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从那个年开始吧。
我赶完集就跑到张运生家过年,都腊月二十七了。我看出运生特别怕我不开心,他找我商量晚上都叫谁陪我的时候把要请的每个人的性格特点都介绍得很清楚。我摆出了大无畏的架势,还跟运生说了什么喝酒就是喝酒,又不是上刑场!一醉又何妨?连曹操都说什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没有歌醉了还算丢人吗?运生直摆手。
运生一再强调不能让我喝醉,但也强调一定要让我喝高兴了。
运生还说了一大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道理,认真地为晚上的专门聚餐会挑选客人。
我心有些发沉,多少有了点儿压力。我第一次感觉到我自己说话有一些口不应心,害怕醉酒将是必然的或者说是,不可避免的。
我在那个陌生的村庄里被一个陌生的女子弄到一个陌生的床上让我想起一个死人,那女子走掉了我的眼睛粘进了天空。粘不住的是泪水,那人已经死了快到半年了吧?可我又一次在一个乡村小酒馆里怦然心动!
运生叫来了最好的那几个哥们儿。
绝非那些矿主们可比。
这张桌上,我知道都是为我准备。
他们全都哄着我让我高兴,我还能不明白这张桌就是为我准备?
他们虽然都和我初次见面,但因为运生的缘故,就全都跟我一见如故。每个人都开心地跟我喝酒,都说以跟我相识为荣。也全都说他们多羡慕运生能有我这样的好哥们儿,过年了连家都不回过来陪他们。
尽管我对有些明显过头的话内心里不太适应,但我心里面还是充满了感激。这种感激的结果就是付诸行动,我就拿出了冲锋陷阵的李逵的气概喝酒。
过年嘛,咋着也得高高兴兴地。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我们喝酒。
翠琴嫂子亲自下厨,翠琴的婆婆也亲自帮厨。两个孩子就都让翠琴嫂子的一个妹妹小雨带着。
两个孩子就让翠琴嫂子的一个妹妹带着,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让小雨打下手?翠琴嫂子的婆婆我的张婶有病,浑身疼。
那一年的电视广告总是一个劲儿的播放什么“伊春”,好像是个林业城市,家具最好。好像是在黑龙江。我脑子真的坏了。
我打第二个通圈时就坐不住了,我害怕喝得管不住自己会把****这件事说出来。我更害怕说出来我曾经对小红(肯定是化名,真名叫什么我忘了)的迷恋乃至于有过跟她恋恋爱的念头结果她死了。我还害怕说出我发了一笔小财其实也不算小,三万块呢,随手就扔给了小红她妈。
还有就是赶了一个集,又碰见了一个人。我就,一个人还喝多了。
于是乎我心潮澎拜此起彼伏,酒往上涌。
酒这个东西,男人基本都了解它的个性。它越让喝它的人兴奋,就越会逼着那人说出隐秘。而如果那人终于在脑子的某一个小区域里彻底投降,以为自己所说的全都是自言自语,那人就不知道自己都说些什么了。结果就是那人说出了自己的全部隐秘,还以为啥也没说呢。
那一天,我就是处在了这种边缘,喝上了痛苦。我就蓦然想起小红,脑子里显现的却是什么小花。
小花是干啥的我都不知道,但脑子里管不了这些。
我不知道小红所在的那个世界里有没有酒喝,我还就随着连带着想起了歌厅。那个小红飞一样跑到王老哥的面前跟他嘀咕时的模样。于是,我想起了那些日子每天都泡在小红的气味里,害怕见到任何跟她相似的小女孩儿的影子。而这种相似就在昨天又一次把我击中并且让我彻底酩酊!
我打着酒嗝,知道自己不是电影里的钢铁汉子。
我就准备逃酒。
我脑子里装满了小花和什么小红。并且,还特别渴望整一次事儿。
我依里歪斜地溜达到院子里,站在雪地里对着这座别墅的墙根撒了一泡尿。就算是给他们家浇地了吧,也算带走乘机混进尿胞里的酒精。这么大院落不种点儿花花草草可惜了。就算是只剩下雪,春天一来雪还能在吗?真是,更可惜的是本来可以的绿色蔬菜却荒芜成硬化地面。运生真够扯淡。
我系上裤腰带,打了个寒噤。
屋子里的那几个人都在打酒官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我得躲到一个他们不容易发现我的地方,于是。
你们说,我是怎么上的楼呢?我就躲在了楼上。
楼上也有好几个房间,我听到嬉笑声,就循声而入。
我就进了这个屋子。
小雨正跟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耍(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叫小雨,也没有预测到我会跟她有什么瓜葛。我只是逃酒。)。
小雨见我进来,满脸通红。
小雨是一种跟小红完全不一样的美,是带着点儿俄式风格的美。小红的美有那么点中国本土的古典味儿。
我知道跟本就不应该拿小雨比小红,可我偏偏就拿小雨比上了小红。这是我看她的第一眼,尽管让我有一点儿吃惊,但还没有第一眼就看得我浑身燥热。
看小雨的第一眼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了男女,有了点儿本能反应。但我并没有就想把这个女孩儿当成是自己的菜。我脑子里依然装满了小红。
人类尽管已经进化到了人类,依然是动物。
我不请自让,就坐了下来。我的反应开始强烈,不知道是因为气味儿还是因为我很久没有接近异性(又忘了昨天)。或者是我这么多天的孤独仅仅是源于我的这种生活缺少人性。酒的力量开始转向兴奋,我的手就总想着抓住点儿东西。
当时我喝得呼吸都有些不通畅了,两个眼睛也睁不开。
或许我躲个地方是想合上眼睛眯一会儿,我喝困了。
可实际情况是我见到了小雨,困意就没了。
而小雨并不是我欣赏的类型,她带着点儿俄式风格。
如果我第一次的女生就是这种俄式风格,那这种风格肯定就是要我命的风格。历史不能假设,个人也是如此。
运生的老大困了,小雨拍了他没几下他就睡着了。运生的小二也困了,都没用小雨拍也睡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小雨就站起身来为我倒茶。
小雨为我倒上了茶水,就坐下来织一件毛衣。我喝着茶心里火烧火燎的,也忘了调戏一个姑娘其实是在犯罪。如果我对她有足够的尊重,也许我就不会干这种小人也不该干的可耻行径。
何况,这个姑娘是翠琴嫂子的娘家妹妹!
