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庄稼人来说,农时是十分重要的。误了农时,生活就没有保障,田里颗粒未收,那就意味着一年吃饭问题就有麻烦了。
眼下春播及春灌都已结束,天气越来越暖了,地里的活儿总算告一段落。紧接着就要开始更重大的事情了,那就是贾家的盖房计划。永宾已把各种材料都已备齐,该想的都想到了,如果中途要有什么事情出现,随时再解决就行了。
一天,晚饭吃好后,“明儿我们就要开始忙起来了,大家伙儿可不能泄气。按我以前的布置,各自忙各自的活儿,在匠人来之前,咱们先搬东西,腾地方,扒北屋,把东西都集中到西园子去。你们几个娘们儿要注意,人家来了是先吃饭,再干活儿,可得麻利点儿,”永宾像是个总管似的动员着家儿们。
“知道了。我们娘们儿包灶头上的事儿了,不忙饭时,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帮忙去,”德风娘应道。
“还有,烧水倒茶要跟上,不要等壶里冒烟了。茶淡了,再续新的!”
“放心吧!这个就包在我身上!”芫芫自告奋勇。
“那你和你嫂子先扶你爷爷奶奶去西园子里的麦秸朵边儿上去晒太阳,他们要是不愿意去外边儿就扶他们去小西屋去。总之,你们要照顾好爷爷奶奶。”
“行,知道了。”
“那工具呢?”德春问。
“他们自己带一些来,咱们自己的也要用一些。”
“那灰浆得先弄出来吧?”
“这事儿他们会有打算的,到时候咱们大力配合就行了,他们要什么,我们应该知道都在什么地方,到啥地方去拿,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大家应道。
“大家都要有点儿眼色,哪里需要就到哪里。不要像个木头扁担似的,杵到那儿,让人拨拉拨拉动动,不拨拉就不动。”一脸严肃地看了看德和。
“怎么会呢?”德和撅着个嘴说。
“但愿不会!”芫芫嘿嘿一笑。
“还要注意安全,千万可别那里乖着,这里碰着的。”
“这可是真事儿,都得小心着点儿”德风娘说。
“知道了。”
“那都早点儿歇着吧,明儿还要起大早呢!”
“哎,我说他爹呀?”德风娘记起了一件事儿。
“吗?”
“你那烟叶都准备好了吗?来的可都是些老爷们儿,大小子的,别到歇下来时,人家断了烟儿抽。这比没茶喝还难受呢!”
“这个还用你操心?我前几天就整好了,放心吧!”
“那就好,别叫人挑不是。”
“放心吧,没事儿大家就歇着吧!”
“噢,吃饭时咱自己也别不舍得,身子骨要紧,这都是体力活儿,可别亏着自己,尤其你们爷们儿,你们可是咱家的顶梁柱,这顶梁柱可不能垮了!”德风娘有提醒说,“要是粮不够了,咱再去借也行!”
“你娘说得在理,就那么周吧。歇着吧,歇着吧!”
像是战前动员一般,永宾把想到的都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再加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提醒,算是周到了。
第二天,一家人们都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就开始收拾东西,这时工匠们也陆续地都来了。在他们吃饭的挡儿,邻里乡亲的也来帮忙了,七手八脚,很快就拆除了旧房。在工匠的指导下,收拾平整地面,画好施工线,就着手挖沟壕。整地基,灌浆抹灰,扎实基础,稳固房屋,这可是关键。它关系到千秋万代的大事儿,接下来就是砌房基,用的是一色的青砖,石灰白浆,青白鲜明,十行青砖寓意十全十美,由于本地区碱性较大,为了阻止碱性上延蛀虫的咬食,又利用在石灰水中浸泡过的十公分的芦苇段儿用灰浆固定在青砖上(这是勤劳智慧的当地百姓,通过多年的实践经验的积累延续下来最实用的方法,阻挡盐碱侵蚀墙体和虫害的骚扰,)这叫“碱脚”。尔后,是房屋的墙柱也垒起砖体,这就像支撑人体那坚强有力的双腿一样,牢固地站立在坚实的房基之上。
最浩大的工程是四边的墙体了,也是比较经济又实用的夯土墙。在北方地区,这种方法也是最节俭而又牢固的建房方式,就是古时候的城墙宫殿也是这样建成的。用新鲜湿润的黄土,通过匠人们用力的夯杵而成。它是用里外两块木夹板先固定在两个砖柱之间,再把黄土填进夹板内,经过匠人们用巧劲儿夯实的,一层一层,层层叠叠,紧实牢固,墙体夯杵完成之后,再镟出门窗上梁排椽封顶,雕花青砖结顶,装上门框,窗棂,泥匠粉墙整地,打炕盘灶,铺就门前台阶及花墙,完成房屋的建造。
上梁那可是盖房最紧要的一件大事儿儿,必须要吉庆红梁,选好吉日良辰,炮仗齐鸣,驱妖镇邪,大摆筵席,恭请匠人和乡亲分享这份幸福时刻。这叫“上梁大吉”。
北屋盖好后,紧接着就是南屋的施工开始,所不同的是,南屋使用的砖头多一些,除地基外,窗框,门头,门前台阶,顶等都是用的青砖与雕花砖,门前建有L型影壁墙,这里可能有风水讲究的缘故。墙外装有两个铁环,用来栓牲口,独此一家,房屋造好后,乡亲无不羡慕称赞,那可是方圆几十里内没有的建筑。
南屋落成后,又按永宾的计划东西两面夯起了院墙,见材料有余,又想顺手就盖起东西屋,这是为了减少麻烦,也不用再次建房。可最主要的大梁没有,就想到了南边儿的几棵老榆树,“我说,春儿,和儿你们俩再找俩人去把几棵老榆树刨来吧!”
