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尘今个算是领了官职头一回上朝,便是起的早了一些,马是白叶头天晚上就吩咐备好的,冷寂尘拿了笏板就骑上马走了。在过凌王府的时候等了一会,等了宫御出来一同前往上朝。
两人一边骑马走着一边说着话,宫御昨个晚上处理了些事务,睡得晚了一些,这会子看着眼下还有些淡淡的乌青。宫御打了个哈欠,问道
“听说你昨白天整顿庆林军,一连斩了数十颗人头,还罚了不少人?”
“嗯,砍了二十五个脑袋。”冷寂尘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你倒是砍得痛快了,”宫御笑道“你是不知道昨个听见犯事了后你要亲自过去收拾,有多少人托关系求情求到我这来的,还有求到安平那的,更别提求到镇远将军府那的了。”
“有用吗?”冷寂尘道
“没用啊,”宫御无奈地耸耸肩“我准备出门去北郊的时候你已经砍完了。只不过今个上朝,少不了出来弹劾你的。”
“怎的?”冷寂尘疑道“那群言官还没长教训?是看我三年没领兵没收拾他们又得意起来了?”
“快得了吧,”宫御撇撇嘴“自打你那会和那群言官辨过一回、把那几个老家伙气得吐了血,动手收拾过几个之后,那群老言官那还敢轻易动你?我要你防的是那几个你不在的时候新调上来的。”
“哦?”
“那几个简直就是愣头青,都不知道怎么调上来的。昨个都有一份折子送到我这来了,言辞激烈的很呐。”宫御摇摇头道
“那可有意思了。”冷寂尘慢慢道
“哎,说好了一会子可不准在御前动手?。”
“我有那么不分场合、不识大体吗?”
“那可说不准,”宫御道“毕竟你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去你的。”冷寂尘笑着骂道
大梁皇宫·金銮殿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陛下,臣有本启奏。”宫云逸看了一眼站出来的人,不由得小声对自己身旁的大太监汪忠道:“朕就知道......”
站出来的是半年前才调任上来的言官江正鸿,正所谓年少轻狂,这个江正鸿是什么都敢往上奏、什么人都敢弹劾。上至王爷下至京兆尹,有时候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敢说两句。年纪轻轻的却不知为何一副迂腐顽固的思想做派,深得那群老言官的赏识。就拿冷寂尘临危受命挂帅出征这件事来说,这家伙一连上了数本奏折言此事不合礼数,当时战况紧,宫云逸便都压了下来。到后来破例封了女候,这家伙更是不知上了多少本奏折反对,从不合礼数到德行不配,各种理由都有。亏得是冷寂尘回城那日他生了病告假,不然这封赏能不能给下去还不一定呢。
“江爱卿有何事要奏啊?”宫云逸对这江正鸿再怎么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
“臣要奏那镇北侯冷寂尘滥用职权,不查清事实真相便随意用刑处决兵士之过。”江正鸿一脸正义道
“臣附议。”“臣附议。”陆陆续续有数位大臣站出来附议江正鸿对冷寂尘的弹劾。宫云逸也没法子试图掩过去,只得把冷寂尘点出来道:“冷卿,江卿这份折子是冲你来的,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冷寂尘在江正鸿刚站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宫御,看见宫御给她使眼色便就知道路上宫御说的就是这个人了,所以被点出来也毫不意外。冷寂尘走出武将行列到中间站定,先给宫云逸见礼:“陛下,请容臣问这位江大人几句话。”
“问吧。”
于是冷寂尘就微微侧了侧身子看向江正鸿“江大人,本侯想问你几个问题。”
“侯爷请问便是,江某必定知无不言。”江正鸿依旧是一脸的正义模样
“那便好,江大人,本侯且来问你。你折中说本侯滥用职权,那是怎么个滥用职权法?”冷寂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她很清楚自己若是用在营里的那种语气说话,未免显得不近人情了些。
“你处决人犯,在长安城京兆尹府管辖的地界,却不经京兆尹府审理便擅自下令处斩,难道不是滥用职权?”冷寂尘这边倒是平和下来了,让这江正鸿倒是有些语气不善、咄咄逼人。
“这家伙怕是见阿尘这会子语气好,便以为阿尘是个好说话的。”宫御在自己心里暗自嘀咕道
“江大人这番话倒是有意思得很,”冷寂尘轻笑道“江大人许是在书堆里待得时间长了些,满脑子应是只有之乎者也了。倒是与那案前供的夫子有些相似之处,学识渊博。”
“噗。”臣子之中已经有些听出了冷寂尘的弦外之音,可怜那榆木脑袋一般的江大人还以为这是些夸奖之词“侯爷不必打岔,回答江某的问题才是要紧事。”
“那好,本侯便来为江大人解一解疑。”冷寂尘今个是难得的好脾气,不为其他,单是觉得头一日上朝闹出点什么来不大好,陛下的面子也过不去。
“江大人说在长安城归京兆尹府管的地界,本侯没有经过他们便擅自处决不合规矩。”冷寂尘到这顿了一下,又道“江大人可知这京兆尹府只管长安城内外日常百姓事,军中之事他们是压根管不着的?”
