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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郁结难消

天气回暖以后,赫羽的小学堂本是打算继续开学授课的,纵然不是以前的太平世道,可她总还是希望村里的孩子们能多识些字才好。想到现下百姓日子更加困顿,右江又刚经历了一场大劫,她便将那每户的几斗米都免了,岂料福海将这话一一带到了那些有孩子的家中,村民们却也只是摇摇头,而至第二日,全村却是没有一个孩子来进学的。

右江的村民多是靠田地过活的,如今家中劳力欠缺的紧,一些尚且几岁的孩子已经要帮着家中做些活计了,那些大点的更是要随着长亲下地去的,尤其是这春种时节,每日里尽是做不完的活,哪还有功夫来听她讲学呢,肚子都快吃不饱了,多识那几个字又有何用。没了孩子来听学,南宫昭的课业却没落下,赫羽虽说是当他做庶民子弟看待的,可终究还是盼着他能断诗书、明事理,每日里总是要教他学上两个时辰才能放他出去玩。

那日不欢而散之后,赫羽便也不再去催韩刍夫快些回营了,她知晓,他不愿做的事,自己强求是不成的,以往这样,今后还得这样。韩刍夫固然心意已定,如何舍得再离开她,他晓得南宫昭每日早些时候要读书的,便挑着晌午时候待他午睡醒了再来,若正撞见他母子二人在一处,便就大着胆子开口搭话,她当着孩儿的面,总不会对他冷面相待,偶尔还会与他说上几句,却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字句,不咸不淡的语气。

这日日头甚好,南宫昭都将冬衫褪了下来,穿着往年的小夹袄趴在院内的木几上写着毛笔字。芳琴姑姑见韩刍夫来了,心思一动,便叫上福海一道赶集去了,说是要买些菜秧子栽在院外树下,夏日里也能吃到新鲜瓜蔬,福海会意,忙不迭地沏好茶后,便扶着芳琴姑姑一道去了。

小院内一下安静了下来,赫羽觉得自己若再钻进屋内去躲起来太过刻意,便拿起芳琴姑姑绣了一半的花绷子左一针右一针绣了起来,她绣工极差,可不敢瞎胡来,只是无事找事罢了,边慢慢绣着,边看着南宫昭写字,不时出言纠正几句他的笔法。韩刍夫也在一旁看着,他是觉得,即便这么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就万分知足了。

南宫昭今日写的是《三字经》,写到“养不教,父之过”这句时,小脑袋里想了想,便又求着母亲教他写爹爹的名字了。赫羽心内一惊,只得佯装淡定敷衍他几句,见他难缠得紧,便放下手里的绣件,抱着他换下的冬衫出去了,说是要去水边洗衣裳去。

韩刍夫在一旁看着女子面色,既心酸又愧疚,见她当真抱着衣裳出去了,又怎放心,待南宫昭写满了二十个字,便就带着他寻母亲去了。过了石桥,当真瞧见河边上一道人影在浆洗衣裳,春水初融,尚且寒得彻骨呢,韩刍夫心里疼得厉害,以往他虽口口声声唤她作陛下,倒是从未觉得她有多么金贵,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可真看到眼前这一幕,才觉得什么是金枝玉叶的人。

韩刍夫大步走上前去,瞧见她一双手被冻得通红,劈手便将她手里的捶衣棒夺来扔到了地上,又将她一双手握在了掌心里,赫羽挣扎了一下,知晓也挣脱不了,抬首看了四周,倒也无人,便就红着一张脸由着他紧紧握着。韩刍夫倒是心无杂念,只想着给她暖暖手,终究是南宫昭还在一旁,一双圆圆的大眼巴巴望着,望得他二人有几分难为情。

松开那双纤巧的手,韩刍夫转而拾起地上的捶衣棒来,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洗起衣裳来,南宫昭到底年幼,不问他身为大将军该不该做这等活,见他抢着为自己洗衣裳,便缠着他脖颈挂在他背上笑看起来。

“韩将军,你洗得真好,比娘亲都洗得好。”

韩刍夫故意说道,“你娘才厉害,都会给你做衣裳了。”

南宫昭“咦”一声,“你怎知晓这是娘亲给我做的?”

韩刍夫笑了起来,手指拂过那衣衫粗劣的针脚,却像是在摸着什么奇珍异宝似的,“你娘的手艺,一看便知。”

赫羽听他话里是在揶揄自己呢,再看看那衣裳的做工着实上不得台面,也忍不住默默扬了扬嘴角苦笑起来。也不是没有用心去做,只怪这双手生得这样笨,此生八成是无望做个贤惠的母亲了,倒是可怜这孩子了。耳听着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笑着,竟无自己开口的份,便静静立在了一旁。南宫昭看够了洗衣裳,又跑去不远处捉蛾子玩去了,赫羽望着他跑来跑去的无忧身影,忽而觉得,这孩子似乎比以往开怀些了,也懂事些了。

