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班刘副总就找我,我就去了他办公室。
他拿出来一个产品册页,都是英文。说心里话如果不是还有图片,我还真不知道是干啥的。他说这是个美国产品,医院用的。我对医院不熟悉,就不知道该说啥好。他告诉我是黄燕提供的,认为可行。老板就希望让我们市场部做做市场调研。
我没听出啥意思。
黄燕如果希望做调研,她直接找我好了。还用得着经过老板、再经过刘博士?我们俩都在一块儿吃过饭了,又各自说出了自己的隐私,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黄燕找我,我悄悄地调查一下,行与不行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板布置下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我看着刘副总,心里想着装傻。人家是博士。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一杯,问他喜欢喝什么茶。其实这是废话。茶叶罐还是刘副总的。装啥茶就得沏啥茶,我又不会变戏法。
刘副总说:“明义,你做过销售吗?”
我回答说:“我去过好几个国家,除了新加坡,还有澳大利亚。”我这样回答是按着他给我们出笔答题的套路来的,果然他特欢喜。
他笑呵呵地说:“我知道你啥意思,我知道你啥意思。不过,还是有区别。市场不是小问题,选择个产品更难。明义,选择这个产品涉及到一些专业问题,我担心你弄不好。我想帮帮你,你看行吗?不是我不相信你干这个市场部,也不是我非要啥事都插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很爽快地说:“要我说这个黄经理真不简单呢,她能够立刻判断出我会为难!您说,假如她直接拿到我这儿,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刘副总、也就是刘博士,特别开心地笑了。
他愉快地对我说:“你在广州没有啥私事吧?”
我回答道:“没有,绝对没有!就是有,那也是工作第一。一个职业经理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私事。”这句话我是听那个好心肠的湖南老板说的,他在我准备投资时总是这么对我说。意思是如果就想着赚点儿钱就算了,不要投。要是把投资当成是公司整体规划之中的一个小环节,把个人的发展紧紧捆绑在公司这辆大车上,并且还是闲钱,那就投。我当时没咋注意这句话,刘博士一问我有没有私事,这句话就冒出来了。
“怪不得做过矿业公司的常务副总呢,真不白给。你领会职业经理人的精神非常到位。那好,等一下就跟我去南昌。咱们坐软卧,给公司省俩机票钱。反正今天到南昌也做不成什么事儿。”
于是,我们就到了南昌。
革命圣地嘛,怎么地也得看看。不过,早晨一爬起来刘博士就带着我去市场,我得去。
路过了那个楼:什么天一色,什么鹭齐飞。就是那地方。文辞都是一个短命鬼写的,写得很是意气风发。
我们就顺便去看,我读出来了“滕王阁”仨字。我们俩就往里进。
滕王阁也不像那时候的滕王阁,但都说就是那时候的滕王阁。
因为我大脑受了刺激,连这样的名胜古迹也怀疑造假。真是不可救药。连我自己也对我自己摇头叹息。
我还是弄不清楚刘副总到底想怎么调研市场。
这一天就呆在这个阁子里,出来他非要,还要走一走。一个阁子上来下去的复习了好几遍,两条腿都好像是在别人身上了。他还要走一走。但是,人家是副总,职务高;还是博士,学历高;比我早进公司,资历高。面对这么一个三高,我也就只能无可奈何。
我不知道哪儿是哪儿,就跟着他瞎转。但在转的过程中我对刘博士有了不恭之心,传统文化没学过呀!脚疼,就在心里憋着。这家伙一个博士,咋就像是一个运动健将?
好像又转到了草珊瑚的那个厂子,写着江中字样嘛,还写着“博士后培训基地”字样。我记得肯定是培养博士后的,但是广告词给了我一种印象。于是我就问刘副总,制个草珊瑚还用得着这大学问?还是基地呢!刘副总非常宽容地笑了。
我们从这个地方又走了不远,竟然就到了我们住的地方。真是匪夷所思呀,咋转的呢?
两个男人同居,聊吧!
不聊不得劲儿。
可刘副总跟我聊天时基本不聊他的本科教育,好像他就没上过本科似的。
刘博士只是大聊特聊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博士同学。
因为我看这么一个制药厂生产个含片还能培养博士后呢,就觉得那真是一块我根本无法探知的处女地。
傻乎乎的就是一个听。
刘副总到了快睡觉才对我说该怎样调研。
我都困了。
但因为是工作,又是我刚开始的工作,就只好打起精神。
他说主要是验证人、也就是专家判断心理疾病的局限。从而有一个直观认识,为推出我们这个机器寻找支持和依据。
这个美国产品诊断心理疾患要比专家更客观、也就更可靠。机器胜过人才可以拼市场。
我们俩的任务就是装成是有心理疾患的患者,专门找专家。他已经通过网络和在南昌的朋友弄清楚了几个最著名专家的单位和诊室,我们就干这个。
因为他是学心理学的,所以他就不厌其烦地教我注意事项。告诉我怎样能够骗过专家,专家诊断的错误根据到底是在哪里。
他们在什么地方因为先入为主而陷入我们给他们布置好的陷坑。
等等,等等。
我听糊涂了,边听边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想起来一个问题:精神病患者最多的应该是广州而不是南昌,我们来南昌干什么?在广州不是更方便吗?