“干什么?”德春问。
“做大梁啊!”
“新鲜的,能行吗?”
这时隔壁的二大爷顺口说道,“如果那样,你先用我家的那几根大梁吧!回头你刨了你的还给我不就行了吗?”
“好,就这么办吧!找人去抬来!”
随后又借来一些椽子,就又趁热打铁般的盖起了东西屋,省出了二次建房的时间和压力,北屋边儿上留了一个角儿,通往西园子,南屋西边儿盖起了宽敞气派的正门儿----大牌们,一字排开,也是村里首屈一指的。
有了这个新的院落,走乡串户的,赶集拉脚的,走道儿过路的,无不抬眉侧目,贾家从此名声越加响亮了。
由于北屋的堂屋是南北都有门儿,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儿,院儿内盖有两间东屋,它属于一个典型的二进式建筑设计。
大小院儿都收拾停当,还有西园子里的墙圈儿也修补了起来。里边儿有头牯栏,小菜地儿,柴火堆,娘花柴,棒秸朵,麦秸朵和零零碎碎的东西,显得宽敞有序。
永宾心想,家的模样有了,可家具也要添置起来,一不做二不休,让木匠留下,把各房里的箱子,柜子,桌椅板凳,条桌等添置齐备,等大漆粉饰一新,摆在屋里更显豪华气派,雍容华贵,把德风买来的瓷器摆在显著位置,又是一个提升,显得家人也精神百倍,这与先前的那个家真是不能同日而语了。
一切都停当了以后,永宾心里十分高兴,看着这新的院子,新的屋子,也不停的捋着他那嘴上的胡子。一家人坐在院子里,摆开了小桌子,喝起了茶水儿。
“我说孩子们啊,你们看,现在我们的家像什么?”永宾自豪地问。
“像一个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芫芫先开口了。
“像我们家,我们自己的家,我们该有的家,”德和也说。
“对,我们梦里的家,靠大哥的聪明才智,靠我们大家的亲力奋斗,如今变成了现实,”德春也说。
“孩子们,说得好,用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一下子盖了二十多间房,真可谓是一个大工程啊。前前后后两个多月,终于大功告成了。大家也都累坏了,个个都廋了一圈儿了,人也都黑了,换来今天这样的结果,我很欣慰。接下来我们的身体会慢慢恢复过来的,咱们都是庄稼人,庄稼人哪有不干活的,这也正常,对不对啊,孩子们?”
“爹说得对,看看这全新的家,心里都舒坦,干起活来也会更有劲儿了,”德风媳妇说。
“嫂子说得对,大哥要是再回来,保准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德和也附和着。
“看看咱这四合院儿,又大又敞亮,连茅子也都在院子里啦,夜里也不用害怕出门儿了,多好!”芫芫说。
“是啊,咱们都有了新房了,就等媳妇儿上门儿了,对吧,爹?”德春说。
“没羞没臊,”芫芫做了个鬼脸。
“你看你说的,你哥说得没错,再给你添两房嫂子不好吗?”永宾又说。
“到那时,咱们家就更热闹了,干活儿的帮手也多了,”德风媳妇儿说。
“对嘛,你嫂子说得没错,”德风奶说。
“人丁兴旺才能流传后世,才能兴业安邦,没有人怎么能继承家业呢?”永宾说,“有了一个人儿,还需要有个伴儿,所以干活也有精神头儿啊。”
“你就是想多要几个孙子呗,还拐弯抹角儿地说那么多大道理,”芫芫又插了一句。
“叫芫儿也留在家里招女婿进门儿算了,”德和说。
“去你的,没正型儿,”芫芫对母亲说,“对吧,奶呀?”撒娇道。
“他就那么一说,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母亲笑着说。
“奶呀,您也不说向着女儿,”一撅嘴儿。
“怎么嫌你奶呀,在我跟前儿不好吗?一定要去婆家吗?傻闺女!”说着又笑了起来,“咱闺女也长大了。”
“俺不跟你们说了,”转向嫂子,“走了,嫂子,咱们去睡觉去,”二人离去了。
“好了,也该休息了,都睡觉去吧,明儿还有活儿要干呢,”永宾催促大家说。
“唉,他爹呀,”德风娘说,“你这几天看看,谁家的猪下崽儿了,也再抓一只来养养,也可以解决一下咱平时的饭疙疤,菜根儿,刷锅水儿的,是吧?”