韩刍夫抬眼见女子望着南宫昭正发着呆,眉心缀着几分失落,却不知她心里在想着什么,这些时日来,自己诚然待这孩子好的过分了些,却当真不是出于他是自己骨肉的那份私心,于己而言,只要是她南宫赫羽生下的孩儿,都是这世间至宝。他哪里奢望过能得他们父子相认的那一日呢,他从未奢望过。

远处一声孩子的呼喊传来,正是陈小黎在唤着贺昭,南宫昭也应了一声。那边厢,陈家娘子也看见了水边正在洗衣裳的人,遥遥行了礼,却不过来。他母子二人正干完了田里的活往家走,看见这一幕到底有些尴尬,现下这小小村子如何传的,她怎会不知,心道这大将军为了个小娘子当真是下了血本了,竟连颜面都不要了,光天化日之下,做着这等妇人的活计,也是生平罕见,以往她便总是听自家男人说起,他们的大将军脾性怪得很,看来当真不假,只是可怜这贺小娘子了,夫君在外,只留她孤儿寡母,若真遇上用强的,她如何应对得了,摇了摇头催着儿子走了。

赫羽瞧着陈家母子走得远了,再看看还自埋头洗衣的男人,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不怕你麾下将士自此便不服你了?”莫说他是堂堂大将军,哪怕是稍有些身份的男子也不会做这浆洗衣物之举的。

韩刍夫却很不以为然,“军营中百无聊赖的时候多些,若无谈资,将士们何以度日呢?”

赫羽听着这话轻巧又寻常,心头一动,问道,“以往,他们也说过我的罢?”

韩刍夫举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抬眼笑望着女子,语气却酸酸的,“说,怎么会不说呢!”说得最多的,自然是她与北正公琴瑟和鸣的传闻了。

赫羽大致也猜到了,便不再追问,见他衣裳洗得差不多了,便蹲下身去拾过木盆来,将洗好的衣裳拧干了水一件一件地放进去,以往她也常跟着芳琴姑姑与福海二人来这河边浣洗,他们不教她做重活,她又怎忍心坐等其成呢。

韩刍夫看她眉眼比初见之时舒展了许多,又开了口,“你在宫外的日子,过得可还习惯?”

赫羽也不抬头,轻言一声挺好的。韩刍夫笑了笑,她还能在自己面前诉苦不成,只是依他所见,她过得当真也不差,这教他心头倒有几分失落,好似她若真的过得不好,便能由着自己为她做主了一般,这些日子不见她催自己回南疆营房去了,自己倒将此事记挂在心上了,季北望隔日便要差人来催一回,南泽人厉兵秣马的动静早有传来,这一年怕是很难相安无事下去了。韩刍夫暗叹一声,生怕唐突了她,问道,“你打算一直在这处住着?”

赫羽一顿,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的,却不曾想,竟是捱到现在才开口,她隐隐觉得,此次重逢之后,这人在自己面前小心得很,全然不是他以往的作风,她曾想过,若他强硬,她定是顽抗到底的,可他这副绵软之态,倒教自己难为起来,当真是想发难都寻不到由头。

“如今的我,身在哪里都一样的。”这话假的过分了,怎么会一样呢?

“你若忧心你不在这处了,这里的百姓便没了仰仗,那倒不必。”韩刍夫这话说的够明显了,即便她南宫赫羽离去,右江这处仍有将士们守着,他心头一横,继续说道,“先前季将军借我一处宅子,离着南疆大本营不远,两进的小院,够住七八个人,你若愿意,便住进去,未经你应允,我绝不前去打扰。”

赫羽听罢,先是一愣,他倒是直接得很,继而却是想笑,他堂堂大凉的兵马大将军,还须得麾下之人借来一处小宅子安身,终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几分感动,未经自己应允,他绝不前去打扰。她屏息凝神,抬起双眸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面色如常,嘴角还佯装着笑意,他何时在自己面前这般卑微了,抑或是他向来都是这么卑微的,自己此刻方才发觉罢了。只是,当年忘川之前,是他二人活了下来,北正公死了,连尸身都不复存在,一阵清风袭来,赫羽眉心一闪,稻苗都开始下种了,已过春分,清明...快到了。

“韩将军,你若军事繁忙,自便就好,时至今日,你还肯这般为大凉劳心,我南宫赫羽真心感激,却也无以为报,若真有暴乱那一日...这大凉基业都不在了,我在不在,又何须计较呢?”

赫羽说完,端着木盆招呼上南宫昭便就往回走去,韩刍夫望着她背影,苦叹一声,追了上去,自她手里端过木盆继续走着,只当方才自己一番肺腑从未出过口。

她若心有执念,他便等,只要他等得起。

回到家中,芳琴姑姑与福海早回来了,做好了饭菜在等着,今日想来是打算留着韩刍夫用饭的,刻意多做了两个菜。还未及主人开口,韩刍夫倒是识趣的很,借口营中事务匆匆便走了。赫羽忽而觉得自己是否有些太过不近人情了,即便抛开什么荣辱爱恨,当下这形势,自己一味的撂冷脸,若真将他激怒了,这大凉安危可怎生是好,这人的脾性又有谁能猜得准呢,他或许肯为自己不要命,却不见得会为了这南宫家的江山吧,只是,自己要他那条命又作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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