“这...”江正鸿显然是没想到这去,他常年经手的是多为文字上的事,而且几乎在长安城里待着没出去过,在潜意识里认为京兆尹府几乎是处理一切在长安城里发生的事的地方,压根没想到其实京兆尹府管不上军队。但是他并没有就此言败,因为他接着又道:“那也应该告知兵马司一声再行处决。”
“兵马司?”冷寂尘是真的被这位江大人的无知蠢到了“本侯一个陛下亲封的军侯,在自己的部队里行军法要先和兵马司的人告知一声?那本侯还不如不要这镇北侯之名,求陛下封赏一个兵马司司尉岂不更好?”冷寂尘这会子并不打算继续给江正鸿发言的机会,因为她并不清楚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满脑子只有诗书礼乐的江大人还会问出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或许这问题会蠢到让她生气。
“江大人,本侯是陛下亲封的镇北侯,还兼着定远将军之职。不管是军侯还是将军,都有着对自己属下军队很大的管理权,处理自己部队里犯了错的军士,副将甚至校尉都可以自行处决。本侯不是很明白自己身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军侯行使自己本来就有的权力,怎的就成了滥用?”
“江大人言本侯不查清事情真相,本侯想着不清楚事实真相的是江大人你吧?本侯昨日得了消息去北郊大营的时候,本侯的副将骆将军和楚将军已经将犯事的兵士审问了一遍了。本侯去了之后还特意寻了受害的姑娘和目睹了现场的乡亲作为人证,处刑过程更是当着黑祭庆林两军上下和前来围观的乡亲们的面执行的。事实经过、人证物证、口供俱在,江大人又是从哪里断定的本侯不查清事实、滥用私刑呢?”
“江大人,本侯可是听说你对陛下册封本侯这件事颇有微词啊?”冷寂尘冷笑道“于礼不合?德行不配?本侯想问问江大人,本侯当年七岁时上了战场难道于礼于情就合乎规矩了吗?本侯在无人堪任将帅之责时重新提枪上马之时倒是不怎么合乎规矩,但是卫军压境长安城危在旦夕,难道要不战而降吗?还是说让你们这样连血都不曾见过的书生文臣去提刀杀贼?江大人,你未免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些。”
“你……你这叫巧言善辩!”
“本侯巧言善辩?”冷寂尘装作疑惑的样子,继而朗声笑道“哈哈哈,本侯怎么个就巧言善辩了?本侯在这长安城长到七岁,在沙场上活到十三岁,中间是隔了三年没领兵,本侯对外宣称是累了,其实根本就是伤重难行。”
冷寂尘看着江正鸿冷冷道“本侯活这些年,多半是在沙场的刀光血影里渡过的。本侯满身伤痕,守了长安城和大梁数年安宁,给自己戴了修罗的恶名,在江大人你这却是换了一句德行不配?”
“江大人,本侯倒是觉得,这句德行不配,给你更为妥当。”
“你在胡说些什么!”江正鸿听得最后一句惊了“江某自幼苦读诗书换的科举中试,承蒙陛下恩典入朝为官。早立志将满腹经纶、满腔热血付诸大梁,为官以来一直洁身自好、清清白白,牢记圣人教诲,为民请命。侯爷凭什么说江某德行不配?!”
“因为你捕风捉影,不了解事情的全部真相便随意攀扯军侯;因为你越俎代庖,将手伸的太长,言官言官,职责在朝中而不是军中。最后,”冷寂尘看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宫御,使了个眼色让他回过神来“本侯有理由怀疑你是受了某些权贵之托,今日才在殿上编造出这么蹩脚的理由攀扯本侯。”
“你休得胡言乱语!”江正鸿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武将嘴皮子竟是这般的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