我开始看她织的毛衣,夸赞她的好手艺。我夸赞她的时候又一股气味刺进我的鼻子,我内心里的兴奋一下子转化成一种外在的兴奋。身体有了一点儿反应。这的确太不应该了!我是在运生家,这个人是他的小姨子。
酒席之前都听得明白了,翠琴嫂子招呼小雨看俩孩子。小雨就是翠琴嫂子的妹妹。
小雨显然并不反感我,她笑了。
尽管是无声的笑,我也嗅到了一种青春的带着点儿野力的味道。这种笑似乎一下子就把我带进了大兴安岭里的林海雪原,人在雪地里是多么渴望来一场欲死欲活的拥抱呀。
她笑过之后不管我,继续织毛衣。但是,在织毛衣的空隙之中,她也会不经意地抬起头来,通红的脸膛映衬在一双往里面凹的大眼睛之下。我就一下子有了一个想法,真想一下子就跳起来去亲她那一双眼睛。就算是把我枪毙了我也不能抵抗那一双眼睛的诱惑。我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样的一双眼睛击中,在一刹那忘记了小红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只记得小红的那一双眼睛特别纯净。我就盯着她的眼睛,把她盯得不敢抬头。
我的第一杯茶水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喝完了,她站起身又给我续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并没有说半句话。
她穿着紧身裤,一条棉短裙不到膝盖。
这冬季里的修长更让我迷醉,我就幻觉这是小红。下意识地,我什么都没有想,就趁她倒茶水的空当摸了一下她的大腿。
她赶忙退回座位,面孔更加红润:“吴大哥,你喝多了!”
我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羞愧击打得我抬不起头。可我既没有道歉,也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喝她倒给我的茶水,并且一个劲儿地用另一只手擦脑门子不争气地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出的汗水。
她咯咯的乐了。
我听见她出声的乐,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不好意思加上紧张,我就把她刚倒的茶水一饮而尽。明知故问,还就问:“你、你是?”
她回答道:“我叫小雨,这是我姐夫家。吴大哥,可没少听我姐夫夸奖你。”
我有些扭捏,更加不好意思了。同时立刻就又有了尿意。
我站起身,低着头。歪歪扭扭就走。
小雨就问:“吴大哥,不是又想去卫生间吧?你这人真是,我姐夫是没少夸你实在,可你也不能这么实在呀,喝这样!卫生间楼上就有,我带你去。”
我站在卫生间里尽情释放,出来时发现小雨正在门口等我。
她怕我摔倒,扶着我洗了手,并递给我毛巾让我擦手。我心里好受多了,酒劲儿也散发出了很多。但我心里的欲望并没有减少,有酒盖着脸,我就想摸一摸小雨的手。
其实也许就是因为孤独,因为我过年无处可去。我在张运生家过年,这个岁数。领导刚给我调到了信息科,这个岁数。一般情况,这个岁数还有几个竟然还打着光棍?又不是战争年代关顾的去追击敌人了,顾不上讨一房老婆。
小雨扶着我,我就对着她嘻嘻地笑。
小雨瞪着我,就像是对一个小孩子:“吴大哥,听话呀,别傻笑。你站稳了,我给你拿毛巾。你说这帮人真是,咋让你喝了这么多的酒呢?”
我说:“不怪他们,喝酒有喝酒的规矩。”
小雨撇着嘴:“还规矩呢,这么喝都能喝出人命来!”
我乘机站直了一点儿身子,因为我看见她的手,马上就把毛巾往我的手里塞了。
小雨的手显然是没有干过家务的手,洁白,细腻,加之修长。
小雨的手更像个钢琴师的手,轻轻地跳动就让人头昏目眩。
这样的手,什么人才能拥有?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样的美手。
我知道只有女人才会过于关注一双手,就像是那个杀人魔王希特勒不愿意去握一双有半点瑕疵的手因此暴露自己女性化的特征。我不是希特勒,也从来没对任何手产生过兴趣。但是,就是在这么个时刻,我渴望拥有这个女孩儿的手。就像渴望拥有曾经被流水冲散的桃红。
就借着从小雨手里接毛巾的机会,我立马攥住了小雨的手。
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考虑小雨会不会喊人。
我只是把这个渴望付诸了实践。
我失去了一个女孩儿,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一个女孩儿。
在攥住小雨的那手的同时,我的心也跟着立刻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