“对对,可不是吗?这盖房子前把猪杀了,这圈里还空着呢,”似乎明白了,“等咱那老母鸡抱窝了,咱再孵一窝小鸡儿,以后也可以吃个蛋。”
“对喽!”德风奶说,“也再买只小羊羔!”
“这好生活一点儿一点儿的来,就像芝麻开花儿一样。”
“爹说得太好了!”德风媳妇儿说。
“我说他奶啊,明儿个咱们把德风捎来的那几个花瓶摆放一下,也显得排场,气派!”永宾说。
“噢,知道了。”
“可在哪儿放着呢?”
“就在那衣裳柜里呢,这不是害怕碰着吗!”
“嗯,让德和帮你吧,还有那几幅画轴也挂到南屋的西墙上吧!”
“知道了!”
“好,都歇着吧。”
一日晌午大家在一起吃饭时,德风媳妇儿说,“爹呀,咱这也忙过去了,房子也盖好了,也给德风捎个话儿呗。”
“对对,瞧我,这些日子都忙糊涂了,你看我这脑子。是该让德风知道咱们的新房子的事儿啦,”抬头看了看德春,“春儿啊,你瞅个空儿,给你哥写个信,把家里这些个事儿,给他说说,他一定还挂着这件事儿呢。”
“行,爹,放心吧,等我把羊圈出了,就去写。”
“不行就叫德和去出圈,你去写信吧!”永宾说。
“啊!”德和好像不高兴似的。
“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把手里的活儿干完再说吧!”看着德和不愿意的劲儿德风媳妇儿说。
“好吧,你们记着这事儿就行了,我去南屋歇一会儿,”永宾放下碗筷,起身就走了出去。
“你啊……”德春拿着筷子的手指了指德和又笑着摇了摇头。
“懒骨头!”德风媳妇也用手指了指德和。
德和吐了吐舌头,“我这几天的确太累了,想偷会儿懒!嫂子,二哥,多多包涵吧!”又拱起乐双手摇了摇。
二人当然也都能理解他,看了看他就都笑了笑。
二叔吃好了饭去写信了,德风媳妇儿收拾了碗筷,忙好了厨房里的事儿,就赶紧去忙活她的手工了,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可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等着。进了屋,拿出了笸勒,找着剪刀,取出纸张一折,思考了一会儿,又欣慰地一笑,便拿定了主意。
只见她,熟练地舞动着手里的那把剪刀,就如同一杆魔术棒一样。左右开弓,上下翻飞,先外后内。随着纸屑的飘落,一会儿工夫,就剪好了。看了看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了,这也就意味着把自己的心思与寓意完整地表达在其中了。
快到晚饭时,德春拿着已写好的信件交到父亲手里说,“爹,您看看吧,信我已经写好了。”
“我就不用看了,把家里的这些情况告诉他就行了,交给你嫂子,让她明儿发出去就行了。”
“好吧!”德春走到嫂子门前,这时德风媳妇儿也正好开门,德春随手就把信交到嫂子手里“嫂子,给你!”。
德风媳妇儿接过德春手中刚写好的信,就回到自己房中。她打开信封,小心翼翼地把那份掂量了许久的‘相思’装了进去。又拿来浆糊粘贴封好,倍感幸福的她似乎身体轻飘,迷迷糊糊,仿佛身随着纸花装入了信封。恍恍惚惚的又仿佛耳畔美妙悠悠的吟唱回旋在遐思之中,并述说着她那痴痴的思郎心声……
我的郎,我牵挂的人,你可有感觉?
当风儿吹起你的碎发,那就是我来到你的左右。
我的郎,我牵挂的人,你可曾听得?
有鸟语争鸣的时候,那就是我为你锦上添花。
我的郎,我牵挂的人,你可有孤单难眠?
夜深悠静时,我会托梦前去把你陪伴。
我的郎,我牵挂的人,你可知道?
这枝枝剪花都有我的思念,这枝枝剪花都能伴你度过岁岁年年。
我牵挂的人,我牵挂的人,我牵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