
局长这样我也高兴,我就准备说说我自己的感想。
那一天我抱着渴望脱胎换骨的想法准备发言,表明自己就是党所需要的那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呗,绝对不讲条件。
但是局长一个劲儿地让我先等等,因为立刻就开始了谈工作。一谈工作同志们都清楚,哪一个科室的工作都比我们信息科的重要。我就等,我就等。
没想到大家都这么敬业,这个工作问题就没完没了地谈。早就超过了预定的开会时间。
当最后一个科室谈完我正准备谈,领导就开始了作总结。领导的总结又把谈过的各个科室的工作要点重复了一遍。这么做谁想反悔都不行了,因为李姐已经详详细细地做好了记录。领导说完就征询别人,这个别人不包括我。
领导说:“还有别的意见吗?”
这些别人就纷纷说:“没有了,没有了。”
领导就大声地说了一句:“散会!”
我急了。
我就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大声说:“大家先等等,我要发言!”
大伙儿就轰地一下全都笑了。
但是,我的脸一点儿也没红。
领导说:“小吴,你想说啥?你刚上任不久,信息科一切都很正常。你也没闹情绪。挺好。工作上的事儿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儿,你还是别说了吧?信息科的那些事儿大家心里都装着呢,也没人对信息科的工作有啥意见。大伙儿全都累够呛了,这都多前儿了?小吴”
我说:“张局,我就是准备说说工作上的事儿。您说不把这说说能够让大伙儿正确认识我吴明义吗?我吴明义来这个单位已经九年了,我对这个单位是有感情的。局长跟我谈完话我就准备立刻上班,但是我感冒了。真的,我的病跟这些事情没关系。你们谁看见我吴明义是这种啥都计较的人?信息科有啥不好的?大家都知道,我休假那些天是有了点儿变动,但对我已经够意思了。连一起住单身的小徐都说过,就是我不对。今天我首先对自己不断鼓动领导出国考察,给领导带来这么多的负面影响做一下深刻的自我检讨。责任都是我的,跟领导无关。其次,我还得表个态。我对领导给现在的工作安排特别满意。”
李姐立刻接过来说:“出国的事儿就别说了,工作的事儿我作证。吴科长说的属实。我跟吴科长经常谈论这个问题。”
大伙儿又轰地一下全都笑了。
这时候领导就站起来,大声宣布说:“散会!”大家就开始说说笑笑往外走。这时候我就长了个小心眼,希望避开李姐。但我怎么也挤不到人堆里去。我坐的位置太偏了。我要是想早点出去就必须往人堆里挤。但你们要清楚我们这是单位,开会的全都是有身份的中层领导们。谁会那么没素质,还挤上了?
没办法我还是最后一个出来,只有李姐站在那儿。因为李姐拿着钥匙,她负责锁门。这让大家看到好像还是李姐在等我,要跟我再继续谈谈……
还是在我没有休年休假之前,我还能经常性地跟某个同事出去喝喝酒、扯扯淡。那时候形势虽然已经不妙,但单位里的形势一向就是瞬息万变。只要我还在那个位置,我就能够继续交往。谁又知道里边的内情?那要是领导放出去的烟雾弹呢?同志们都清楚我吴明义是领导的红人儿,不这样哪能每次出国都带着我。
现在不行了。
就是在食堂吃个饭,我都一样是个孤家寡人。
只有新来的几个不知道深浅,还偶尔跟我坐在一张桌上。
至于吗?
某一天,就是我发完言之后的某一天,我就真生气了。
咋能这样呢?我自己都过去了,你们咋就过不去?我一个人烦闷,就出去找了个饭店。这个饭店我以前经常去。
得低调呀,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
我就找了个偏僻地方,点了一个菜。自己花钱得省着点儿,管他样不样呢。又要了一瓶半斤装的二锅头,顺便把米饭也带上了。我坐在那儿,啥也没寻思,美美地独饮。心说一个人喝酒也不赖,想大口就大口,想小口就小口。不想喝咱就拿回去,再弄个小菜又是一顿。
我正美着呢,都准备吃饭了,就听得里面包房里传出来一个声音。这个饭店哪样都好,就是不隔音。
那个声音说:“就****吴明义这个怂色,那么好的科室还让他干了两年!他干的时候我就不服。我就跟局长说,这小子缺心眼,准得坏事儿!你们看咋样?局长差点儿没让他连累得出大事儿。他还一肚子的委屈呢!”
小徐的声音说:“我了解吴明义,他还想着往出调呢!”
我没听出来那个声音,但我能听出来小徐。我正寻思那个声音是谁呢,有一个女声又钻进了我的耳朵。这个,我听出来了。这是我们信息科的唯一的那个姑娘。
姑娘说:“我们科长整天假惺惺地总说一些空话大话,就好像自己是好肚量的宰相。”大伙儿就笑。这么一笑我就听出来了那个声音,他也是一个科长。但具体是哪个科的科长,我还是没能对上号。
科长说:“你毕业时是我找的张局,就是这个意思。只有你是学这个专业的,老太太马上就要退了。信息科哪能一直没有科长?我寻思着这就手拿把攥了,没承想横空弄进来一个吴明义。是我坑了你呀。你说,吴明义刚三十,你就熬吧!”
姑娘就敬酒,表示了感谢。小徐说上话了。
小徐说:“你们都没看他高烧时候的那个怂样呢,四十度。李姐天天找他谈话,还没谈过来?哥,听说那天在你们中层会上他又发了飙?”
科长说:“可不!局长咋按巴都没按巴住。他一个劲儿表白,说自己不在乎。要是真不在乎,还用得着表白吗?俗话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么一个劲儿表白是啥意思呀?局长没再搭理他,要不然他都会说到半夜!小徐呀,要我说咱们党的规矩早就该改改了,哪能只许上不许下?就吴明义这道号的,一撸到底算了。缺了他这个臭鸡蛋还不做蛋糕了呢!”
小徐说:“瞧着吧,在信息科也好不了。就他这样的人,仗着自己念过几年大学,就把眼睛吊到天上去了。有什么牛的呀。他就是单田芳评书里说的那哥俩,除了锯锯齿就是齿锯锯。
一肚子大粪!你们看他长得娘们式样的,整天那几根头发梳得连苍蝇都站不住脚。你们都不知道他那天去乡下干啥去了,就他那德行!你们可不行跟别人说,毕竟我跟吴明义表面上还是哥们儿。你们谁能知道?他一个又不是本乡本土的,到乡下能干啥?当然了我还没有证据,但我说的也八九不离十。就那天他住院,就一个劲儿的喊什么小红。小红,你们谁知道她是谁?”
我的肺都气炸了,可他们一下子静止下来。这让我一下子失去了立刻冲过去的勇气。我估计是在探讨小红是谁吧。
恩久,小徐的声音就又一次响起来。
小徐继续说:“我估计,兴许这个小红就是个农村人,他去找她了。这家伙没人能看得上他,就是个农村人还要甩他呢。他可真不要脸。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他还主动去了乡下!”
我就是听不得叫小红,一种悲怆直钻鼻子。
我举起酒杯,想都没想,一口就干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