刘博士就在地上转圈,点化着我:“嗨嗨吴明义,我咋说你呢!我们公司就在广州,还能干这个事儿?我们将来主推的市场就是广州,这个南昌嘛可以先放一放的,是第二步开发。”
这我信。我就不再瞎问了。
刘副总住宿还不用身份证。
他说有身份的人住宿都不用身份证,而是用其他证件。
这家伙用军官证,我想看看级别他不让。
不让就不看。
可我不明白他怎么是军官呢?
我们先到了一个非著名医院,出门诊的是个真正的专家。
我们俩装作不认识。因为都装作有病,所以进去坐在那儿任凭专家想请一个出去就是不动。我们俩也要互相观察,看看谁装得像。谁装得像在下一站谁就当主力。我看出来刘博士就是想当这个主力,他想给我做个榜样,顺便在我面前树立起他个人的学术的无可替代的威信。
公司里谁不知道刘副总是老板的子房?
专家问:“你啥病?”
刘副总说:“脑袋嗡嗡的,昨天晚上从床上掉下来摔坏了。我老婆总领我来,今天她去澳大利亚了。”
专家笑,看着他。她站起来去洗手,回来就对刘副总说:“同行吧?”
还没等刘副总回答,就过来个男护士用了个“请”的姿势。我顺势就坐在了专家面前,一个劲儿的哆嗦。
专家问:“你啥病?”
我说,也不瞅专家:“渴。就是渴。早晨感冒药吃多了。渴呀。”
护士拿过来一个纸杯给我倒上水,我心里明白专家对我感兴趣了。
专家说:“你感冒了吗。”
我说:“废话。不感冒吃什么感冒药呀,你弱智呀!”我就笑。在我笑的时候故意僵硬了表情,就把个口水流了出来。专家就离我远了点儿,两个护士在专家的眼色下站在我身后。
专家继续问:“那你说说,你是哪里人,咋来的,怎么看感冒找我。你说说。”
我回答说:“我住军队大院,我妈最爱吃肉。我都不敢睡觉了,我妈那咔哧咔哧的声音忒瘆人。大夫,我妈不会是精神病吧?上个月你说,注意感冒了得按时吃药,就是我妈带着我来的。我还记不住你?我按时吃药了,可我还是哆嗦。大夫,你说我妈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上个月我跟我妈来,你都没给我妈看!我这个感冒能有个屁事,我妈才重要。我就想来告诉你,我按时吃药了,可还哆嗦。你又不管我妈。我听说大夫都应该救死扶伤。”
我又流口水了。
两个护士在我身后,把我扶起来让我张嘴。专家拿压舌板压我的舌头,我知道我得是吃多了抑制类药物的感觉,刘副总跟我交代过。我的口水就止不住流,还努力吞咽但不管用。专家就被骗住了。
专家对两个护士说:“注意态度,别刺激他。你们把他带到住院部去吧,得住院观察。至于家人以后找到了再说吧。唉!”
两个护士就把我往外扶。我怕,挣扎着:“我没犯罪,你这是想干啥?”
俩家伙更害怕了,就以为我是狂躁型的要发作,把我的胳膊夹得生疼。我们沿着走廊走,我心说刘副总看你咋办!
刘副总还是非常尊重专家的,因为屋里还有别的患者,都是家属陪着。他跟出来没敢立即行动。而是回头看看离专家那屋远了,才一个箭步跑过来,踢了我一脚。那两个护士吓一跳。
其中一个就说:“你是谁呀?把他踢疯了你可得负责任。这是个患者,药控制着呢!”
我停下来,恢复了正常状态。
两个护士就不干了,非要带我们去见院长。这是医院,哪能这么捣乱。
我俩软硬兼施。
软的是央求,说我们是研究一个课题,部队保密项目。刘副总这个军官证起了作用。硬的就是,连我这个人都没看出来。我们威胁说,我们单位非常大,给你们扩散扩散恐怕不好。至少,那个专家算是毁了。
总之,这两个护士没上过大学,更没有读过博士,就被说服了。我们俩终于脱了身。
这之后刘副总再也不敢让我冒充患者,可也不好意思在做示范时对我说什么。我们又去了几家医院,这个市场调研就弄得很乏味。变成了纯粹的走过程。刘博士带我出来时的言辞就一句也不提起。并且,我发现刘博士跟我交流越来越少了。借着镜片的余光,我还看出来了刘博士那种学问人的警惕。
我不知道刘副总是怎么对我想的,只是。显而易见,刘副总不再对我没完没了地夸夸其谈。我尽管努力,整天一副特别倾听的样子,但我总算也感到刘副总跟我有了那么一点点儿的隔阂。是真的隔阂。让人想起汉朝,有个李蔡,当了宰相。不像李广那个傻*!
这又怪谁呢?
不是刘博士亲口说看谁能把专家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